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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湯米·2006年春 1966年

我辦公室的電話響了。我剛從車庫搭電梯上至十層,那是奧斯陸新建的一幢高樓,靠近濱港。我還在想著吉姆。那個袋子。那件雙排扣厚呢短夾克。那頂深色的羊毛帽。從前,他的衣著如此時髦,他是我們住的那片地區第一個留起長發的,第一個穿低腰喇叭褲、雙排扣厚呢短夾克和戴領巾的。一位旱地上的長發水手。他的模樣帥極了。

打電話來的是魯默里克北部的治安警區。我說:

“你好,我是湯米。”

我有點喘不上氣,我從來不跑步。我酒喝得太多,所以會那樣。

“你能來一趟嗎,接你的父親?”

“我不知道我的父親還活著。”我說。那位警察說:

“他目前精神不是那么矍鑠,但我向你保證,他沒死。”

“你肯定那是我的父親嗎,”我問,“你怎么確認的?”那位警察說:

“不是你的父親會是誰?”

我曾如此確信他死了。我試圖估算出他現在幾歲。七十五,也許。或者更老。所以他還活著。這難以想象。

想當初,1966年,我們住在默克。我的父親是一名垃圾工,在垃圾車上工作。他的崗位是站在踏板上,戴著手套,握住車后的鋼桿,那兒有道閃亮、弧形的卷簾門,在垃圾車開走時,好似巨型寫字臺的蓋板,砰地拉下,然后又吱一聲打開,我的父親在車尚未停穩時就從踏板上跳下來,他沖進垃圾棚,或跑過排列著大多數垃圾箱的路緣。他拉出百公升容量的方形金屬垃圾箱,或拖著它們走過碎石子路,把它們舉過肩頭,將里面的東西倒入垃圾車后部,然后帶著空垃圾箱跑回去,再搬新的。有時,他一次拉兩個,一手一個,把它們平行舉過肩頭,朝垃圾車走去,猛地下腰,身子前傾,垃圾遂從他的腦袋兩側傾瀉而出。我見過他這么做許多次。我覺得那是令人惡心的一幕。

我的父親永遠當不上司機,司機凌空高居于明凈的駕駛艙內,當他在路上干苦力之際,不去費事地張望窗外,不看他炫耀地一次拉兩個垃圾箱,不,他們不看,所以他沒有觀眾,他一肩扛著一個垃圾箱,是本地最身強力壯的男人。不,即便那樣,他們也懶得望向窗外,而是坐著,雙手置于膝上,伏在方向盤上半打瞌睡,等我父親把垃圾箱運回垃圾棚,重新跳上踏板,掌擊那根發亮的金屬桿,于是他們會再開五十、一百或兩百米,到下一個垃圾箱集中點。我的父親,他有駕駛執照,但他們不讓他開車。他沒機會凌駕得那么高。

他壯得不可思議。傍晚時分,一群男人醒目地站在草坪上舉重,提舉任何他們能弄到手的東西,舉牛奶桶和車輪,一次舉好幾個,舉石板和廢金屬,連續地一上一下,直至二頭肌外面的皮膚近乎開裂,但沒有人能擊敗他。所以當他打我們時,你以為他會用手臂或拳頭。但不是,他用的是腿,當然他的腿,那兩條腿,也很粗壯,只需稍想一下,這是必然的,他拖著垃圾箱在路上跑來跑去,他的腿自然也很粗壯。

他穿著長靴。他踢我們。他從后面踢我們的屁股,有時那痛得要命,對西麗和那對雙胞胎來說苦不堪言。她們不像我,承受不了那種懲罰,屁股后面也沒有肌肉,可以招架他的踢打。但他一視同仁,他對待男女沒有區別。我們四個,他全踢。

晚上,等我的父親開著電視入睡后,我們湊到一起,在二樓我們合住的房間里,脫下彼此的褲子,趴著躺在其中一人的床上,撅起屁股,互相展示青一塊紫一塊的瘀痕和皮膚裂開、還未完全愈合的硬痂,我們比較大小、顏色,看那天或某一天他心情不好時,誰挨的打最嚴重,他經常心情不好,我們受傷的程度都差不多,但通常我是挨打最多的那個,因為我最年長,又是男的。

