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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統一空戰理論”招兵買馬

許多在蘭德計劃部工作過的人都會對當年面試的場景記憶猶新。

兩個面試官,一個身高體胖、嗓音洪亮,另一個則身材瘦削、慢聲細氣。前者看上去至少有280磅,蓬頭亂發,不系領帶,還挽著袖子,幾乎總是由他來發問——這就是約翰·威廉姆斯。和他在一起的科爾博姆則像一個飽經風霜的水手,更多的時候只是在一旁微笑。涉世未深的應試者甚至會誤以為威廉姆斯是頭兒,而科爾博姆是他的跟班。[5]122, 126

約翰·威廉姆斯知道自己并不熟悉其他領域的情況,想找幾個人來幫忙。其中有斯坦福大學的經濟學家沃利斯(W. Allen Wallis)和普林斯頓大學的統計學家塞繆爾·維克斯(Samuel S. Wilks),他們曾經分別擔任哥倫比亞大學和普林斯頓大學統計研究小組的負責人。此外還有社會學家高德漢默(Herbert Goldhamer),以及威廉姆斯最為崇敬的沃倫·韋弗。這些人大多是他過去的熟人,現在都成了他的顧問。[5]124-125 [68]288 [73]320

經沃利斯介紹,約翰·威廉姆斯聯系上了羅斯頓(Leo Rosten),一位心理學家、經濟學家和政治學家,還是一位高產的劇作家和小說家,稱得上是名副其實的跨界雜家。他出生在波蘭的一個猶太家庭,明顯早熟,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他就在思考人類活動的規律:人們“做事的動機是什么,社會是怎樣組織起來的,為什么會有戰爭、蕭條、謀殺、偏見和法西斯主義”。[72]68 [74] [9]14

當一個政治學家一直是羅斯頓的理想。他早年師從芝加哥大學的懷納(Jacob Viner)教授,畢業后不久就獲得社會科學研究委員會(SSRC)頒發的首批獎學金,不過那以后,他卻開始為好萊塢編寫劇本,并且還寫得相當好。戰爭期間,羅斯頓擔任過戰時信息處(OWI)副處長,是白宮與好萊塢聯絡的關鍵人物。順便說一句,這個戰時信息處和萬尼瓦爾·布什領導的科學研發處同屬于總統辦公廳應急管理局。盡管羅斯頓此時已經不在政府機構任職,但是當沃利斯打電話告訴他,有位從事絕密工作的威廉姆斯先生想見他時,他還是爽快地答應了。[72]68 [75] [74] [9]14

和威廉姆斯一起登門拜訪的,是科爾博姆。科爾博姆扼要介紹了蘭德計劃的起源和宗旨,羅斯頓不解地問,“你們為什么要告訴我這些事情?”[9]15

威廉姆斯回答說,他們覺得蘭德計劃部現有的員工結構不完整,面臨的一些問題,由于缺乏必要的知識無法解決。科爾博姆插話說,“我們自認為掌握了許多飛機和設備的知識,但對于某種東西卻知之甚少,他們的重量為160~180磅、高度為5.8~6英尺——我們管他們叫飛行員。”的確,想搞清楚敵方攻擊時飛行員的反應,想提高處于壓力之下的團隊士氣,想要揣測潛在對手的意圖,都需要心理學知識。簡單地說,在“廣義空戰理論”當中,心理學等社會科學自有其存在的價值。[10]25-26

在羅斯頓等顧問的幫助下,約翰·威廉姆斯拿出了第一份成果:可能有意愿成為蘭德計劃部的全職員工、兼職顧問,以及承擔分包任務的人員名單。名單上有30多名候選人,來自美國大學、研究中心和基金會。他們的領域非常寬泛,除了經濟學、社會學,還有歷史學、人類學、人口學和地理學等。[5]125

無獨有偶,布萊克特當年的運籌團隊里有3名生理學家、1名普通物理學家、2名數學物理學家、1名天體物理學家、2名數學家、1名陸軍軍官和1名測量員,看上去學科復雜、十分有趣,外人把他的這支隊伍稱作“布萊克特馬戲團”。后來,布萊克特向美軍介紹工作經驗時略帶夸張地說,他的團隊里,除了沒有律師,其他領域的專家都有。陸軍航空兵的領導多半誤解了他的這種“英式”幽默,專門聘請了一名律師作為首任運籌主管,這個人就是后來的美國最高法院大法官哈蘭(John M. Harlan Ⅱ)。[10]17

剛開始的時候,絕大多數被選上的學者都認為自己的研究領域與蘭德計劃毫不相干,聽到道格拉斯飛機公司希望招聘自己,多半面露詫異,而后又多半愿意參加——有的成為全職研究人員,有的則擔任兼職顧問。這其中,豐厚的薪酬是讓他們難以拒絕的一個重要原因。[5]126

1947年1—7月這半年時間,蘭德計劃部的全職人員從43人增加到95人,擴大了一倍。[5]141除科爾博姆和一支很小的行政管理團隊之外,下面分為五個研究組(section):軍事價值評估組,約翰·威廉姆斯任組長;飛機研究組,組長魯特;火箭研究組,組長李普;通信研究組,組長貝里(D. K. Bailey);核物理研究組,組長格里格斯。其中,飛機、火箭和通信三個組的研究人員最多,他們大都來自道格拉斯公司。[5]120

