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山看著一睜眼便看到坐在自己床邊盯著自己看的無心，本來昏昏沉沉的腦袋一下就清醒了，看了看窗外，已經是日上三竿，驚異道：“你今日怎么沒去神殿，盯著我看做什么。”

無心猶豫道：“我，我今天不想去神殿，你幫我給赤璋神君傳個信唄。”

涂山一邊嘆氣一邊順手凝了一只紙鶴順著窗戶飛了出去。

“這回可以了吧，我直接給你告了半個月的假，你最近就先遠離那位祖宗吧，省的你們互相看不順眼。”

“嗯。”無心頓時覺得涂山在自己心里的形象更加龐大了呢。

正在亭中看書的赤璋突然一抬手，抓住了一只差點撞到自己身上的紙鶴，面無表情的看完，順手扔進了旁邊烹茶用的火爐里，拿起書繼續看。

看著看著，習慣的去拿茶杯，發現是空的，一拎茶壺也是空的，赤璋張嘴就喊“唐丫頭，添水。”喊完自己都楞了，放下書，糾結的看著茶壺，猶豫了許久，還是打了個響指，一壺水出現在了面前，用法術添了水，然后自己繼續看書。

接下來的三天，無心感受到了久違的安靜日子，可以睡到自然醒，沒事看看唐瑞的課業如何，跟涂山打打鬧鬧，有時坐在屋子里鼓搗些小玩意。

無心這幾天過得很是安逸，可赤璋卻過的并不是很舒服。

寒柳看著面前因為靈力流失以致虛脫的赤璋氣的都說不出話來，扇著扇子走了好幾圈才怒道：“你難道還是個幾歲的孩子嗎？你都知道自己的身體，還亂用什么法術，現在好了，至少兩個月你不能動用法術了，閑時就莫要再看那些你讓清明偷偷從山下給你帶回來的話本子了，趕緊打坐積攢積攢靈力吧。”

赤璋看了一眼寒柳，又垂下眼眸，寒柳早就看在眼里，嫌棄道：“行了吧，你真當我不知道你跟那只小王八的交易呢。在我眼里你就是當年那個還沒長大的孩子。”說到這，寒柳突然停頓了一下，眼神突然變的有些落寞“這么多年的閉關也沒治好你的傷，這倒是我這個做二哥的失職。”

赤璋冷笑道：“論失職，你還是比不過他。”

寒柳聽的直擺手：“都十年了，還提他干嘛啊，忘了吧，反正都死的連灰都不剩了。”說完突然想起了什么，四處環顧了一圈，問道：“我才想起來，那位八尺姑娘呢？我還納悶呢，你也明白自己的情況，怎么會亂用法術呢，她不是應該照顧你的飲食起居嗎？怎么好像一直沒見到呢？”

“她告了假。”赤璋說到。

“那我去甄姨那再找個人。”寒柳說到。

“算了吧，別人的梅子茶，我喝不慣。”赤璋面無表情，伸手倒了杯茶。

寒柳愣了一下，問到：“那，八尺姑娘是因為什么告假，生病了？”

赤璋猶豫了一會，沒說話，又倒了杯茶。

寒柳看到赤璋這副模樣，稍加思索便明白了，笑道：“你不會欺負人家了吧。”

赤璋辯駁：“是她先在我的茶里放黃連，還在我的糕點里包辣椒的。”

“這姑娘倒是有趣，還能想到茶里泡黃連這個辦法，是個好想法，回頭我去捉弄捉弄那只小王八。”寒柳笑的很是不好看（猥瑣）想了想又問道：“那你是怎么欺負人家小姑娘的？”

赤璋明顯的不想回答，可惜耐不住寒柳的死纏爛打：“也沒讓她做什么，就是讓她，搬了些書。”

寒柳：“怪不得人家姑娘會生氣，怎么能讓人家搬書呢，姑娘的芊芊玉手是用來烹茶、彈琴、點胭脂用的，你怎么能讓小姑娘干這種粗活呢？”

赤璋：“難道讓她來我的殿里是要我去侍奉她的嗎？再說，她也就只能喂喂魚，煮煮茶，灑掃庭院，其他的她也不會啊。”

