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人權研究在當代中國的變遷
- 劉志強
- 9611字
- 2019-10-11 16:47:32
二 當代中國人權研究狀況的實證分析
(一)論文數量統計分析
通過檢索、篩選,進入統計范圍的代表性人權研究論文(以下稱“人權研究論文”)共計992篇。1991年至2016年人權研究論文數量分布情況如圖1-1所示。根據圖1-1數據,從橫向時間角度可以看出,在總體上,人權研究論文的數量隨年份的變化呈現兩個趨勢。在2004年以前,人權研究論文的數量在整體上逐年增加,在2004年達到峰值,這表明學界對人權研究的關注度不斷提高。2004年以后,人權研究論文的數量整體上逐年減少,這反映出學界對人權研究的關注有所“降溫”,但從數量上看,仍然保持在相對較高的水平。
圖1-1 1991—2016年人權研究論文數量分布
從縱向論文數量的角度看,1991年至2016年發表的人權研究論文的數量各不相同,其中,數量最多的年份達89篇,數量最少的年份為14篇,這反映出各年份對人權問題的重視程度不同。值得注意的是,2000年以后,人權研究論文的數量普遍高于20世紀90年代,這表明進入21世紀以后,學界對人權展開了更廣泛的研究。
2004年以前,學界對人權的研究與當時所處的社會環境有關,它是歷史發展的產物,同時也是對所處社會環境的回應。在20世紀70、80年代,中國人權意識處于覺醒與徘徊時期[15],一方面,打破“兩個凡是”的權威,開展真理問題的討論,另一方面,由于歷史遺留的問題和對人權思想的先天顧忌,對各階層民眾,特別是知識分子和愛國學生強烈要求民主、自由、人權的新態勢保持警惕態度。[16] 20世紀90年代初,國家領導人在不同場合批示要回應外國的人權指責,同時組織專家開展人權研究。例如1990年11月,在中宣部理論局召開的人權問題專家座談會上,理論局負責人傳達了當時國務院總理關于人權問題的批示:要求批判外國宣揚的“人權無國界論”。[17]又如時任中共中央總書記的江澤民閱看了美國肯尼迪人權中心致中國科學院院長周光召一封信后批示:人權問題,回避不了,要認真研究和宣傳。[18]其后,中國社會科學院、中共中央黨校等單位開始展開人權研究活動,中央宣傳部組織編輯《人權研究資料叢書》,國務院新聞辦公室發表《中國的人權狀況》白皮書,等等。國家領導人的批示打開了人權研究禁區的大門,使理論界不再囿于“人權是資產階級的口號”這一論斷。由此,延續10余年的人權理論研究徘徊狀態才算結束,人權領域的思想解放步入新階段。[19]除此之外,助推這一時期人權研究進一步深入的還有其他國內外的重要事件。1992年初,鄧小平南方談話,提出“主要是要反‘左’的政治方針”,扭轉了意識形態上以“反和平演變”為中心的誤導和糾纏于“姓資姓社”的僵化教條思維的局面。[20]1993年,聯合國在維也納召開第二次世界人權大會,會議通過《維也納宣言和行動綱領》。中國代表參加了此次人權大會并參與《維也納宣言和行動綱領》的討論、起草和制定。1997年,中國簽署《經濟、社會及文化權利國際公約》;1998年簽署《公民權利與政治權利國際公約》。1994年,我國制定《國家賠償法》;1996年,修改刑事訴訟法。1997年黨的十五大和2002年黨的十六大進一步將“尊重和保障人權”確立為執政目標之一。2004年“國家尊重和保障人權”條款寫入憲法,將學界對人權研究引入高峰。
2004年以后,人權研究的深入則是伴隨著人權保護機制與實踐的完善而進行的,具體有以下方面:2009年、2012年、2016年制定三份《國家人權行動計劃》,具體落實“國家尊重和保障人權”的憲法原則;2012年第十一屆全國人大五次會議通過了關于修改《刑事訴訟法》的規定,修改后的《刑事訴訟法》將“尊重和保障人權”寫入總則;2013年11月,十八屆三中全會通過了《中共中央關于全面深化改革若干重大問題的決定》,將“完善人權司法保障制度”列為重要改革目標,人權司法保障這一重要命題首次進入黨的綱領性文件;2014年10月,黨的十八屆四中全會通過《中共中央關于全面推進依法治國若干重大問題的決定》,進一步提出加強人權司法保障的要求。