為了便于開展工作,除了位于加州圣塔·莫尼卡的總部,蘭德計劃部還在華盛頓特區設置了一個辦事處,由亨德森負責。亨德森早年畢業于哈佛大學法律專業,在鮑爾斯辦公室工作期間負責對口聯系駐歐洲第八航空軍司令伊克爾,此時則充當了蘭德計劃部和航空兵參謀部之間的信息橋梁,幫助蘭德的管理人員和研究人員了解軍方的最新動向。此外,蘭德計劃部還在俄亥俄州代頓市設立了辦事處,那里是萊特航空兵基地和航空器材司令部(AMC)的所在地。通常,蘭德的研究人員到華盛頓特區給航空兵參謀部匯報完之后,還會趕到代頓再匯報一次,順便了解更多軍方與工業界的合同和項目情況。[5]170

科爾博姆和約翰·威廉姆斯邀請羅斯頓擔任社會科學研究組組長,對方以自己的寫作計劃為由婉言謝絕。作為一種補償,羅斯頓建議蘭德計劃部在紐約舉辦一次研討會,利用這次會議招募優秀的社會科學家。[10]26出于安全保密方面的考慮,他們并沒有把會議的內容局限在蘭德計劃部當時正在研究或者即將研究的那些具體問題上,而是圈定了一個比較寬泛的主題:如何對導致戰爭發生,以及戰爭發生之后如何取勝的重要因素,進行識別、度量和控制。[76]vii

其實,約翰·威廉姆斯的心里還有一個想法,希望把沃倫·韋弗的“廣義空戰理論”轉變成一個具體的項目。1947年1月底,在顧問們的幫助下,威廉姆斯拿出了一份清單,上面羅列了25個課題。統計學家考慮的是除了飛機之外還有哪些可供使用的運載工具、美國和蘇聯目標有哪些弱點、對目標區域發起攻擊達到預期破壞程度的概率有多大等問題,而政治學家則考慮蘇聯的外交行為特點、社會心理對蘇聯士氣的影響等問題。有了這樣一份課題清單,“廣義空戰理論”研究就往前邁出了一步,除了有助于形成分析方法,還有助于啟動大規模的數據收集過程。[5]127-128

起初,雷蒙德對約翰·威廉姆斯的這一研究活動并不支持,因為道格拉斯公司希望把蘭德計劃部的研究課題和公司的產品開發緊密結合起來,他對威廉姆斯等人提出的課題能不能做到這一點深表懷疑。不過,他的看法慢慢發生了改變,到1947年8月,他開始贊成把社會科學運用到軍事研究當中,并且支持威廉姆斯等人策劃的社會科學會議。在蘭德計劃的季度通氣會上,他向空軍參謀部重點介紹了這次會議。他說,這次會議的目的,就是要看看在社會科學的眾多領域當中,應該研究哪些問題,由哪些單位、哪些專家來研究,這些研究將會獲得什么樣的成果。要回答這些問題,必須先搞清楚,在維護和平和遇戰能勝等方面,國家和軍隊真正的目標是什么。[5]128-129

蘭德社會科學會議于1947年9月中旬在紐約召開。為了辦好這次會議,也是為了招募到合適的研究人員,約翰·威廉姆斯和羅斯頓在8月到了紐約。威廉姆斯酷愛在黑夜里開快車——他的美洲虎牌汽車換裝了凱迪拉克巨型發動機,還特意加裝了最先進的雷達,為的是享受超過150英里時速飆車的快感,同時躲開公路巡邏隊。可說來奇怪,他卻極其害怕飛行,羅斯頓只好陪著他從西海岸坐火車到紐約。[9]12 [72]69-70

之后幾天,來自哥倫比亞大學、耶魯大學等院校的年輕學者們陸續坐到羅斯頓面前接受面試,他們中的絕大多數從沒聽說過蘭德計劃。社會科學研究組組長很快就有了人選,他的名字叫斯佩爾(Hans Speier)——他也是第一次聽到“蘭德”這個名字。羅斯頓在戰時信息處的時候就認識斯佩爾,那時斯佩爾在海外行動科(OOB)工作,還針對德國廣播宣傳問題寫過一本書,有些名氣。[72]70 [77]145,191

斯佩爾原本是德國學者,早年有一本著作題為《德國社會里的白領工人》,由于其中明顯的反納粹觀點遭到當局查禁,斯佩爾本人也被原先工作的柏林政治學院驅逐,不得不于1933年逃離德國來到美國。在紐約,他與另外9位流亡者一道,組建了一所“社會研究新學院”(New School for Social Research),并且在學院的社會學系任教。來自德國的流亡者不約而同地涌入了這所學校,學校的另一個名字“流亡大學”(University in Exile)知道的人更多了。幾十年后,斯佩爾當年遭到查禁的那本著作被譯成英文出版,書名改為《德國的白領工人與希特勒的崛起》,這是后話。[9]17 [72]70 [78] [79] [77]74