寒柳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氣道：“就你這個樣子，會有哪個小姑娘能喜歡上你，你就一輩子呆在這個破神殿里，孤獨終老吧。”說完，甩袖而去。

然而寒柳出了神殿后，卻捏了個瞬行術，轉眼出現在了三問閣門口。

無心正坐在廊下，涂山突然跑過去嚇了無心一跳，低頭看到無心手里正在打磨一根細細的木頭簽子，問道：“你這是在做什么啊？”

無心舉起手里的簽子：“你是說這個嗎？這個是袖箭的箭桿，我前兩日讓葉子姐幫我送了張圖紙到山下鐵匠鋪，差不多再過半個月，箭頭和整體的外殼就能做好了，差不多一個月之后，你們就能見到我親手做的袖箭了。”

看著無心亮晶晶的眼睛，自從她認識無心以來，便一直都覺得無心雖然面上笑盈盈的，可眼神一直都是淡薄無光，什么都不在眼里，卻又什么都看的清。

“你發什么呆呢？”無心看著發呆的涂山問道。

涂山回過神來，剛想說些什么便被一個聲音打斷了。

“八尺姑娘，八尺姑娘”寒柳擺出一副哭唧唧，慘兮兮的樣子，一邊走一邊喊。

無心反應了半天才反應過來這是在叫自己，放下手里的東西，問道：“寒柳神君這副模樣是發生了什么事情嗎？”

寒柳就差沒撲到無心懷里，委屈的像個小媳婦，忽略掉涂山的白眼，說到：“八尺姑娘，那只小雞崽我已經教訓過了，你若是不嫌棄，能否再去神殿……”

寒柳還沒說完，涂山便打斷他：“赤璋神君那般捉弄阿玦，如此輕飄飄的道了歉，便又要我們阿玦去侍奉那位高貴的神君嗎？這明明就是個強買強賣的生意。”

寒柳面色為難，想了想又說道：“姑娘，本君是真的想請你幫忙，赤璋他至少兩個月不能動用法術，本君也不能時時都在，我需要有個人來照顧他，本君保證那只小雞崽絕對不會再對姑娘不敬了。而且，若是姑娘不計前嫌，愿意幫本君這個忙，本君愿意許姑娘三件事，只要不違背天地之理，本君能做到的，都可以答應你。”

無心聽到這個條件有些心動，涂山拉了拉無心的袖子，低聲說到：“你還真要去啊，他都那般捉弄你了。”

無心猶豫些許，問道：“那我要你做的第一件事，是親自教授唐瑞，你可愿意？”

寒柳眼里漸漸有了得意，搖著扇子答道：“當然可以，從今日起，唐瑞就不必去玉珠峰見那個老太婆了，直接到白虎神殿，本君必傾囊相授。”

涂山連忙把無心拉過來問道：“你這是做什么？”

無心：“自從那次在主峰上的事之后，唐瑞的衣服上總會臟兮兮的，甚至有時會有腳印，身上也總是一塊青一塊紫，她與我說是與同門切磋時不小心碰到的，可我有一次卻看到唐瑞一個人與三四個弟子在后山打架，我就知道她是身上的傷是怎么來的了，一直沒告訴你，怕你自責。如今有機會，我想讓唐瑞離開那。”

涂山愣了愣，張嘴又說不出話來，最后憋出三個字“對不起。”

無心笑而不語，伸手揉了揉涂山的腦袋，又對寒柳說到：“第二件事，我需要一些工具，一會兒我會寫下來交給你。”

寒柳疑惑道：“你要什么工具？要做什么？”

無心：“沒什么，到時候就知道了。第三件事……”無心想了想，半晌后說到：“神殿的門，我不想賠了。”

寒柳聽到這話有些緊張“你還是不愿意去照顧他？”見無心搖頭，寒柳的心就放下了。

無心：“您既然答應了我的請求，我自然是不會反悔的。我的意思是，我現在是要工錢的，唐家的家仆至少每個月還有一兩錢，我的話，怎么一個月最少也要三兩錢吧。”

寒柳奇怪的打量著無心，可能是不相信無心這么好哄：“還以為你會要靈藥仙器，或者像其他凡間小姑娘要金釵玉鐲如意郎君呢。你果然不是那些凡間膚淺的女子。”