看見我幾個妹妹的情狀教人傷心,我安撫她們,用最美的詞夸贊她們的屁股,說那些瘀青沒有她們可能以為的那么糟,她們的屁股很快會漂亮如初,倘若她們擔心那會好不了的話。那的確是她們擔心的。她們怕屁股的傷痊愈得不夠快,每一次在學校上體育課,要側身從淋浴間走過不是易事,她們不能轉身,必須把背時刻貼著墻壁,如果有人問起那些傷痕是從哪里來的,她們不知該怎么說。至于我,我毫不在乎,如果有人問我,我會如實相告,但鮮少有人問我。他們不敢。大家都覺得我很嚇人。

不過對我的妹妹們來說,事情沒那么容易。

一天晚上,我們一起坐在房里,我正準備輕拍她們,撫摩她們的屁股,像往常一樣,安慰她們,說她們的屁股無論看起來怎樣都很漂亮,這時,我感到一股驟然升起的沖動,想用那種方式安慰她們,撫摩她們最痛的地方,那份感覺來得突然洶涌,讓我手足無措。我輕拍了她們一下,又撫摩她們,我一個接一個地撫摩她們仨,然后我轉身望著窗外,我的喉嚨發緊,外面,復活節的雪自然積得很高,在門旁室外照明燈的光線下閃現幽幽的黃色,此外,到處一片漆黑。那景色如此美麗,這是實話,我一直很喜歡那種樣子的雪,溫暖暈黃,猶如在電影里,點著各種燈火,還有雪,一部我們大家喜歡一起看的圣誕電影,在每年的圣誕節放映。然而此刻房間里亮著燈,我再度撫摸我的三個妹妹,無論她們的屁股看起來怎樣,她們都如此可愛,我多么渴望用這種方式安慰她們,這種渴望比以往更加強烈,我看見自己坐在床沿,用手上下撫摩她們,就在這時,我意識到不能再這樣下去。我講出自己的想法,我說,我不能再像這樣,用這種方式安慰你們,雙胞胎姐妹不懂為什么,頓時大哭起來。她們需要那份安慰,她們說,你必須做你一向做的,她們說,否則我們只會更難受,我當然看得出她們需要安慰,可現在已過了時候。過了時候的原因是,我內心突然感到,我多么想撫摩她們的屁股,我有發熱的感覺,那晚,我已經撫摩了她們太多次。我的手掌告訴我,我多喜歡這么做。如此一來,一切變了味,事情不可能再和以前一樣。只有西麗轉過身,看著我,我知道她明白我所明白的事。明白她不能再撫摩我的屁股,我也不能撫摩她的。

那一刻,我尤其痛恨我的父親,是他把我和女孩子踢進一個房間,那個既實際存在又不存在的秘密房間,如今我必須不情愿地搬出來,因為過了時候,因為我看見鏡子里的我,看見我曬黑的手放在女孩白皙的肌膚上,那上面有我父親靴子踢出的青一塊紫一塊的瘀傷,就這樣,他再度把我踢了出去。那給人的感覺即是如此,我亦因此而恨他。

我恨我的父親。大家都知道我恨我的父親。鄰里間唯一和我做朋友的成年人約恩森知道這回事。整條馬路,沒有一戶人家不知道,人人皆知我恨我的父親,他們警惕地審視我,傍晚時分從家里走出來,有些人與我父親一起,在草坪上進行提舉廢金屬的幼稚比賽,這群愚蠢的懦夫,然后他們回家去,看電視,早晨去上班,回來,時刻等待著他們明知要來臨的事。我僅有的幾個朋友,坐校車去上學,我也一樣,他們回家,做作業,看七點半瑞典電視頻道放的《高查帕拉爾牧場》[1],我也看,要是我的父親不反對,他們都在等著注定要發生的事。但我沒準備好。