(二)論文涉及的學科領域統計分析
從人權研究論文涉及的學科領域來看,當代中國人權研究的學科視角呈現多元化的特點。本章以論文內容涉及的主要學科為標準,根據分析與統計,人權研究論文涉及的學科領域包括法學、政治學、哲學、歷史學、倫理學、教育學、民族學、社會學、宗教學、經濟學、語言學。
根據圖1-2統計,法學學科方向論文最多,共計861篇,占86.8%,表明學界對人權的研究主要從法學的角度展開,從法學理論與規范層面來探討人權與法治、人權與憲法、人權與刑事訴訟法、人權與司法保障等方面的關系,學術成果比較豐碩。同時,這也說明當代中國學界充分認可“對人權的尊重和保障、保護和促進主要是通過法律來實現”。[21]與此同時,政治學、哲學、歷史學等角度、方法對人權研究的介入,反映出人權問題在當代中國引起了多學科的注意。人權是一個多學科研究對象,已經成為共識,在當代學界從不同學科展開對人權的研究,也反映出學界對人權研究的不斷深入和視野的拓展。
圖1-2 人權研究論文涉及的學科領域統計(1991—2016年)
(三)論文涉及的內容統計分析
當代中國人權研究論文涉及的內容關乎人權的方方面面。本部分從人權基本理論研究、具體人權理論研究、人權保障與實現研究、人權實踐研究四個大的方面進行考察與對比分析。
1.人權研究內容分類的界定
根據前文中論文涉及的學科領域分析,當代中國人權研究主要從法學角度展開,故本章人權研究內容的分類方法參考孫世彥的觀點。他認為法學對人權的研究分三個層次:(1)人權的基礎理論研究,即厘清人權基本概念的一些問題;(2)對人權作為法律權利的研究,即確定哪些人權可以獲得法律形式以及這些權利的具體內容;(3)人權的法律機制的研究,即研究和探討什么樣的機制如何實現對人權的尊重、保障和促進。[22]筆者認同其觀點,但此種分類方法仍沒有完全覆蓋人權研究的全部內容,如人權實踐研究(狹義),包括人權外交、人權教育、人權研究的研究等。出于對人權實踐研究的考慮以及為了更好地對人權研究內容進行分析,本章在此分類的基礎上進一步細分為四個方面,即人權基本理論研究、具體人權理論研究、人權保障與實現研究、人權實踐研究。
2.人權研究內容的總體分析
根據表1-2關于人權研究內容統計(1991—2016年),人權基本理論與具體人權理論研究的論文數量合計過半數,這說明學界從理論層面展開人權研究的居多。其次,對人權保障與實現研究的論文也占較大的比例。從整體上來看,當代中國人權研究呈現理論研究與實踐研究(廣義)并重的局面[23],但在不同時期,側重點又有所不同。根據圖1-3,可將人權理論研究與實踐研究分成四個階段進行描述。1991—1997年,學界從理論層面研究人權的明顯多于實踐層面的研究,更是以人權基本理論研究居多,1991年、1992年尤為明顯。這個階段是人權研究突破禁區后,系統研究人權的起步期,學界圍繞人權的概念、歷史、人權觀念等對人權基本理論的研究比較多。1998—2001年實踐研究略高于理論研究,這個時期受1996年修改刑事訴訟法、1997年簽署《經濟、社會及文化權利國際公約》、1998年簽署《公民權利與政治權利國際公約》的影響,學界圍繞國際、國內人權規范的展開討論居多。2001—2009年,理論研究與實踐研究的走勢幾乎相同,而且在數量上相差不大,反映出這一階段學界重視人權的理論研究,亦重視人權的實踐研究。2010—2016年,實踐研究保持平穩,而理論研究整體呈現下降的趨勢,說明近年來學界愈加重視人權的實踐研究。
表1-2 人權研究內容統計(1991-2016年)
圖1-3 人權理論研究與實踐研究趨勢(1991-2016年)
3.人權研究內容的具體分析
(1)人權基本理論研究
當代中國人權研究關于人權基本理論的研究主要集中在人權的歷史、馬克思主義人權理論、人權與主權、人權觀念、人權屬性、人權概念、人權主體、人權來源以及人權理論與傳統文化等方面,具體如表1-3所示。
表1-3 人權基本理論研究涉及的主要內容統計(1991—2016年)[24]