無心聽到這話差點沒笑出聲，轉身回了房間真的寫了張單子，羅列好一應物品，遞給寒柳：“東西都在這了，能弄到就看您的本事了。我現在便去照顧那位祖宗。”說完便出門往神殿走去。

寒柳臉上還帶著笑意，當他打開單子之后，臉上的笑意漸漸消失，不可思議的問道：“你們這是要做什么啊，這些東西看起來要做鐵匠啊，還要精鐵，居然還要錘子，銼子。這個叫生怨的刻刀是什么啊？還有……”說著說著發現涂山已經走了許久，只留自己在那傻站。

無心站在神殿門口卻沒敢進去，伸手碰了碰發現門口的結界并沒有阻礙自己，才走進去。

赤璋還在打坐，無心沒有打擾他，直到無心午后照例泡了一壺梅子茶送到屋里赤璋才睜眼。

赤璋聞到熟悉的梅子味道，睜眼看到熟悉的身影，微怔：“你不是告了假，怎么來了？”

無心一邊倒茶一邊說道：“當然是寒柳神君去求我回來的。”

赤璋卻冷笑道：“他不是要找一個新的人來嗎？怎么會去求你。”說完，赤璋突然想起自己之前說，喝不慣別人泡的茶。只是因為這個就去求她？

赤璋問道：“他答應了你什么？”

無心把茶遞過去，回答道：“寒柳神君許我三件事，如今他正在一一兌現。”

赤璋接過茶杯：“那只老花貓你也信，你不會出了難題給他吧。”

無心：“寒柳神君很是誠懇，再說，我可沒難為寒柳神君，只是覺得以他的能力，一定能拿到那樣東西。只是，我實在想不到這三日究竟發生了什么，神君怎么突然用不了法術了呢？”

赤璋：“老花貓沒跟你說？”

無心搖頭。赤璋眼神閃爍，明顯不想再說下去了，無心識趣的離開了。

之后一個月，林念卿一直都沒有出現過，仿佛消失了。而無心的生活又變成了三問閣與神殿兩邊跑，不過當無心看到寒柳給她的白花花的銀子，頓時疲憊全無。寒柳也很是大方，直接給了三十兩。

今日是元日，而昆侖山上沒有一絲熱鬧的氣氛，無心問了涂山才知道，昆侖并不過元日，果真是不染纖塵的仙山啊。

寒柳與清明前幾日來給朱雀神殿布過陣法，整座神殿都與隆冬時節的寒冷不符，很是溫暖。

赤璋打坐完從屋里出來，發現正坐在院子里的包餃子的無心，奇怪的走過去看。

無心發覺有人來了，抬頭看到是赤璋，解釋道：“今日是凡間的元日，民間元日是要吃餃子的。”

赤璋：“聽過。”

無心著實驚訝了一下：“原來神君知道，昆侖不過元日，可我是個凡人，若是不吃頓餃子，總覺得缺了些什么。神君要來試試嗎？”

赤璋一時沒反應過來，無心以為他默認了，便拉著赤璋的手一把摁到了旁邊的水里，說到：“神君先洗手，一會兒我教你。”

一炷香之后。

無心看著赤璋包好的一簾餃子，吃驚道：“神君學的真是快，包的這么好。當初我還是跟張嬸學了很久才學會的。”說著說著卻發現赤璋盯著自己看“怎么了？我臉上有東西？”

赤璋點頭，伸手把無心臉上不知何時蹭到的面粉擦掉，說到：“沒想到有一天，昆侖也會有一絲煙火氣息。”

無心笑道：“也許上天安排我來昆侖就是為了來添些煙火氣息呢。”說著無心端起一簾餃子“這第一鍋，一定給神君先嘗嘗。”

赤璋看著無心離去的背影，默默捻了捻手指上的面粉，還有滑嫩嫩的觸感。

無心連著忙活了許久，準備了好幾個大食盒，包了五六鍋餃子，赤璋忍不住問道：“你包了這么多，吃不完的。”

無心一邊忙一邊答道：“這都是送給別人的，那兩盒是我要帶回三問閣的，還有寒柳神君與清明神君的，還有甄姨與葉子、小魚和東風的，還有玉清外門的林公子的，當然還有您的。”