我夜不成寐,思考殺他的方法,我懷著這些計策,一個不少,沉入夢鄉,在夢里,一切扭曲變形成最壞的可能。那反而更好,我想。反而更好。我依然怕他,但恐懼很快會過去。十二個月,或也許只要六個月。所以我也一樣,我在等待。那個日子會像一道炫目的閃電,從天而降。強大的手撕開云層,那個日子終于到了,簡直突如其來,顯現在眾人面前。一切變得明朗。太陽從泛白的天空里壓下來,照在馬路兩側的窗戶上,形成的反光在我走下臺階時令我目眩。那是圣靈降臨節后的星期二。我乘車去上學,心知這是一個非常特別的日子。我在出門前就心神不寧,當時我的父親還沒去上班。他那天開工晚,仍睡在床上,我坐在教室里,度日如年。當我終于在我們家的信箱旁下了校車后,我已迫不及待、蠢蠢欲動。

在同一站下車的有另外兩人。我們用成年人的方式,共同舉起右手,互道“再見”,他們各自朝他們住的小房子走去,一個在路的北面,一個在南面,他們倆都不怕我。威利不怕,他心思簡單。吉姆也不怕。不,吉姆不同,他對我了如指掌,他是我最好的朋友。他倒退了幾米,用別樣的眼光看我。自從我走進操場,心知那天會有事發生后,他就一直觀察我,但他不知道是什么事。

“你有什么打算告訴我的話?”他說。

“沒有。”我說,換個角度想,也許我本該給他一絲暗示,一絲非常細小的暗示,讓他可以似破未破,懷著這個暗示,一路走,一路琢磨,好像腦袋里有只小螞蟻似的,畢竟,這是吉姆,但我什么也沒向他透露。

“好吧。”他說,臉上有些許失望。他轉過身,書包提在手里,那時我們已不用雙肩書包,萬一被人看見背著那種書包,會教人難為情,他朝他和他母親住的房子走去。她是學校的老師,教挪威語和基督教,她從西海岸搬來這兒,她發的“r”與我們不一樣,她怎么也改不掉那個口音。至于他的父親,我從未見過。

“吉姆。”我說。他停下,轉過身,我微笑著說:“不會有事的。放心。”

他看著我。他用手背輕撫臉頰。那看上去有點奇怪。仿佛他的手掌擦傷了。

“行。”他說。

我又笑了笑。“一切都會好的。”我說。

“行。”他微微點了點頭,轉過身,把書包一甩,搭在肩上,朝馬路北面他的家走去。

我走過石板路,來到家門口,門虛掩著,我進了走廊,把書包扔在地上,看見帽架下,他上班的衣服原封不動地掛在鉤子上,跟我早晨出門時一樣。那套衣服已經穿舊,雖然剛洗過,但仍有垃圾的味道。他永遠也去不掉那股味道,我們誰都沒有辦法,那味道玷污了我們擁有的一切物品,鄰居在我們背后議論紛紛,那味道永久地留在我們家里。我不知道我怎么可能看得出,那件工作服,那件夾克,它們掛在那兒的樣子與我出門前一樣,原封未動過。我真是個十足的巫師。

雙胞胎姐妹安靜地坐在二樓的樓梯上,兩手夾在膝蓋間等待。也許在我離家上學期間,出了什么事,嚇到了她們。希望沒有。但或許她們也知道將有事發生。

我對她們說:

“去對面利恩家,敲敲門。”她們立即照做了。

我走過一樓,穿過走廊和客廳,門敞開著,通往屋后的一小塊草地。他坐在一張破舊的椅子上,背對著門,手肘支在膝蓋上,雙手無力地垂向底下的石磚。他嘴里叼著一根用泰德曼紅袋混合煙草卷的煙,那根煙有點彎,尾部像喇叭似的張開,想必卷的時候他心不在焉,但他沒在抽。那根煙只是叼在那兒而已。

他聽見我來了,但沒有轉身,他必定聽見我來了。我在他身后停住,說:

“搞什么鬼。你被解雇啦。”