首先,根據表1-3的統計,學界對于人權基本理論的研究涉及各個方面。其中,研究人權歷史的論文共29篇,涵蓋對國內、國外人權歷史的研究。其反映出學界注重對人權史的梳理,站在實事求是的角度,總結人權產生和發展的歷史規律。如徐顯明所言,人權與社會科學領域的其他范疇一樣,是一個在歷史中生成的概念,理解、闡釋“人權”這一概念,必須了解、把握人權在人類社會歷史中的形成與演變。[25]這一點在人權研究突破禁區初期體現得較為明顯,在這一時期產生了一系列關于人權歷史研究的作品[26],且研究國外人權歷史的居多,因為近代意義上的人權概念形成于西方,人權研究禁區突破以后,學界系統研究人權尚處于起步階段,百廢待興,故而注重對西方人權歷史的探源。人權的歷史源遠流長,學界對西方人權歷史的探討一直伴隨著人權研究的發展,但到了后期,逐漸出現較多對中國人權歷史研究的論文[27],反映出學界開始重視國內人權在歷史發展中的經驗總結。
其次,學界對馬克思主義人權理論的研究也相對較多,集中于對馬克思主義人權觀點的闡述。馬克思主義理論長期以來作為當代中國的指導思想在人權研究中也不例外。如劉海年在《研究人權要有正確的觀念》一文中強調,“研究人權必須以馬克思主義為指導”。[28]另外一個重要的原因是在改革開放后的一段時期內,中國思想理論和政治生活中,存在歪曲和誤解馬克思主義人權觀的現象,把人權看作“資產階級的口號”,學界則從不同角度為馬克思主義的人權思想正本清源。代表性論文如張文顯的《馬克思主義與人權》(載《當代法學》1992年第2期)、夏勇的《人權與馬克思——為人權申辯》(載《人權概念起源》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2001年版)。
最后,學界圍繞人權與主權的關系、人權的屬性、人權的主體、人權的概念、人權的來源的爭論不斷。曲相霏在《改革開放30年我國人權原理主要學說回顧》一文中對這些論爭的主要觀點做了一個詳細的梳理。[29]該文意在探討產生這些論爭的原因。人權與主權關系的爭論原因在于20世紀中期以來,國際人權保護的產生和發展對傳統的主權原則提出挑戰,由此產生了人權與國家主權關系的爭論。[30]有些西方國家強調人權的普遍性,認為人權優先于主權、人權高于主權、人道主義干涉合法、人權無國界。而發展中國家則強調國家主權的絕對地位,認為人權本質上是一國主權范圍內的事情,國際人權領域的人權合作必須遵守主權平等原則。[31]學界圍繞這些理論,展開了深入的分析。
人權的屬性爭論主要集中于人權的普遍性與特殊性;人權的主體之爭圍繞個人人權與集體人權展開;人權概念討論較多的是人權與基本權利、人權與公民權的區別;人權論爭的背后是不同的人權觀,主要是資本主義性質的人權觀與社會主義性質的人權觀。[32]資本主義性質的人權觀要點包括:天賦人權、人民主權觀和政府限權觀、代議制政府體制、國家權力的分立和相互制約平衡與人權保障法制化。其重視對私有財產權和個人公民權利的保障,而集體權利和經濟、社會與文化權利則被排斥在保障的邊緣。社會主義性質的人權觀來源于馬克思主義人權學說,要點包括:人權是歷史的和社會發展的產物,人民當家作主是人權體制的基本原則,人民民主政府,人民參政議政,人民代表制度,對人權的政治、經濟、社會諸方面的全方位保障,集體人權優于個人人權,生存權和發展權優先于自由權和公民權。
(2)具體人權理論研究
學界對人權基本理論的研究主要集中在人權禁區突破初期,隨著人權研究的不斷進步,學界對人權的理論研究逐漸轉向具體人權理論,如圖1-4所示,進入21世紀以后,關于具體人權理論研究的成果呈現大幅度增長趨勢。正如有學者指出,近十幾年來,學界越來越關注對具體人權理論研究的原因是多方面的:首先,是中國法治建設和權利意識發展帶來的必然現象;其次,是中國法學研究和權利哲學的進步所必然到達的階段;最后,是多年來對人權的基礎理論研究奠定的理論基礎所必然導致的結果。[33]具體人權理論研究涉及的內容也是多方面的,主要內容如表1-4所示。
圖1-4 具體人權理論研究趨勢(1991—2016年)
