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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道格拉斯飛機公司分道揚鑣

1947年9月17日正午時分,華盛頓特區。

蘭德社會科學會議還在進行當中,美國首任國防部長福雷斯托宣誓就職,地點選在了海軍部大樓。這也標志著戰后美國國防及國家安全架構改革的開始。奠定這次變革的重要文件,是兩個月前美國國會通過的《國家安全法案》。海軍曾十分抵觸這種改變,而福雷斯托之前的身份就是海軍部長。[82]1

根據這部《國家安全法案》,陸軍航空兵獨立成為新的軍種——空軍,原來的戰爭部改稱陸軍部,海、陸、空三個軍種統一到“國家軍事機構”(NME)之下,國防部長是這個新部門的首長,但實權很小。僅僅“國家軍事機構”和“國防部長”這樣一對并不匹配的名稱,就能察覺到這只是軍種平衡和妥協的結果,遠不是一次徹底的革命。[82]23

直到兩年后,《國家安全法案修正案》頒布,“國家軍事機構”更名為“國防部”(DoD),軍種部長不再進入內閣,軍種部完全被納入國防部,國防部長才有了更大的權力。

第二天,9月18日,福雷斯托到五角大樓,看了自己的“新”辦公室。五角大樓原本是戰爭部的辦公大樓,其中最大、最豪華的一間辦公室鋪著地毯,還配有私人餐廳,屬于戰爭部長。此時給福雷斯托安排的,是距離這間辦公室不遠的另一間辦公室,面積要稍小一點。福雷斯此行的主要目的是出席新任軍種部長的就職典禮:薩利文(John L. Sullivan)接替他擔任海軍部長,賽明頓成為首任空軍部長,戰爭部長羅伊爾(Kenneth C. Royall)則改任為首任陸軍部長。[82]2, 48

一個月前,剛剛就任戰爭部長一職的羅伊爾,對鮑爾斯下達了逐客令,要求他離開戰爭部,鮑爾斯突然陷入一種非常尷尬和窘迫的境地。多虧萬尼瓦爾·布什相助,鮑爾斯才回到了麻省理工學院,成為電氣工程系的咨詢教授。幾年前,鮑爾斯與理工學院院長卡爾·康普頓關系緊張,布什推薦他擔任戰爭部長的顧問,暫時解決了他們兩人之間的問題。這一回,布什再次成為鮑爾斯和康普頓之間的調解人。對鮑爾斯而言,布什這個人雖然討厭,卻又離不開,最好是保持一段距離,不遠不近。[5]106-107 [83]109-110, 203-204 [84]

新獨立出來的美國空軍緊鑼密鼓開始了頂層建設。文官方面,除了部長,還任命了一名次長和兩名助理部長。賽明頓把他在戰爭部的原班人馬都帶到了空軍部。新的部長辦公廳有121人,其中文官68人、軍官53人。新任命的次長亞瑟·巴羅斯(Arthur S. Barrows)分管訂購、生產、研發,以及聯絡原子能委員會和動員工業界等工作。[29]184-185

武官方面,斯帕茲成為空軍首任參謀長,航空兵副司令范登堡繼續擔任他的副手。[29]185根據事先的研究,斯帕茲把副參謀長的數量減為三個,并且讓他們分別主管一個職能司令部,取消了分管研發的副參謀長一職。空閑下來的李枚改任美國駐歐洲空軍司令。[5]109 [29]193

經李枚提議,斯帕茲在空軍參謀部內部設立了一個飛機與武器理事會(AWB),負責評估已經開始或者即將啟動的重大采購項目。理事會里除了空軍參謀部成員,還有戰略空軍司令部(SAC)、航空器材司令部等主要司令部的領導。對于這樣一種人員設計,李枚的理由很簡單,“討論新的武器裝備的時候,我們需要的不止是華盛頓(總部)的參謀經驗”。[5]173 [85]213至于他原先分管的研發管理等工作,其中包括蘭德計劃,則轉給了分管器材的副參謀長。[5]119 [17]215

