銀月和皎皎一扯一拉的出去收拾那些嚼舌根的了,小太監湊上前來,低聲道:
“娘娘,奴才是奉王爺命來伺候娘娘的,以后您要是有什么帶給王爺的事就告訴奴才?!?
晚縈的臉色猛然變得難看了,她知道慕云時派這個小太監來只是來監視她,腦子里就像鍋里炒豆子似的,噼噼啪啪的響了好一會兒。她抬頭看著那個小太監,卻不想那個太監也正看著她,那目光森森的像兩支鐵鉤子,看得她身上一陣陣發冷,晚縈問:
“你叫什么名字?”
“奴才沒有名字,不過奴才姓夏。”
銀月和皎皎說著話從外邊走進來,一看屋子里多了個人,兩人相視一望,銀月頗有些警惕并且口氣不太善的問道:
“你是誰?為何趁我們不在跑到這內堂里來了?夏公公呢?怎么管的,什么人都可以進來了?”
夏公公立即對著銀月和皎皎彎下了腰去:
“奴才是新來伺候娘娘的,謝公公也知道的,奴才是被分在打掃后院的,只是先來給娘娘認個臉兒?!?
“是嗎?”皎皎還是不太信。
“好了好了,不要說了?!蓖砜M打斷,“云和不是打發人過來說了中午要來用膳的嗎?還不快去準備。”
都說小姑子和婆婆是最難相處的,現在看來這個婆婆確實兇狠,但這個小姑子卻出奇的好,如果僅僅是因為云和公主和太后之間的斗爭而對她好的話,那自己不是撿了個大便宜?反過來說,至少和太后靜妃不睦的人云和都幫的話,那云和也不是個值得深交的人,畢竟云和也是皇家的人,萬一哪天她就幫親不幫理了呢?不過云和長得倒是一副美麗善良的樣子,不管怎樣,她總救過自己一命,以后若是要報復是不是該放過她?但她是害死逾白的那人的妹妹啊!但是若是這樣想,慕云平也是救過自己的人,但他又殺了逾白……
晚縈愣愣的沉浸在自己的思緒里,連云和和慕云平什么時候來的都不知道,他們走進來的時候就看見晚縈就像是一尊雕像似的坐在那眼神橫橫的一動也不動,云和起了玩兒心,踮著腳一步一步的走近,走至她面前的時候忽然大叫一聲“嘿”,嚇得晚縈一個激靈,失手打翻了手邊的一盞茶,她下意識的站起身來躲避那流瀉的茶水,一抬眼卻看見含著笑站在不遠處的慕云平,她慌忙蹲下身去,手里絞緊了那方手帕。
“臣妾參見皇上?!?
離她僅有一步之遙的云和一把拽起了她,問:
“皇嫂,你剛剛想什么呢?我和皇兄都走進來了你都沒發現?!?
晚縈道:
“剛剛怎么外面沒通報呢?”
云和疑惑的說:
“我們來的時候通報了,皇嫂你……該不會是耳朵出問題了?”
晚縈剛想笑,酒氣聽見慕云平說:
“你剛剛想什么那么認真?連我們都快走到你身邊了都不知道?!?
“我在想……我的家?!?
“你的家在哪里?”
晚縈的腦海里浮現起一大片和青青蓮葉,還有點綴其中的荷花,滿山怒放的桃花和紅杏,茂密桑翠的竹林,那竹籜上刺人的絨毛,還有沿著山路跑上山腰去的小黃狗……
“苧蘿?!彼f。
聞言,慕云平和云和的臉色都滯了滯,但隨即便隱藏里起來,恰巧銀月進來說菜都擺好了。
晚縈不知道為什么,吃飯的時候云和老是用眼角來瞟她,而云和顯然也是不想讓她知道,所以她便一直假裝自己不知道,知道云和終于忍不住了:
“皇嫂,你家真的在苧蘿?”
“嗯。”
“那苧蘿山下有條河你知道嗎?”
“嗯?!?
“你們那時候苧蘿山下住的人應該很少吧?”
“嗯,那時候人們都分布得很散,有時候走老半天才能見到一戶人家呢!”