表1-4 具體人權理論研究涉及的主要內容統計(1991—2016年)[34]
根據表1-4統計,具體人權理論的研究內容涵蓋了第一、二、三代人權。相對于人權基本理論的研究,具體人權理論研究更具有中國問題意識。因為具體人權與人們的生活實踐聯系更為直接、密切,具體人權在現實中存在的問題,容易引起學界的關注。從具體研究內容來看,包括言論自由、知情權、受教育權、平等權、訴權、遷徙自由等等,這說明這些具體人權在現實生活中與我們的生活密切相關,引發了學界的關注。例如,周永坤運用規范與實證相結合的方法對教育平等權問題進行了研究并提出解決之道,作者指出先是因為以階級斗爭為綱的思想的影響,后來出于經濟政策方面的考量,教育平等權始終沒有得到很好的解決,種種教育歧視已經嚴重阻礙了和諧社會建設,有些甚至引起了強烈的社會反應。[35]又如殷嘯虎、陳春雷在《遷徙自由的現實困境及實現路徑分析》一文中指出,遷徙自由面臨兩難困境,即城市的建設和發展以及城鎮化的過程中需要消除戶籍的藩籬,承認并保障公民的遷徙自由;而大量外來人口無序流入城市,又增加了城市的人口壓力,迫使城市不得不通過嚴格的戶籍政策以及相關措施限制外來人口的流入。[36]基于這樣的現實問題,作者展開了深入的研究。同樣,其他對具體人權的研究,也是基于現實社會中的種種問題而展開的。因此,學界對于具體人權問題的研究,帶有強烈的中國問題意識特點。
(3)人權保障與實現研究
人權保障與實現是當代中國人權研究的重要內容。從圖1-5的趨勢來看,人權保障與實現研究論文總體上呈現上升的趨勢,說明學界越來越重視對人權保障與實現的研究,特別是1998年以后增長的趨勢明顯,反映出我國簽署與加入《經濟、社會及文化權利國際公約》和簽署《公民權利與政治權利國際公約》以后,推動了學界對人權保障與實現的研究。
圖1-5 人權保障與實現研究趨勢(1991-2016年)
首先,根據表1-5的統計,學界對于人權保障與實現的研究主要集中在國際人權規范、人權與憲法、人權與刑事訴訟、國際人權保護、人權司法保障、人權保障的義務(責任)論、人權與刑法以及特殊群體的人權保障等方面。其中,研究國際人權規范、國際人權保護的論文合計115篇,這一方面是受中國政府積極參與國際人權活動、支持國際社會的人權事業以及簽署多個國際性人權公約的影響;另一方面,這反映出學界研究當代中國人權具有國際性的視野。如有學者指出,“研究人權應該有一種世界性的眼光,只有這樣,我們對國情的認識和把握才會更加全面、清晰和冷靜”。[37]
表1-5 人權保障與實現研究涉及的主要內容統計(1991—2016年)[38]
其次,圍繞人權與憲法關系展開的論文有48篇,從具體研究內容來看,有研究具體人權的憲法保障的[39],有對憲法上的人權條款進行規范分析的[40],有對人權條款入憲進行探討的。[41]這反映出學界充分認識到憲法在人權保障中的重要功能。人權入憲引起了學界的熱烈討論,說明“人權條款”承載了學界很多期待,雖然學界存在不同角度的解讀,但均指向同一個目標——建立一個更加完善的人權保障體系,以更好地實現憲法的核心價值。[42]
再次,研究人權與刑事訴訟的論文有43篇,突出了學界重視在刑事訴訟領域中對人權保障的研究。從具體研究內容來看,研究偵查階段的人權保障問題的相對較多,反映出在刑事訴訟中偵查階段存在較多侵犯人權的現象,因而引起學界的呼吁。
復次,研究人權司法保障的論文有28篇,反映出人權司法保障日益成為人權研究的熱點問題。從時間上來看,集中于2000年以后,特別是2013年11月十八屆三中全會將“完善人權司法保障制度”列為重要改革目標以后,人權司法保障引起了學界廣泛關注。[43] 一方面,是因為長期以來,在作為人權保障最后一道防線的司法領域,特別是刑事司法領域屢現侵犯人權的現象;另一方面,這是中國人權事業從立法上確認向司法上保障發展的結果。如蔣海松指出,立法旨在建立普遍性效力規則,立法所確認的正義需要必須通過司法實施落實到每個個案和每個公民身上。[44]學界對于完善人權司法保障的呼吁,反映出學界充分認識到司法對人權保障的重要性。