我不該那么講的,鐵錘敲打螺栓,螺栓軋住,進退不得,事情沒了回頭路。他慢慢起身。我屹立不動。我用嘴巴呼吸,快速地吸入呼出,我感到氣喘,自從我的母親不見以后,我一直奔跑了兩年。我站在那兒。他轉過來,一種意外的茫然表情從他蒼白的臉上掠過,若是在別的情形下,換一張臉,那會打動我。確實如此,那表情里有種困惑,是我以前從未在我父親身上見過的。

他近乎悠緩地伸出手臂,把我領進客廳。接著他仔細關上我們身后的門,轉身,猛然開始滿房間、在我們僅有的一點家具中間用力推我,每次我一被推飛,他就追上來,用拳頭狠揍我的肩膀和咽喉,并把我朝墻上擲去,我的頭撞到護墻板,令人詫異的是,他沒用靴子。我缺乏準備,我決定,思考、思考、思考,而后我心生一念,倘若我假裝這一切沒有痛楚,假裝落在我身上的毒打是落在別人身上,那么我就可以挺過去。我曾聽說這個辦法有效,可他沖我吼道:

“我會讓你閉上你該死的嘴巴。”他朝我大發雷霆,那怒火是我以前不曾目睹過的。沒有東西可以阻止他,他再度把我往墻壁上扔去,我體內最深處的空氣,受到擠壓,哼哧一聲,從我口中噴出去,但我不想有任何感覺,我不想聽見任何聲音,我滿腦子想的是一個我父親看不見的夢,那起了作用,那真起了作用。我一頭扎進夢里,他以為我們身處同一個房間、同一間屋內,可其實我壓根兒在別處,我假裝我的臉、我的手臂和胸口毫無痛感,我飄走,幻想自己不在現場,夢里,一陣風穿過房間,吹過原野,吹過森林,那聲響之大,使你什么也聽不見,只聽見風,吉姆乘風而來。他在風中對我歌唱,風和歌是一回事,我沒有開玩笑,他唱道:

耶和華是我的牧者,我必不致缺乏;

他使我躺臥

在青草地上。[2]

還有別的他母親教他的歌,有關天使歌詠的基督教圣歌,風吹得我的皮膚既麻木又溫熱,如你所料,不冷不燙,我分不出冷和燙的區別。他,每次懲罰我們時總用靴子的他,此刻拿拳頭揍我,可我沉醉在不可思議的忘我中,不再懼怕他。這是值得慶祝的時刻。他可以接二連三地打我,但我所害怕的很快會過去,之后他將無計可施,除非把我殺了。

接著,和一頭扎進夢里一樣,我倏地從夢中醒來,感覺他的拳頭擊中我的眼睛,發出駭人的聲響,那只眼睛合上,憑借另一只眼睛,我看見西麗從走廊進入客廳。她站在門口盯著我們,她的嘴張開,我用左臂遮著我的臉,伸出右手指指樓梯,他一記重拳打在我的胸口,我整個人飛過立在那兒的椅子,手肘撞到茶幾的邊緣,茶幾翻倒,椅子也翻倒,西麗跑上樓。我在地上快速打了個滾,以防靴子再落下來,可結果他扶起椅子,坐下,粗重地喘氣,手肘搭在膝蓋上。他直愣愣地盯著墻壁。我慢慢起身,跪在地上。他繼續盯著墻壁,我的脅部感到劇痛無比,痛到空氣無法直達我的肺,所以可能斷了一條肋骨。我成了獨眼少年,難以分清方向,熱乎乎的血從我現已完全閉攏的那只眼睛上方的眉毛里流出來,淌過我的臉頰。從另一只眼睛里滴下某種帶有咸味、瑩瑩的液體,我可以用舌頭嘗出是我在哭。

我摸爬著,找到通往樓梯的路,然后上樓,一階一階,我敢肯定,眼前的樓梯階數比以往多。

西麗站在我們房間的門口。她說:

“湯米,我們現在怎么辦?”