雷蒙德向剛剛回到麻省理工學院的鮑爾斯提出一個問題:有沒有可能把蘭德計劃部從道格拉斯公司分離出去,這樣他們與道格拉斯公司的關系,就和他們與其他公司的關系完全相同了。圍繞這件事情兩個人先后通了好幾封信,但沒能商量出什么結果。[5]157

其實,在蘭德計劃部和道格拉斯公司之間,早就出現了一些不和諧的聲音。約翰·威廉姆斯后來回憶說:

工作時間一直是一個考驗。科研人員有不按規律作息的習慣,從不遵守“朝八晚五”的工作時間模式。我們有個人很少在下午兩點以前露面,另外一個人卻從來不回家——請注意,(我們所在的道格拉斯公司辦公區)這里下午大約五點關門,第二天早上八點左右才開門。好在他們為我們改變了鎖門的時間,我們的科研人員晚上和周末都可以來工作……

每個辦公室都要有一塊黑板,這是我們的要求,可給我們惹了不少麻煩。我還記得采購主管塞西爾·魏厄(Cecil Weihe)說,“這些人是怎么回事呀?他們就不能在紙上寫字嗎?”聽起來好像是我小題大做了——但是粉筆的問題比黑板的問題更麻煩。道格拉斯公司對于黑板沒有規定,所以我們可以為每個辦公室配備一塊黑板,但是他們對粉筆有規定,要求每塊黑板只能配兩根(或者三根?)粉筆,可我們的科研人員想要四種顏色的粉筆。在粉筆問題上,我們和道格拉斯公司鬧得不很愉快。[9]18 [10]29-30 [86]4-5

說到底,這是兩種組織文化上的沖突。公司連辦公樓里喝咖啡這樣的小事都有嚴格的規矩,為的是防止咖啡潑濺到制圖板上。蘭德計劃部里的這些人卻認為,在工間休息的時候輕松自由地喝點咖啡再正常不過了,讓他們執行公司這些刻板的規定實在不容易。[31]56就連蘭德計劃部的副主管高德斯坦,由于在道格拉斯公司沉浸多年,也未必能理解手下這些“古怪”的研究人員。約翰·威廉姆斯還講過這么一件小事。

我們想建一個圖書館,首先必須要買書。有些人認為應該先買一套《不列顛百科全書》,我就去申請。副主管高德斯坦的答復是,“你們買這套書有什么用?”我們當時沒管這個問題,而是告訴他,可以買二手的,最好是第十一版或者更早的版本——大概在1910年左右出版的就行——因為那個時候這套書里的技術內容寫得更好。高德斯坦回答說,航空兵對1910年之前發生的事情不感興趣,蘭德計劃部是一個向前看的單位,我們應該研究未來。當然,我們最終還是弄到了這套書,《不列顛百科全書》和《世界年鑒》是我們第一年的工作里主要的情報源。[86]4-5

由于蘭德計劃部的人員增加得很快,借用的道格拉斯公司的辦公場地逐漸無法容納,1947年3月,蘭德計劃部租下了圣塔·莫尼卡市中心一棟空著的報業大樓,兩個月后從道格拉斯公司的辦公區里搬了出來,隨后又租下了一處繁華路口四個角上的所有房子。[5]119-120 [72]60

盡管蘭德計劃部在名義上是一個獨立機構,在位置上也已經搬離了道格拉斯公司的辦公區,但在大多數情況下它仍然被看作是道格拉斯公司的“附屬機構”。為了開展研究,它需要從其他承包商那里獲取信息和數據。但因為和道格拉斯公司的關系“不清不楚”,對方往往不愿意提供——他們擔心自己的信息會被泄露給強大的競爭對手——道格拉斯公司。[5]156 [9]19 [10]30 [25]72-73 [87]649-650

為了“避嫌”,蘭德計劃部專門制訂了一套保密措施,確保從其他公司拿到的信息不會被道格拉斯公司弄走。對此,高德斯坦是這樣說的,“在最早的那段時間,自然有些人會懷疑,蘭德計劃部的人有可能會把他們從波音或者諾斯羅普公司那里打聽到的情況,告訴給道格拉斯公司的工程師。”他還說,“道格拉斯公司的人也會擔心,航空兵可能為了避免顯示出偏心,有可能故意不把合同交給道格拉斯公司。”[88]4 [19]18