最后,涉及人權保障的義務(責任)論的論文23篇,從具體研究內容來看,研究人權保障的國家義務居多。筆者在《人權法國家義務研究》一書中梳理了學界對國家義務的研究現狀,認為學界大多數是從國際人權法或者憲法抽象層面來論述,并強調有必要從國際人權法、國內具體部門法和法理學三位一體全方位角度進行研究。[45]學界對于人權國家義務的強調,說明學界意識到國家是人權保障最主要的義務主體,人權的實現依賴于國家切實履行相應的義務。另外,隨著人權全球化的發展,跨國公司的人權責任也進入了學界的研究視野,反映出學界對人權領域的新事物具有高度敏感性。
(4)人權實踐研究
從圖1-6呈現的趨勢來看,人權實踐研究[46]零星地分布在各個年份,數量最多的不超過5篇,說明學界在這些議題上研究的相對較少。特別是關于人權研究的研究,納入本部分統計范圍的僅有6篇(見表1-6),說明學界對人權研究本身缺少應有的反思與總結。涉及人權外交問題的論文有18篇,主要是從政治層面圍繞美國的人權外交政策展開研究,其目的是回應美國的人權攻勢。從發表論文的時間上來看,集中于20世紀90年代,進入21世紀以后,有關人權外交的論文減少了,一個可能的解釋是隨著中國人權建設的不斷進步,美國對中國的人權問題指責減少,學界對人權外交問題的研究相應地減少了。
表1-6 人權實踐研究涉及的主要內容統計(1991—2016年)[47]
圖1-6 人權實踐研究趨勢(1991—2016年)
研究人權教育問題的論文有15篇,從時間上來看,人權教育論文出現最早的時間是2000年,說明學界對于人權教育問題的研究起步較晚。這是因為人權實踐離不開人權理論研究的環境,中國人權研究在20世紀90年代初打破人權禁區后才得以逐漸展開,人權教育及其研究隨著人權研究的深入而發展起來。[48]另外,其也反映出隨著中國人權的發展,學界逐漸意識到人權教育對于促進尊重和保障人權的重要作用。從研究內容上看,有對域外人權教育進行研究的,如哈佛大學人權教育、日本人權教育、菲律賓人權教育等等,說明學界注重對國外先進經驗的借鑒與學習。
(四)來源期刊統計分析
刊物是人權知識的一種呈現形式。根據統計,刊登人權研究論文的刊物多達215種。限于篇幅,本章只列舉刊登人權論文數量較多,且具有較大影響力的刊物,如表1-7所示。
表1-7 主要刊物統計(1991—2016年)
續表
續表
根據表1-7的統計,可以看出刊發人權研究論文的期刊種類多,涉及的學科領域廣,主要集中在法學類、綜合類、高校綜合性學報、政治學類、哲學類上。首先,這說明當代中國人權研究已開展得較為全面,而主要集中在法學、政治學、哲學議題上。其次,不同刊物刊登人權研究論文的數量各不相同,表明不同刊物對人權問題的關注程度不同。從總體上來看,刊登人權論文的刊物有215種,而刊登6篇以上的刊物僅為37種,占17%,換言之,大部分刊物刊登人權論文的數量并不多。
從出版地看,出版人權研究論文主要刊物最多的是北京,高達19個,其他出版地除了武漢市有3個以外,均為1—2個。這些刊物的創辦主要集中于當下中國政治、經濟、文化較為發達的城市。正如筆者一篇拙文中所指出的,靠近政治、經濟、文化中心的地區,各種資訊比較發達,信息傳播和接受更加快速、便捷,普通公眾的社會政治敏感度會比其他地區的公眾要高,公眾或者刊物對于社會政治議題包括人權議題會更加關注,因此刊物會重視對人權研究論文以及人權事件的關注和發表。[49]
從主辦單位來看,高校是創辦刊物的主要力量,在這些高校中有武漢大學、中國政法大學、西南政法大學等國內法學學科影響力比較大的高校;學術團體,如中國法學會、中國人權研究會、地方法學會;科研院,如中國社會科學院、地方社會科學院。可見,高校不僅是人權研究的陣地,也是組織傳播人權知識的重要力量。從主辦單位的整體來看,當代中國形成了高校、學術團體、科研院并存的多元格局,刊物的繁榮凸顯出學界重視人權研究成果的轉化與人權知識的傳播。同時,不同的刊物主辦單位之間又互相競爭,在這種競爭之下,刊物不斷走向規范化,對人權知識的傳播與提升對人權研究的進一步研究具有重要的意義。
(五)作者群統計分析