我答不上來,我站直身體,我的脖子痛,還有喉嚨,他打我、把我按在墻上時用手指掐著的地方。

“去我的床底下。”我說。

她走進房間,到最里面,跪下,往我的床底下瞧去。那兒只有一樣東西。她撅著屁股倒爬出來,起身,手里握著球棒。我曾是學校跑柱式棒球打得最好的,我擊球最狠,每次在球下落時打個正著,球飛出學校操場,落至誰也找不到的無窮遠處。

“這么做合適嗎,湯米?”西麗問。她十二歲,我十三歲半,很快將十四歲。我們比實際年齡更老成。

“我不知道。”我說。

我朝門走去,她又問:

“我能不能待在這兒,不過去?”

“你就待在這兒吧。”我說。

他仍坐在椅子上。我確信他知道我來了,但他一動不動,我走到他身后,把球棒剛舉過肩,讓指關節觸碰到耳朵,然后我使出我剩下的全部力氣,拼命揮出一擊,打中他的腿,那條踢人的腿,它斷裂的聲響,至今我仍記得。盡管他整個人靠坐在椅子上,但他向前撲倒,膝蓋一彎,跪在地上,他打了個滾,直挺挺地仰面躺著。他沒有伸手去摸他的腿,雖然那條腿的腳踝彎折成前所未聞的角度,一個看不見的角度,他一聲不吭,沒有嘆息,沒有呻吟,我跪倒在地,摁住他的頭說:

“痛嗎,爸爸?”我接著說,“爸爸,爸爸,很痛吧。”我說,我甚至不知道那天他為何在家,他本該去上班的。說不定他是被解雇了,我怎么知道,為了某些完全錯不在他的事,或許他終于把一位司機從駕駛座踢了下去,活該如此的一位。一位向來瞧不起他的司機,因為他無法升任到開車的位置,加入司機行列,駕馭锃亮的垃圾車,而只能賣苦力,在路上一肩扛著一個垃圾箱,成為當地的頭號壯漢。他獨力撫養了我們近兩年,當時我們正一如既往地在慶祝圣靈降臨節,雖然沒有太多可炫耀的,但丁香花依舊綻放,花香飄過家家戶戶,也許他向我們隱瞞了那天在我們上學期間真正發生的事,或前一天發生的。可能是許多事。我不知道,我也沒有問。

我坐在他起伏的胸上,兩腿夾著他寬闊的肩膀,用我麻木、紅腫、擦傷的手貼住他四方腦袋兩側的耳朵。他躺著不動,躺在那兒的他,顯得很小、很矮,比我還矮,我以前沒注意到過,他的眼睛緊閉著,我用球棒打折了他的腳踝,他的身上有股淡淡的垃圾味,我想,這是份正當的工作,必須有人去做,否則垃圾會堆積成山,因天熱而發臭,可我再也受不了那股味道。那令我感到惡心和困惑,如同骯臟的繃帶,一層又一層,把他從頭到腳,還有他的靴子團團裹住,包得像個木乃伊,永世不變。

我站起,把球棒放在地上,放在他被打斷的那條腿旁給大家看。接著我喊西麗。

她走下樓梯。從我的一只眼睛望出去,她連哭帶笑,情狀與我一樣。她伸出手臂,從我的背后勾住我的,在她試圖這樣扶著我時,對于她手臂造成的痛,我一聲未吭,這是我們以前在電影里見過的,他們這樣幫助受傷的士兵走出戰壕,贏了戰爭,卻輸了戰役,當然,她分量太輕,我太重,但我們還是以那種姿勢穿過走廊,穿過門,來到陽光下,太陽溫柔地打在我臉上,和早晨一樣,仍舊從同樣炫目、白晃晃的天空里照射下來,在這個非常特殊的日子,當眾人一直期待的事將要發生時,停止了運行,現在它果真停止了。

就這樣,西麗和我朝吉姆與他母親所住的房子走去,在路的更北面,沒有別處可去,幾戶鄰居出來,站在門階上,看我們一瘸一拐地走過,但沒有人下來出手相助,如果有,我會一把推開那只手。毫不猶豫。

注釋

[1]七十年代的一部美國西部題材的電視劇。

[2]這段話出自《圣經·詩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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