軍方發現自己也有點尷尬,他們可能會同時聽到北美航空和道格拉斯公司總裁的抱怨,因為他們都覺得可能是由于蘭德計劃,自己的公司拿不到軍方的合同。就在這一年,空軍把一個運輸機“大合同”給了波音公司,令原本志在必得的道格拉斯公司無比失落,更讓他們覺得蘭德計劃部是個燙手山芋,不如盡早切割清楚為好。[5]156-157 [31]40,56-59

經公司總裁唐納德·道格拉斯同意,科爾博姆也開始考慮蘭德計劃部的獨立問題。1947年11月,他找到戰爭期間結識的羅恩·蓋瑟(Rowan Gaither),聘請他擔任蘭德計劃部的法律顧問。蓋瑟是來自舊金山的一名律師,擔任過麻省理工學院輻射實驗室的助理主任。在實驗室工作的這段時間,他與實驗室主任——后來的加州理工學院院長——杜布里奇、麻省理工學院院長卡爾·康普頓,以及物理學家兼銀行家阿爾弗雷德·盧米斯等人結下了深厚的友誼。[5]157

蓋瑟給出的建議是:將蘭德計劃部改制為一家獨立的非營利公司。之前,他咨詢過康普頓、杜布里奇和盧米斯等熟人,他們都認為把這個機構轉移到大學不是一個好主意。麻省理工學院和加州理工學院曾經接手過不少保密項目,把蘭德計劃部轉到學校會有很多麻煩。科爾博姆聽從了蓋瑟的建議,并且在他的幫助之下,與雷蒙德和亨德森一起,開始著手把蘭德計劃部從道格拉斯公司剝離出去。[5]157-158

雷蒙德又給鮑爾斯寫了封信,把他們幾個人的打算和盤托出。鮑爾斯知道,一旦蘭德計劃部撤出道格拉斯公司,意味著他對蘭德計劃的最初設想中最看重的要素將不復存在。但顯然,這已經無法避免。他直接問雷蒙德,蘭德咨詢委員會是不是同意這樣的變動。[5]158鮑爾斯應該知道,這個咨詢委員會并沒有什么實際的權力;但他未必知道,除了他,沒有人把這個委員會看作他所設想的那種工業界社團組織,更沒有人把這個委員會看作工業界與軍方聯系的唯一管道。蘭德咨詢委員會只是開了幾次會,既沒有進入蘭德研究計劃的制定過程,也沒有承擔研究計劃的組織實施工作。[5]107

1948年2月,咨詢委員會專門召開會議,討論蘭德計劃部脫離道格拉斯公司這件事情。在聽取了雷蒙德和蓋瑟的匯報之后,大家都對脫離方案表示歡迎。這也是咨詢委員會的最后一次會議。[5]159 [31]55-56

當然,還要征求軍方的意見。雷蒙德和亨德森專門針對蘭德改制可能帶來的法律問題咨詢了空軍法務長。一個月后,空軍參謀長斯帕茲將軍給唐納德·道格拉斯寫了一封信:如果道格拉斯公司能夠承諾,“新公司成立以后,可以像道格拉斯公司那樣履行合同、像他們那樣令我們滿意”,空軍就會同意蘭德計劃部脫離道格拉斯公司。[31]68 [72]61這實際上已經為成立非營利公司開了綠燈。

轉制成為公司,科爾博姆等人必須要解決資金問題。新成立的公司必須出具有一定的財力,能夠完成蘭德計劃的合同要求,才能從空軍那里繼續獲得支持。根據蓋瑟和科爾博姆的計算,新公司需要100萬美元啟動經費,之后空軍的合同經費就可以支撐公司繼續運轉下去。1948年3月,羅恩·蓋瑟安排科爾博姆和銀行界的代表見了面,其中還包括蓋瑟的父親老蓋瑟先生(H. Rowan Gaither Sr.),他是位于舊金山的太平洋國家銀行的創始人和總裁。5月初,幾家銀行同意提高新公司60萬美元的信用額度,使得公司獲得了25萬美元的流動資金。[5]159

