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人權研究在當代中國的變遷
- 劉志強
- 3660字
- 2019-10-11 16:47:33
三 當代中國人權研究的特點
(一)從被動研究到主動研究
根據前文分析,當代中國人權研究經歷了從被動研究到主動研究的發展。處于改革開放起步期的中國,雖然在思想解放、經濟建設方面有了一定的進展,但以階級斗爭為綱的思想仍然存在,人權仍被一些人視為資產階級的口號而遭到批判。1989年以后,西方國家不斷指責中國人權問題,中國人權研究正是在外國人權指責的壓力下開始的,其目的是回應外國的人權攻勢。這一時期官方對人權的立場直接影響了學界人權研究的展開,在國家領導人的批示下,學界開始了對人權研究的熱潮,進而產生了一系列研究成果。在研究成果的數量上呈現激增的趨勢,如1991年、1992年在論文數量上的突增,而1993年之后的幾年則又回落,被動研究情形下的人權研究在成果數量上波動較大。從另一個方面來說,被動研究具有較強的工具主義與拿來主義色彩,其目的是回應外國的人權攻勢,因而被動的人權研究也具有較強的政治性。被動的人權研究,雖然在客觀性、科學性方面存在不足之處,但不可否認,即便是被動研究,其帶來的影響也是巨大的,它引起了學界更廣泛的關注,同時為后續的研究提供了學術積累。
如上所述,當代中國系統研究人權之初是被動的,但隨著中國人權事業的發展,人權意識不斷提高,以及人權研究不斷深入,學界對于人權的研究逐漸轉向主動。首先,表現為不斷組建、擴大人權研究隊伍,由最初政府牽頭組織的少數人權研究力量轉向以高校為核心,科研院、學術團體并存的研究隊伍,不同的研究單位之間形成有效的協作、交流等。其次,表現為以人權作為價值目標研究當代中國的社會問題,主動構建以中國問題為核心的當代中國人權理論體系,推動當代中國法制建設以及人權知識的傳播。最后,表現為國家不斷加大對人權研究的投入力度,這方面可以通過對比三份《國家人權行動計劃》對人權研究的規劃看出。相對于被動的人權研究,主動的研究具有更強的學術性;同時,從前文的統計結果來看,在研究成果的數量上,主動的人權研究產出更多,而且相對較為穩定。因此,從被動到主動的轉變,是當代中國人權研究的進步。
(二)從宏觀到具體
當代中國人權研究在內容上呈現從宏觀到具體的轉變。學界人權研究的內容受制于所處的歷史環境。如前所述,人權禁區突破初期的人權研究主要是為了回應國際人權形勢,學界人權研究多從宏觀層面展開。前文人權研究內容中的人權基本理論問題,如人權的歷史、人權屬性、馬克思主義人權理論、人權概念等等,多見于早期的人權研究中。這些宏觀的理論多為對國外人權理論的引入,表現為在論證過程中對國外人權理論的引入,以及對國外人權著作的翻譯,為我所用。
從前文的統計數據看,進入21世紀以后,學界人權研究轉向具體層面,表現為以具體人權理論與人權保障與實現為研究內容的成果增多,以及從具體的社會問題中研究當代中國的人權理論,構建以中國問題為核心的人權理論體系。學界從宏觀到具體層面的轉變,得益于中國在國際上積極參與、支持國際人權活動,如簽署《經濟、社會及文化權利國際公約》《公民權利與政治權利國際公約》等國際人權條約;同時,當代中國人權保障體系不斷完善,如將人權作為立法、司法、行政的價值目標。
宏觀的人權理論是基礎,具體的人權理論則與人權的保障與實現直接相關。因此,從宏觀到具體轉變是當代中國人權研究進步的表現,因為人權研究的最終目的在于促進尊重和保障人權。人權的實現,不僅需要宏觀層面的理論指導,更需要在具體層面落實人權。人權具有普遍性與特殊性,適當地借鑒國外有益的人權理論有利于當代中國人權研究乃至人權事業的發展,但也要兼顧當代中國的實際情況。
(三)人權研究規范化
逐漸走向規范化是當代中國人權研究進步的表現之一。首先,在人權研究力量上,從中國社會科學院成立人權研究中心,到中國人權研究會的成立,再到各高校紛紛設立人權研究機構,當代中國人權研究形成了穩定的人權研究隊伍,人權研究有條不紊地展開;同時,這也使得學界人權研究有了更多交流與合作的可能。
其次,人權研究的規范化表現在人權研究者的專業性上。根據上文統計,隨著國內教育環境的改善,我國具備了培養人權研究人才的能力,大多數人權研究者取得國內知名高校的博士學位,也即受過系統的學術訓練,直接影響了人權知識的產出。另外,越來越多的學者走出國門,到國外優秀的人權研究機構訪學、交流,越來越多國外的人權研究機構與國內人權研究機構展開合作與交流,例如聯合培養人權研究人才、開展人權國際學術論壇等等。