作者是人權知識的生產者,其學科背景影響人權研究的展開。在當代中國,發表人權研究論文的作者眾多,難以一一列舉分析,本部分列舉發表人權論文數量較多且具有代表性的作者進行分析(見附錄表1)。
從作者研究內容來看,主要集中于對人權理論的研究,代表性論文如李步云的《論人權的三種存在形態》《論人權的本原》,郭道暉的《論人權的階級性與普遍性》《人權的國家保障義務》,徐顯明的《人權的體系與分類》《生存權論》,汪習根的《發展權法理探析》。
從作者的學歷背景來看,主要是本土培養的人權研究人才,除較早開始研究人權的學者外,大部分作者獲得了國內知名學校的博士學位,且法學博士居多,部分為哲學博士、歷史學博士。這反映出當代中國人權研究學者接受過系統的學術訓練,具有扎實的理論功底。只有少數作者求學于國外,更多的是以訪問學者的身份到國外進行學習與交流。這與民國時期的人權研究學者形成鮮明的對比。筆者對民國時期的23位人權研究學者進行考察后發現,其中16位學者曾求學于國外名校,并且都獲得了碩士或者博士學位。[50]這一方面,凸顯出當代中國高校教育環境和教育水平在不斷提高,具備了培養人權研究人才的能力。特別是近年來,國內高校逐步招收培養人權法學、人權政治學、人權哲學等研究方向的碩士、博士研究生。[51]另一方面,體現出學界人權研究水平的提高,能與國外學者進行交流與對話。
從作者研究領域來看,主要集中于法理學、憲法學、國際法、刑法、刑事訴訟法、環境法等領域。這一方面,反映出這些領域就是人權視域的本身及與人權存在密切的關系;另一方面,人權議題是諸多領域研究的對象。
從作者所在單位來看,大部分作者供職于一個單位,說明各人權研究機構具有穩定的人才隊伍。影響力較大的學者則流動性相對較大,如李步云、郭道暉、徐顯明等,這些學者的流動對于去向單位影響較大,體現為帶動所在單位人權學科建設,例如,李步云先后供職于中國社會科學院、湖南大學、廣州大學,并在其中參與或組建中國社會科學院人權研究中心、湖南大學人權研究與教育中心、廣州大學人權研究中心(現更名為廣州大學人權研究院)[52],其對推動這些機構的人權研究、人權教育與培訓等方面的發展做出了重要貢獻。
(六) 發表論文單位統計分析
高質量學術論文的刊發是作者學術研究能力的體現,同時也是科研機構綜合實力的評價指標。發表人權研究論文的單位數量眾多,本章列舉了發文數量較多的單位進行分析,具體發文單位如表1-8所示。
表1-8 發表論文單位統計(1991—2016年)
續表
根據表1-8的統計,發表人權研究論文最多的是中國社會科學院,其發文數量之所以多,影響力之所以大是因為中國社會科學院是中央直接領導,直屬于國務院的國家哲學社會科學研究機構,其以自身優勢聚集了眾多優秀的哲學社會科學研究學者。除中國社會科學院以外,發表論文數量較多的單位均為高校,說明高校是當代中國人權研究的主要陣地。其中,武漢大學、中國人民大學、北京大學、中國政法大學、山東大學、吉林大學發文數量明顯高于其他高校,這6所高校均為國內法學學科影響力較大的高校,擁有實力雄厚的科研隊伍。
從人權學科的建設情況來看,本章統計的28所發表人權論文的單位中,23所設立了專門的人權研究中心或人權研究所,其中8個先后被教育部與國務院新聞辦公室批準成立為國家人權教育與培訓基地(見表1-9)。國家人權教育與培訓基地在中國人權狀況不斷改善的進程中扮演了重要角色,承擔著對外宣傳中國人權立場、維護國家利益,對內開展人權研究和教育的任務。[53]可以看出,當代中國人權研究逐步向專業化、規范化方向發展。
表1-9 國家人權教育與培訓基地統計
從發文單位所在地區來看,28所單位中,有9所集中在北京市,約占三分之一,說明北京市是當代中國人權研究力量的集中地。結合前文對來源期刊的分析,可以看出,北京市不僅是人權研究的主要陣地,同時也是傳播人權知識、理念的重要地區。如前所述,北京是全國的政治、經濟、文化中心,在北京的人權研究機構具有地緣上的優勢。從另外一個角度來看,這凸顯出當代中國人權研究在資源分配上呈現地區分布不均勻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