除了設法從銀行拿到錢,科爾博姆和蓋瑟還想著能不能從某些基金會那里得到經費。他們找到了沃倫·韋弗和多納德(Charles Dollard)。韋弗長期在洛克菲勒基金會工作,負責管理基金會對自然科學研究的捐助事宜,曾經由于戰爭原因暫時離開,戰后他便迅速回到了基金會。多納德則是卡內基公司的總裁。可惜他們兩人都不愿意把自己的基金用作新公司的流動資金,不過他們建議科爾博姆去找福特基金會。[5]117, 160

于是科爾博姆等人又輾轉通過卡爾·康普頓和哈佛商學院院長唐納德·大衛,見到了亨利·福特二世(Henry Ford II)。康普頓和大衛都是福特基金會的董事。有他們的支持,再加上空軍承諾將繼續支持蘭德計劃,福特二世表現得非常熱情。他同意提供10萬美元的無息貸款,并且同意為30萬美元銀行貸款提供抵押,唯一條件是在蘭德董事會里保留一位福特基金會的代表。[5]160 [72]61這是1948年7月底的事情。至此,資金問題基本解決。幾乎與此同時,空軍發布了第80-10號文件(Air Force Letter),題為“空軍實施蘭德計劃的相關政策”, [19]4其中明確規定:

A.空軍將繼續全力支持蘭德計劃。

B.蘭德計劃將繼續保持最大的自由,對其工作進度和研究項目進行規劃。

C.空軍將為蘭德計劃的持續進行提供足夠的經費支持……研究工作的范圍廣泛,需要高水平的研究人員,都表明如果該計劃不能保持非常穩定,就無法有效開展……

G.空軍將盡量避免利用蘭德計劃去完成“應急性的”參謀工作。策劃該計劃并為之配備相關人員,并不是為某些參謀面臨的當前問題提供“快速應答”……

H.蘭德公司,可以自由地承擔由空軍以外的單位提出的,或由空軍與其他單位聯合提出的任務……

I.空軍參謀部下屬各單位將為蘭德計劃提供各種信息,包括實施該計劃所需的涉密信息。[19]5

1948年5月14日,按照加州法律,蘭德公司正式注冊成立,相關文件的準備工作全部交給了羅恩·蓋瑟的法律事務所。[5]159但董事會還沒有完全確定下來。

雷蒙德希望航空工業界能有合適的代表進入董事會,他找到了埃克爾斯(Oliver P. Echols)。埃克爾斯曾經長期負責陸軍航空兵器材的研制和購買事務,在戰爭期間協調和督促工業界為航空兵提供各種飛機和配套器材。由于貢獻卓越,阿諾德將軍對他說,“我們的國家、陸軍航空兵,以及我自己,都衷心地感謝你。”不久前,埃克爾斯退出現役,擔任美國飛機工業協會(AIA)主席。但面對雷蒙德的盛情邀請,他卻婉言拒絕了。雷蒙德可能未必知道,杰克·諾斯羅普已經向埃克爾斯拋出了橄欖枝,并且提供了更好的待遇。幾個月后,埃克爾斯成為諾斯羅普公司的董事會主席兼首席執行官。[5]159 [89]39,87 [90] [91]

卡爾·康普頓和阿爾弗雷德·盧米斯再次出手,幫助新生的蘭德公司搞定了董事會名單。董事會主席為蓋瑟,除了盧米斯、杜布里奇、多納德,董事會成員里還有伊利諾伊大學校長斯托達德(George Stoddard)、巴特爾研究所所長克萊德·威廉姆斯(Clyde Williams),以及麻省理工學院的莫爾斯教授和普林斯頓大學的斯蒂凡(Frederick Stephan)教授。[5]161

1948年11月1日,資金到位、董事會就位,非營利的、獨立的蘭德公司正式開始運作,總經理(Director)科爾博姆。[5]161接下來需要完成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盡快跟道格拉斯公司辦妥蘭德計劃的交割手續。[19]18這一天正好是美國總統大選投票的前夕。兩天后,大選結果揭曉——令所有媒體大跌眼鏡——似乎沒有人看好的杜魯門總統竟然獲得連任。[92]277 [93]對于美軍而言,這一結果是五味雜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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