再次,人權研究的規范化體現在人權研究成果的形式上。早期的人權研究論文中許多沒有應用引證規范,而隨著人權研究的深入,引證規范被廣泛運用起來,特別是在高影響力的刊物中得到充分的體現。引證規范的運用一方面是對他人研究成果的尊重;另一方面使文章的論證更具有說服力;再者,讓后人對人權的研究有追根溯源的可能。除此之外,隨著互聯網的發展,引證規范數字化以后,發展成為一種新的學術評價機制,對于人權研究的進一步規范化具有重要的作用。
最后,人權研究的規范化還體現在國家有計劃地推動人權研究的發展。從三份《國家人權行動計劃》對比中可以看出,國家不斷加大對人權研究的投入力度,例如設立人權學科、培養人權研究人才、加大資金投入、建設高端人權智庫等等。
(四)人權研究多元化
人權研究多元化是當代中國人權研究的又一特點。人權研究的多元化體現在以下方面。首先,在當代中國人權研究中,人權研究機構呈現高校、科研院、學術團體多元并存的局面,它們共同構成當代中國人權研究的主要力量。
其次,人權研究學者的學術背景多元化,具有法學學科背景的居多,還有研究者研究哲學、政治學、歷史學、社會學、倫理學、教育學、宗教學等等。具有不同學科背景的學者從其專業的學科角度出發研究人權問題,進而生產出多元的人權研究成果,促進了當代中國人權研究的繁榮。
再次,人權研究的多元化體現在人權研究成果的傳播方式上。如前文所述,學界不僅注重當代中國人權研究,還注重人權研究成果的傳播。就本章所研究的期刊而言,其主辦單位對應的人權研究機構,有高校、科研院、學術團體等;從類型上看,有法學類、政治學類、綜合類、歷史學類、社會學類等等,多元并存。在傳播渠道上,除了傳統的紙媒傳播,還有電子傳播,如通過學術網站、微信、微博等互聯網途徑傳播。
最后,人權研究的多元化還體現在研究成果的類型上。除了本章研究對象——期刊論文,當代中國人權研究的研究成果還有著作、譯作、會議論文、社評等等形式。
(五)人權研究的不均衡
當代中國人權研究呈現不均衡的特點,體現在多個方面。首先,在人權研究隊伍上,一方面是地域上的不均衡,如前文統計,作為全國政治、經濟、文化中心的北京市以其地緣上的優勢成為當代中國人權研究以及傳播人權知識的主要陣地,表現在當代中國人權研究機構以及作為本章研究對象的來源刊物創辦地多集中于北京市。資源上的傾斜導致研究力量與研究成果的差距,如中國社會科學院以其自身優勢聚集了眾多優秀的哲學社會科學研究學者,在內外合力的作用下,自然產生了數量較多、質量較好的研究成果,進而形成了優勢積累,于是在各人權研究機構之間便呈現不均衡的現象。
其次,不均衡的現象存在于刊物影響力與論文影響力方面。就刊物而言,根據前文統計,高影響力的刊物較之目前公開發行的刊物,數量很少。刊物作為論文的載體,高影響力刊物數量影響高影響力論文數量,根據上文統計,通過被引頻次與被下載頻次過濾后的人權研究論文數量與公開發表的人權研究論文數量差距極大。當然,影響論文影響力的因素存在于多個方面,除了刊載的刊物外,還有論文自身的學術質量、作者所在單位、作者的職稱、作者在學界的權威性等等。當代中國人權研究呈現的不均衡特點,抑制了學界對人權研究的活力,進而制約了當代中國整體的人權研究水平。
最后,在學科領域上也體現了不均衡的特點。從前文統計數據來看,一方面,作者群的專業背景以法學學科為主,論文內容涉及的學科領域絕大部分從法學角度展開,在期刊類型上,法學類期刊居多。人權研究涉及的學科領域主要為法學學科,凸顯了人權與法學密切相關;人權是一個綜合性的概念,同其他學科亦息息相關。從另外一個方面來看,則反映出其他學科對人權研究的關注程度不高。
(六)人權研究的意識形態突出
當代中國人權研究的意識形態突出是一個明顯的特點。官方意識形態主導性指政府在人權問題上的立場、觀點對大眾和理論界的人權立場與觀點有著決定性的影響力或引導性。[54]首先,當代中國人權研究在20世紀90年代初能夠突破禁區,與官方對人權立場的轉變密切相關。如前所述,當代中國系統研究人權是在外界的壓力下開始的,由政府批示、牽頭組織開展人權研究,回應外國政府對中國的人權指責。
其次,1991年國務院新聞辦公室發布《中國的人權狀況》白皮書,首次以文件的形式公開中國人權狀況,政府的表態獲得了普遍的肯定,被普遍認為是中國人權事業發展的里程碑。它促使當代中國人權研究形成了一個相對寬松的學術環境。除此之外,國家領導人在不同場合的人權表態,也影響了學界的人權研究,這是政府主導人權研究展開的另一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