赤璋想了想，從懷中拿出了一張黃色的符紙，上面用朱砂畫著看不懂的符咒，遞給了無心：“這張符是一個小結界，可以用來存放東西，雖然可以存放的東西不多，但是這些食盒足夠了。”

無心愣了愣，隨后明白了赤璋的意思，接過符紙，道了謝。

無心第一個去了草堂，甄姨看到無心包的餃子很吃驚，葉子她們也是。畢竟大家自從來到昆侖就沒見過餃子這種滿是煙火氣息的東西了。

無心又去了白虎神殿給寒柳送餃子，剛好清明神君也在，兩人看到無心掏出的符紙便吃了一驚，看到兩盒還熱騰騰的餃子更是被嚇了一跳，不過最后還是折服于無心的手藝。

無心最后去了玉清峰外門的弟子房，卻并沒有找到林念卿，反而引來許多弟子的議論，無心見找不到，便找到了一個看著好說話的弟子問道：“請問，您知道林念卿在哪嗎？”

那個弟子打量了一下無心，說到：“我們已經很久沒見過他了，不過聽說好像有人在后山見過他，你可以去找找。”

無心連忙道謝后向玉清峰的后山走去。

無心找了許久，總算是找到一處似乎有人生活的山洞，山洞前的空地寸草不生，仿佛被人每日踩踏，石壁上，樹干上有許多劍劃過的痕跡，山洞里生著火，這時無心突然聽到有人在叫自己，回頭才看到拎著一捆木柴的林念卿，一身白色弟子服，還打著兩塊補丁。

無心把食盒放下，說到：“林公子，今日是元日，我包了餃子，給你送一些來。”

“多謝唐姑娘。”

無心看了看山洞里簡陋的樣子，不禁問道：“林公子為何不住弟子房，反而跑來這簡陋的山洞，如今正是隆冬時節，若是生了病怎么辦。”

林念卿答道：“我要每日晨昏練劍準備考試，怕打擾同門休息，修仙之人都有靈力護體，不會輕易生病，多謝唐姑娘關心。”

“莫非，你真的要……”無心說到這便被林念卿打斷

“在下只是想讓涂山姑娘覺得在下并不是個廢物，況且，就算在下真的得了第一，涂山姑娘也不會真的嫁給在下。”

無心不禁笑道：“你還真是看的清啊。”

兩人閑聊片刻，無心便回了三問閣。

涂山吃著無心做的餃子，一臉滿足的樣子：“阿玦，你怎么會那么多東西啊。我好像撿到寶了呢。”

無心一邊給唐瑞夾餃子，一邊回道：“我師傅說，要多學些廚藝，這樣的話，餓不死。”無心又夾了一個餃子到涂山碗里“這可是雞肉餡的，我特意做的，你嘗嘗。”

“嗯，嗯，好吃，都好吃。”涂山把嘴塞得滿滿當當的。

“若是有機會，我定要帶你去山下玩，每到元日，街上都熱鬧非凡，有時還能看到煙花，可惜我也只是隔著院墻遠遠的看過一角。”

“真的那么熱鬧嗎？若是有機會，我真的也想看看。”

無心見月色正好，在院子里的石桌上，拿出幾天前就準備好的香燭，從包袱里拿出了一直都沒有拿出來過的一塊排位，上好香，擺了兩盤餃子，跪下拜了三拜之后，便沉默著跪了許久。

跪了半晌，無心感覺月光太冷，緊了緊身上披風，看著桌上孤零零的牌位。

“師父，今日是元日，昆侖太冷清，連一角煙花都沒得看，抱歉，但好在阿玦做了餃子，是竹筍豬肉餡的，這回不光只有竹筍了，真的有肉了。您見到爺爺了嗎？他還沒嘗過阿玦做的餃子呢。你們在那邊過的很好吧，還像以前一樣喝酒下棋嗎？或者已經想好下輩子做一個什么樣的人了？”

無心仿佛是想說給已故的師父聽，卻又好似是在說給自己聽，臉上很平靜，可偏偏有一滴淚劃過，出賣了她。

“阿玦有點，想你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