約翰·威廉姆斯似乎也找到了他想要的經濟學研究組組長,來自牛津大學的希奇(Charles Hitch)。希奇出生于亞利桑那州,曾獲得過羅德獎學金。二戰期間他參加了美軍,被分配到戰略勤務局倫敦分部從事運籌分析工作,采用逆向分析法評估英國轟炸機空襲德國的效果。歐洲戰事平息后,希奇又被派回美國,分析對日本轟炸的效果。他注意到,許多分析結果都表明空襲的有效性值得懷疑,軍方面對這樣的結論當然不會喜歡。接到威廉姆斯參會邀請的時候,希奇正在巴西圣保羅大學做訪問學者。[9]17 [72]70 [80]41-42

9月14日,蘭德社會科學會議在紐約順利召開,會期六天。為拉攏相關專家,蘭德計劃部為參會代表支付了優厚的報酬。會前,羅斯頓向參加會議的30位代表征集研究項目,一共收到了近100份建議書,挑選的這些代表大都對科學方法持比較歡迎的態度,其中一些人已經在自己的領域中運用了科學方法。羅斯頓沒能全程參加這次會議,因為自己的一部新電影首映,沒等會議結束他就提前告退。[5]133 [10]16-17

會議開始,科爾博姆先說明了會議的目的,之后便請會議主席沃倫·韋弗發言,他陳述的觀點后來被看作是蘭德的信條:

我相信,在座各位都從根本上喜歡廣泛意義上的理性生活并且追求這種生活,每個人都從根本上相信,與迷信無知、隨波逐流的生活狀態相比,對問題有所了解、有所體會、有所洞察的生活更有意義……

我相信,我們并不喜歡戰爭,我們崇尚和平;我相信(為了和平)如果需要我們當中任何一個人去做點什么,不論付出何種努力,他都愿意去做……

我相信,在座各位都在全力以赴致力于我們的理想,都在致力于各司其職、盡好本分,都在致力于改善我們與世界其他地方的關系,我們所信仰的理想的價值也將隨之彰顯。[9]16 [10]26-27 [76]3

為了使會議更有成效,約翰·威廉姆斯把與會代表分成了五個小組,其中三個小組按照學科劃分,召集人都來自芝加哥大學。奧格本(William Ogburn),社會學界經驗方法和統計方法的頂級專家,負責心理學、社會學小組。拉斯韋爾(Harold Lasswell),積極主張在政治學研究中運用科學方法,負責政治學小組。經濟學小組由懷納牽頭。剩下兩個小組分別是軍事政策小組、研究方法—組織—規劃小組。可以看出,威廉姆斯希望能夠把基于學科的研究整合成對空戰理論的綜合研究。[5]132-133

各個小組針對代表們提交的建議書進行討論:建議書里提出的課題是否值得研究;如果值得,那么讓哪些專家或者機構牽頭更為合適,還有哪些單位能夠提供有用的數據,大概需要多少經費等。

參加會議的代表后來大多成為蘭德計劃部的兼職顧問,通過這次會議聘用的全職雇員只有兩位,他們就是希奇和斯佩爾。[10]17

戰爭打開了希奇的眼界,讓他看到了“過去無法想象的各種可能性”。他不希望終身在大學教書。這次紐約會議上蘭德計劃部“漫無邊際”的研究大綱,讓希奇興奮。他在發言中回顧了自己在戰爭期間所做的戰略轟炸分析工作,他認為,自從有了原子彈,戰略轟炸就不再是一個“非常有趣”或“帶有挑戰性的話題”,經濟學家應該把注意力轉向如何在戰爭之前做好經濟方面的準備工作。會后他接受邀請,利用假期在圣塔·莫尼卡住了六個星期,這讓他下決心告別濕冷的英國回到美國。[80]42-43

相比之下,斯佩爾對蘭德計劃部還有點不放心,他特地找到過去在國務院的同事,核實這個單位是不是真的存在。得到的回復是:這個單位存在并且跟軍方和政府關系密切。科爾博姆和韋弗等人在會議上描繪了一個美麗圖景,研究人員在蘭德計劃部可以無拘無束地開展研究,并且能與決策者保持接觸,這是斯佩爾想要的,也真正打動了他。[77]191

幾個月后,斯佩爾開始組建社會科學研究組。國際政治領域的那些專家,大都習慣了美國東海岸的生活,他沒有辦法說服他們搬到西海岸的蘭德計劃部總部去,就連斯佩爾自己也不愿意離開華盛頓。無奈之下,總部只得妥協,把社會科學研究組一分為二,一部分設在華盛頓,主攻政治分析,重點研究國際關系、蘇聯的政治和文化;另一部分設在總部圣塔·莫尼卡,主要研究人類行為。約翰·威廉姆斯原本希望把社會科學家集中到總部,讓他們的歷史學觀點和人文主義觀點,與數學家、物理學家和經濟學家數據至上的觀點進行碰撞和融合。這個設想看來落空了。[10]28-29 [77]194 [81]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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