“那皇嫂你認識一個叫庾勝的人嗎?現在應當有五十歲左右了?!?
多么明顯的試探的口氣。
晚縈捏住筷子的手猛的一緊,心也忽的顫抖了一下,庾勝是父親的名諱,而苧蘿山下一個小小農夫的名諱竟然會時隔多年出現在一個公主的嘴里,這讓晚縈有些恐懼。
她緩緩的放開自己捏緊筷子的手,若無其事的去夾離自己最近的那道菜,她沒有看云和的眼睛,只是淡淡的說道:
“我十年前就離開家了,有些人有些事早就記不得了,至于你說的這個人我真的沒聽說過。”
晚縈默默的將才喂到自己的嘴里,至于是什么滋味卻完全沒有在意,她全部的神思都凝聚在了云和的身上,她從頭到腳都繃得直直的,連手指頭都僵硬了起來。她的眼角余光看見云和轉過頭去面對著慕云平微嘆了一口氣,像是有些遺憾。
他們的試探得到了失望的答案,而失望的原因就是晚縈不認識那個叫庾勝的人。
等她品出滋味來,才發現自己夾了一小截芹菜塞進了嘴里那芹菜滿滿的奇怪的氣味在她嘴里亂竄,一直順著她的喉管一直竄到了胃里去,像是剛剛被自己小心翼翼仔仔細細挑選過的菜肴都染上了芹菜那討厭的氣味。
她的牙齒一挫一挫的,整個人都忍受著芹菜帶給她的折磨,她正在思考著要不要悄悄的把嘴里尚未嚼得細碎的芹菜節吐出來裹進手絹里去,待會兒吃完了飯再把它連手絹一塊兒扔掉,再也不看那被牙齒挫得不甚細碎還沾著津液的丑樣子再也不聞那令人食欲全無的氣味。
“九王爺說今下午想來看看你,朕允了,畢竟你也是他府里出來的人,這是你進宮后第一次見他,你好好準備一下。”
嘴里的芹菜瞬間沒了味道,隨著她吞咽的動作滑進了胃里,這下,是真的讓她仔細挑選過菜染上那討厭的芹菜味了。
第一次?可不是第一次。
晚縈在心底里嘲笑一般的說,連帶著,她臉上也顯現出一絲嘲諷的意味,可很快又斂去,嘲諷?她嘲諷誰?嘲諷她自己還是慕云平?慕云時是萬萬輪不到她來嘲諷的,畢竟直到現在都是他占盡了所有的便宜,他把她當成棋子,把慕云平框在一個大大的套子里,而他就在外邊慢慢的收緊口袋,一點點的將里面的陽光空氣都擠光,等到慕云平發現的那日早就被他隔著袋子捏在了手心里。
想到這兒,晚縈的心里忽的生出了好些同情,她看了慕云平一眼,他慢慢的將菜放進嘴里,閉著嘴慢慢的咀嚼,像是要把菜研磨成用石磨磨過的菜漿一般,他的手很好看,又細又長,白生生的,手背上還可以看見一條條的青筋,捏著同樣又細又長的玉箸,手背上顯出三個前寬后尖的凹槽來,像是畫上的觀音的手握著玉凈瓶似的。
他的臉也是白生生的像名貴的玉石,很是賞心悅目,但是卻有著一股英氣,兩道長長的眉毛帶著男子該有的氣魄,很是自然的濃而黑,還不像女子需要用眉筆眉黛細細描摹一番,眉毛下邊也長得一雙炯炯星輝的眼睛,好像天上所有的星子都落進了他眼里似的,好像天生帶著柔情不說話時就那么盯著你,總得把你盯得忍不住笑出來不可,這和他母親卻大不相似,他母親的眼睛是一雙會令人發毛的眼睛。他的身形頎長挺拔,一件簡單的黑色繡緞袍子也能在他身上穿出秀拔英挺的味道,袍子上唯一不同的就是胸前的五爪金龍,正鼓著眼睛張牙舞爪的要向桌子這一邊撲過來。本來是黑色軟緞,應當是松松的,但胸前那金龍卻顯得硬邦邦的,把那一整塊布料都撐了起來,像是繁復的繡作正賦予了它力量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