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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與民同樂”與古典人文主義

孟子從這種“民貴君輕”的思想出發,在詩樂問題上提出“與民同樂”的進步主張。

孟子在《孟子·梁惠王下》提出統治者一定要與民同樂,才能得到人民的擁護。

莊暴見孟子曰:“暴見于王,王語暴以好樂,暴未有以對也。曰:好樂何如?”孟子曰:“王之好樂甚,則齊國其庶幾乎!”他日見于王曰:“王嘗語莊子以好樂,有諸?”王變乎色曰:“寡人非能好先王之樂也,直好世俗之樂耳!”曰:“王之好樂甚,則齊其庶幾乎!今之樂,由(同“猶”——引者注)古之樂也。”曰:“可得聞與?”曰:“獨樂樂,與人樂樂,孰樂?”曰:“不若與人。”曰:“與少樂樂,與眾樂樂,孰樂?”曰:“不若與眾。”“臣請為王言樂:今王鼓樂于此,百姓聞王鐘鼓之聲,管籥之音,舉疾首蹙額而相告曰:‘吾王之好鼓樂,夫何使我至于此極也!父子不相見,兄弟妻子離散。’今王田獵于此,百姓聞王車馬之音,見羽旄之美,舉疾首蹙額而相告曰:‘吾王之好田獵,夫何使我至于此極也?父子不相見,兄弟妻子離散。’此無他,不與民同樂也。今王鼓樂于此,百姓聞王鐘鼓之聲,管籥之音,舉欣欣然有喜色而相告曰:‘吾王庶幾無疾病與?何以能鼓樂也!’今王田獵于此,百姓聞車馬之音,見羽旄之美,舉欣欣然有喜色而相告曰:‘吾王庶幾無疾病與?何以能田獵也!’此無他,與民同樂也。今王與百姓同樂,則王矣。”[2]

孟子說了三層意思:第一層,樂無古今,古樂好,今樂也不錯。喜歡音樂乃人之常情。這一點,他與孔子的那種一味厭惡今樂“鄭聲”有很大不同,在音樂思想上,孟子的思想比孔子更解放。第二層,不論古樂還是今樂,作王的人只要治理好國家,使父子能相見,兄弟妻子能團圓(很低的要求),那么百姓就會贊成當王的人任意作樂,鼓樂也好,田獵也好,百姓都會欣欣然有喜色,對自己的王充滿好意。第三層,王者最好是要與民同樂,如果能做到與民同樂,那么王者的統治就可以鞏固。很明顯,孟子在這里雖然還是站在統治者的立場說話,但以民為本的思想也很突出,在這一點上比孔子的“惟上智與下愚不移”的思想,也大大前進了一步。值得指出的是,孟子的“與民同樂”的觀念,作為他的原創性的文藝美學觀點,其意義是巨大的。音樂、舞蹈、詩歌最初都屬于下層的人民,但卻被統治者搶去作為享樂的工具。孟子提出“與民同樂”,雖然還不是還藝術于人民,但認為人民與統治者在文藝娛樂上可以平等,這就富于人民性的因素,應該對此給予高度的評價。

孟子認為,像憂與樂這些問題,人與人是相同或相通的。

齊宣王見孟子于雪宮,王曰:“賢者亦有此樂乎?”孟子對曰:“有人不得則非其上矣。不得而非其上者,非也。為民上而不與民同樂者,亦非也。樂民之樂者,民亦樂其樂;憂民之憂者,民亦憂其憂。樂以天下,憂以天下,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3]

這段話的意思是說,作了老百姓的君王,而不能與老百姓同樂,這是不對的。能樂老百姓之所樂,老百姓也就以你的樂為樂了;能憂老百姓之所憂,老百姓也就以你的憂為憂了。你的快樂以天下老百姓的快樂為快樂,你的憂愁以天下老百姓的憂愁為憂愁,你的快樂、憂愁都關系天下,那么這樣還不能稱王于天下,這是沒有的。前面所舉的“與民同樂”的“樂”,是快樂的“樂”,不是音樂的“樂”。它是指一切物質的和精神的享受,當然其中也包括詩樂的享受。在這里孟子從人與人的憂樂相通的角度,更明確提出了“與民同樂”的思想。統治者與被統治者是兩個不同的階級,但孟子認為兩者的理想關系應該是互動的。你樂民之樂,民也會樂你之樂。你不樂民之樂,民也不樂你之樂。

更值得注意的是,孟子的“與民同樂”的思想有其“人性善”的哲學為基礎,孟子認為,“人皆有不忍之心”(《孟子·公孫丑上》),“惻隱之心人皆有之,羞惡之心人皆有之,恭敬之心人皆有之,是非之心人皆有之”(《孟子·告子上》),這就是說,人性天生是善良的,人與人之間是有相通之處的,人與人要彼此尊重。而且孟子還揭示人性善有共同的生理感覺作為基礎,他認為“口之于味也有同耆焉,耳之于聲也有同聽焉,目之于色也有同美焉”(《孟子·告子上》)。正因為人與人的感覺是相同的,所以我們對周圍事物也就能做出同樣的反應。自然,對美的事物,我們的審美感覺器官也會做出同樣的反應。這樣,孟子就為他的“與民同樂”的觀點,找出了理論的根據。因為不管你是君王還是老百姓,都是人,既然是人,人的感覺是相通的,對美的事物,其中也包括對詩樂的感受也是相通的,那么作為君王要“與民同樂”也就很自然了。當然,孟子的這種說法從今天的角度看,沒有區分社會的階級和階層的不同利益支配下的不同知覺,是有不足之處的,但大體上還是能成立的。

生活于2000多年前的孟子,明確提出了君王要“與民同樂”的觀念。他的觀念具有人民性的因素,這是很了不起的。他的觀念可以說又陳舊又新鮮。說它陳舊,是說他站在君王的立場為當時統治者的長治久安著想,他的思想夠陳舊的了。但是,歷史已經發展到21世紀,孟子說的話已經有2000多年了。看看我們周圍的世界,世界上究竟有多少國家的領導人能夠“與民同樂”呢?這難道不值得我們深思嗎?看來當年孟子的理想帶有烏托邦的性質,是一種詩性思考,今天仍然在很大程度上沒有實現。

進一步,聯系到文學的人文主義問題,我認為中國古典的人文主義發端于孟子的“與民同樂”的思想。在孟子的民本思想中,人是區別于動物的存在,在人與人的關系之間,普通下層的“民”也是人,君王有人的知覺,百姓也有人的知覺,君王與民的知覺是相通的,所謂“口之于味也有同耆(同“嗜”——引者注)焉,耳之于聲也有同聽焉,目之于色也有同美焉”(《孟子·告子上》),就是承認無論什么人,對于味,對于聲,對于色,都具有知覺的共同性。這樣說,就把貴族的知覺與平民的知覺等同起來。而且說明人的知覺就是人的知覺,不是動物的知覺,也不是神的知覺。人文的色彩就十分明顯。孟子的人文思想有相當自覺的性質,他相信人性本來是善的,人優越于禽獸,也優越于自然,人生來就有惻隱之心、羞惡之心、恭敬之心、是非之心。這樣的人具有普遍人性。這樣,人乃天地之心,萬物之靈,必然處于世界的中心。孟子對人的贊美,對人性的肯定,成為中國古代人文理想的典范。在劉勰的《文心雕龍·原道》篇,劉勰提出人與天地是“三才”,但人“為五行之秀,實天地之心。心生而言立,言立而文明,自然之道也”。孟子的作為古典人文主義的理想終于轉化為文學的一個重要命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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