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建設工程違法轉分包情形下事實勞動關系如何認定

——高碑店市欣泰建筑工程有限責任公司訴許某確認勞動關系案

【案件基本信息】

1.裁判書字號

四川省成都市中級人民法院(2017)川01民終14776號民事判決書

2.案由:確認勞動關系糾紛

3.當事人

原告(被上訴人):高碑店市欣泰建筑工程有限責任公司

被告(上訴人):許某

第三人:文某

【基本案情】

高碑店市欣泰建筑工程有限責任公司(以下簡稱欣泰公司)承建成都地鐵7號線11標段武侯大道地鐵站項目工程后,于2016年9月3日與第三人文某簽訂《通風管道現場保溫協議書》,約定將該項目的通風空調系統保溫工程分包給第三人文某,欣泰公司支付第三人文某通風管保溫價格15元/平方米,空調水管保溫價格按10元/平方米,并由第三人文某自行組織人力施工。2016年9月22日,許某經第三人文某的兒子介紹,到涉案工程從事通風管保溫工作,并由第三人負責安排許某的工作及工資發放。2016年11月2日,許某在工作中摔傷,被送往醫院治療。

2017年2月21日,許某向成都市勞動人事爭議仲裁委員會申請仲裁,請求確認許某與欣泰公司存在勞動關系。2017年4月27日,該委作出成勞人仲委裁字(2017)916號仲裁裁決:許某與欣泰公司存在勞動關系。原告認為仲裁裁決屬于認定事實錯誤,不服仲裁裁決,遂訴至法院。

【案件焦點】

建設工程違法轉分包,許某與欣泰公司是否存在事實勞動關系。

【法院裁判要旨】

成都市武侯區人民法院經審理認為:勞動關系的財產屬性及人身從屬性是確認事實勞動關系的重要依據。從勞動關系的財產屬性看,勞動關系的建立需要有雙方的合意。從勞動關系的人身從屬性看,勞動者應接受用人單位的管理、約束、支配。本案中,第三人文某從原告處分包了涉案保溫工程,被告雖在該項目工地務工,但其由第三人招錄、管理、支付工資。原、被告之間未就工資、工作時間、勞動條件等勞動關系的內容進行過協商,雙方不具有形成勞動關系的合意,同時,被告的工作并不由原告安排、不接受原告的管理,工資也不由原告發放。因此,原、被告之間不存在勞動關系。成都市武侯區人民法院依照《中華人民共和國勞動合同法》第三條、第七條,《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第六十四條第一款之規定,判決如下:

原告欣泰公司與被告許某之間不存在勞動關系。

許某持原審起訴意見提起上訴。成都市中級人民法院經審理認為:首先,用人單位與勞動者建立勞動關系,系雙方合意的結果。因此,認定欣泰公司與許某之間是否存在勞動關系,首要應考量雙方是否具有相應意思表示的行為和意思表示的具體內容。本案中,并無證據證明欣泰公司與許某就建立勞動關系具體事宜進行過商議、溝通。也即,并無證據證明欣泰公司與許某就建立勞動關系存在合意。許某的“是文某的兒子打電話介紹我去做保溫工作。在電話中也說了工資問題,240元一天,每天8個小時”的陳述,也能夠印證上述事實。其次,《關于確立勞動關系有關事項的通知》中規定:“用人單位招用勞動者未訂立書面勞動合同,但同時具備下列情形的,勞動關系成立。(一)用人單位和勞動者符合法律、法規規定的主體資格;(二)用人單位依法制定的各項勞動規章制度適用于勞動者,勞動者受用人單位的勞動管理,從事用人單位安排的有報酬的勞動;(三)勞動者提供的勞動是用人單位業務的組成部分。”由此可見,勞動關系中,用人單位依法制定的各項勞動規章制度適用于勞動者,勞動者受用人單位的勞動管理。也即,勞動關系中用人單位與勞動者之間存在管理與被管理的人身隸屬性。而本案中,許某在案涉項目工地務工系事實,但許某系文某直接招用,其工作由文某安排,并接受文某管理。許某也未提交證據證明其系接受欣泰公司管理。在無證據證明欣泰公司與許某存在建立勞動關系合意、許某系在欣泰公司管理下工作的情況下,一審法院認定雙方不存在勞動關系并無不當。此外,《關于確立勞動關系有關事項的通知》第四條雖有“建筑施工、礦山企業等用人單位將工程(業務)或經營權發包給不具備用工主體資格的組織或自然人,對該組織或自然人招用的勞動者,由具備用工主體資格的發包方承擔用工主體責任”的規定,但上述“用工主體責任”僅系用人單位在法定情形下應承擔相應責任,而并非指必然與提供勞動的一方建立了勞動關系。故許某若認為欣泰公司將工程發包給不具備用工主體資格的第三人,致使其權利遭受侵害,可依法另行主張權利。

成都市中級人民法院依照《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第一百七十條第一款第一項之規定,判決:

駁回上訴,維持原判。

【法官后語】

發包單位或承包單位將建設工程違法轉分包給不具備用工主體資格的實際施工人的情況大量存在,此時,該不具備用工主體資格的實際施工人招錄工人的勞動關系認定較為復雜。實踐中,工傷行政部門、仲裁委員會及法院在工傷認定、仲裁裁決、民事判決及行政判決中的勞動關系認定上存在肯定說及否定說的分歧。肯定說認為實際施工人招用的人員與發包單位或承包單位之間存在勞動關系,否定說堅持雙方不存在勞動關系。然而,該情形下事實勞動關系的認定,是勞動爭議案件和工傷行政案件的重要爭議點,不僅直接影響到勞動關系確認的結果,還直接決定了勞動者后續訴權的選擇及用人單位的責任承擔。因此,在法院內部及勞動行政部門統一裁判規則極為必要。

在建設工程領域,雖然拖欠農民工工資或損害賠償糾紛大量存在,但不能因“權利救濟”的迫切性而強行認定發包單位或承包單位與實際施工人招用的人員之間存在勞動關系。勞動關系認定應從民事責任構造的“原因模式”出發,并受請求權基礎法律規范構成要件的羈束,結合合意理論,排除違法性審查,認定雙方不存在勞動關系。同時,發包單位或承包單位對實際施工人招用人員承擔的勞務費支付及損害賠償的法定連帶責任亦不能突破勞動法律關系的法理。此外,要在法院內部及勞動行政部門統一勞動關系認定標準,以減少由于裁訴銜接不暢對統一裁審尺度構成的障礙,切實保障當事人的合法權益,提高司法公信力,為今后的裁審實踐提供有益的思考路徑。

編寫人:四川省成都市武侯區人民法院 唐楠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