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生兩人離開了冒險者工會，在行人已經漸漸稀少了的路上走著。

“希婭莉塔。”

“老師。”

“終于，回來了呢。”

“......是的。”

嘉蘭布莉安大大地伸了一個懶腰。

“回去之后，總之先要在浴池里好好泡一下。昨天那淋浴總感覺有點兒不對勁。”

“確實，您說的對。”

“希婭莉塔。”

她稍稍提高了一點聲音。

“是...是。”

“稍微放松一點也沒關系的。已經沒有其他人了。”

“...恩。”

“肚子有些餓了。在這個時間回去的話，后廚的女仆們估計又要大騷動了吧。”

“哈哈。是的。”

希婭莉塔想象著盆碗齊飛的場面，掩口笑了。

“明天給你放一天的假。不，兩天好了。大后天上課，要仔細復習。”

“好——”

提到這個，她又苦惱地皺起眉頭。

“好好休息，其他的事情就交給我吧。對了，那個。損壞了的東西一兩天就能修補好，增重也沒問題。卡蒂梅那里由我跟她說。從城里也有擅長使用圓盾和鏈錘的人，他們會很樂意教導你的。”

嘉蘭布莉安害怕被拒絕，不無急迫地講著。她像個小心翼翼的母親一樣，不想耽誤任何一個讓孩子以自身意志獨立成長的機會。

“...恩。我明白了。”

與之相反，希婭莉塔卻有些沉默了。

有些事情不是能輕松淡去的。

...

“同行的那幾個孩子，你覺得如何？”

嘉蘭布莉安不動聲色地轉移了話題。

“恩...是些...有點奇怪的人。不，應該用奇妙來形容才比較合適吧。”

希婭莉塔艱難地下著定義。

“但是，都是好人。”

她補充了一句。

“好人...嗎。”

嘉蘭布莉安憐愛地希婭莉塔的頭。

“的確，都是身世不明的怪人。像他們那樣的人我也是第一次見到。可以確定他們都是心地單純，不懷惡意的孩子。不過，我的小公主。世上的人是不能簡單的用好壞來分類的。”

“是這樣的嗎？”

“當然。比如那位侏儒族的夏本小姐，你是怎樣看待的？”

“性格獨立又溫柔的人。”

“是的。她是獨立而又執著的那一類人。自我逼迫而不斷前進著，不給自己留下任何喘息的機會。一旦發現了目標眼里就再也容不下其他，甚至連身邊的人都顧及不到。單純得有些過分了。作為工作的伙伴是很好的，但想要和她產生感情的話就會被拖著到處走...這樣講的話，能夠理解么？”

“恩...大概。”

聽了這一大串，希婭莉塔只有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雖然是好人，但也是有區別的。恩...那么亞龍人的糸拉依小姐呢？”

“...小孩子。”

“確實。比你還像個孩子。”

“老師！”

成熟穩健（自稱）的希婭莉塔生氣了。

“哈哈。最后，勒伊·蘇爾蓋特先生呢？”

“男性。”

這是極少與男性相處的她的第一印象。

“再具體一點。”

“...應該是，最正常的一個吧。和我一樣也很認生...身體很結實，也很大度。”

沒有長著奇特的耳朵、長角和尾巴，也不會忽然掏出一些稀奇古怪的道具。身材算得上高大，五官端正，膚色和發色在王國內并也不少見。

可以說，是一個普通的人類。與侏儒和亞龍人相比當然算得上正常——

但是。

想到了砸在勒伊胸口那一錘，便也不得不談他那身古怪的斗篷。而談到裝束的話，希婭莉塔就不自覺地想起了初見時他那...搖來搖去的東西。與此同時，他啃食比鐵還要堅硬的黑面包和生吞銀幣的情景也歷歷在目。

...

“不。好像也沒有多么正常。對于服裝的品味非常微妙，作為一個人類在食物的選擇上應該也出現了問題。”

希婭莉塔以最委婉的方式講了出來。

“哈哈，看上去的確有些奇怪。他其實是個不錯的人，聰明、誠懇而有責任感，足以依靠。不過...”

嘉蘭布莉安頓了一下，接著說下去。

“我不會看錯人。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但他就像是一只迷失了的小刺猬一樣。滿身是傷、失去了自己的家；卻因為害怕被拋棄，又不愿刺傷別人，只有誰也不依靠，倔強地獨自前行著。溫柔又可憐地讓人心疼。我能為他做的也就只有這么多了。在此以上伸手幫助的話，也不會有什么好的結局。我曾經見過一個和他很像的人。但當時...”

希婭莉塔只是靜靜地聽著。

“沒什么。說的太多了，你肯定遲早也能理解這種事情吧。”

嘉蘭布莉安走到前方去了。灰色的衣袍上映著夜空中一輪明月的光，顯得朦朧而虛幻。而她的身姿顯得越發纖細而，仿佛隨時都會像破碎的泡沫一樣，消失不見。

在希婭莉塔眼中，老師的背影第一次離自己如此遙遠。

她有些慌亂地快步跟了上去。

“希婭莉塔。以后即便再遇見他，你也不要接近他了。”

命令的語氣中，有種說不清的味道。

“好的。...老師，為什么呢？”

從來對老師言聽計從的她，也對此產生了疑惑。

“迷茫卻又擁有力量的人，太過危險了。我不想看到你受到傷害。”

“恩，我明白了。”

希婭莉塔聽得心情有些沉重，點了點頭。但即將回歸平靜的正常生活的她，本來就想象不出與勒伊再次相遇的場景。

此時，嘉蘭布莉安卻忽然站住了。跟在斜后方的希婭莉塔沒來得及停下腳步，反而超過了自己的老師。

她回過頭的時候，視線已經在等候著了。月華流照在那雙瞳仁里，墨綠中泛出了嫩芽似得新鮮色彩。

“不，還是算了。到了那種時候，就隨著你自己的想法去做吧。”

“誒？”

她被這截然相反的態度驚到了。

“對。以前也是，現在也是。每一天的月亮都是新的。”

“您在說些什么？”

自己的老師難道因為和那幾位怪人待在一起而變得奇怪了嗎？希婭莉塔有些懷疑。她不禁也開始懷疑自己是否正常了。

“沒什么。走吧，回家去。”

這樣的發言可打消不了她的疑惑。

不過，她分明能夠看到，嘉蘭布莉安臉上欣悅的笑容比之月色還要皎潔。

罷了。

她不再追問，先行走了起來。

夜已經深了。

不遠處那熟悉的溫暖的光，已經望得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