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社保掛靠是否能認定為建立勞動關系

——廈門市老虎山新材料有限公司訴陳某勇勞動爭議案

【案件基本信息】

1.裁判書字號

福建省廈門市中級人民法院(2017)閩02民終4428號民事判決書

2.案由:勞動爭議糾紛

3.當事人

原告(上訴人):廈門市老虎山新材料有限公司

被告(被上訴人):陳某勇

【基本案情】

被告陳某勇在原告廈門市老虎山新材料有限公司(以下簡稱老虎山公司)處工作,雙方未簽訂書面勞動合同,口頭約定陳某勇的薪資組成是底薪加抽成。2016年3月至10月,老虎山公司通過銀行轉賬方式按月支付工資給陳某勇:2016年3月14日支付8637.58元,2016年4月13日支付7978.79元,2016年5月13日支付7756.18元,2016年6月15日支付11676.34元,2016年7月13日支付12137.34元,2016年8月29日支付7445.97元,2016年9月14日支付7270.97元,2016年10月13日支付4879.98元。

2017年1月9日,陳某勇向廈門市海滄區勞動爭議仲裁委會(以下簡稱海滄仲裁委)申請仲裁,請求裁決:1.老虎山公司向陳某勇支付2016年9月未足額支付的工資9555元、2016年10月工資12397元、2016年11月工資13786元、2016年12月工資11445元、2017年1月1日至1月9日工資3517元;2.老虎山公司支付陳某勇2016年2月至12月未簽勞動合同的二倍工資差額93500元及全年提成39800元;3.老虎山公司支付陳某勇2016年5月至10月的高溫補貼1000元;4.老虎山公司向陳某勇支付差旅費2145元、餐費1280元;5.老虎山公司支付陳某勇2016年未休年休假工資24448元。以上共計212873元。2017年2月24日,海滄仲裁委作出廈海勞仲案【2017】064號裁決書,裁決:1.本裁決書生效之日起十日內,老虎山公司應一次性支付陳某勇工資及全年銷售提成小計65329.76元,二倍工資差額83881.61元,未休年休假工資10128.51元,以上款項合計159339.88元。2.駁回陳某勇的其他申請請求。該裁決書于2017年3月15日送達老虎山公司,老虎山公司因不服該裁決于2017年3月27日訴至海滄區人民法院。

被告陳某勇提交:1.《廈門市社會保險管理中心社會保險參保繳費情況證明(個人)》,載明參保人姓名陳某勇,單位名稱廈門集大科技發展有限公司,費款所屬期為2011年1月至2016年12月。2.廈門集大科技發展有限公司出具的《證明》及《收款收據》,擬證明陳某勇醫社保與住房公積金掛靠在廈門集大科技發展有限公司,公司只是代陳某勇繳納醫社保及住房公積金,陳某勇并非公司員工。3.《中國人民解放軍士兵退出現役證》,載明陳某勇于1993年12月1日入伍,1997年12月1日退伍,累計工作時間已超20年。4.《2~12月總銷售量報表》擬證明其銷售業績為3377631元。5.老虎山公司與華潤混凝土(廈門)有限公司2016年10月、11月、12月的對賬單各一份及《銷售合同》一份,擬證明陳某勇完成的銷售任務,老虎山公司應支付底薪及銷售提成。

另查,在訴訟過程中,被告陳某勇向海滄區人民法院提出保全申請,請求對老虎山公司價值160000元的財產進行查封、扣押、凍結,并已交納保全費1320元。海滄區人民法院依法作出(2017)閩0205民初1177號民事裁定書并采取保全措施。

【案件焦點】

在未簽訂書面勞動合同且存在掛靠第三方繳納社保的情況下,如何界定雙方是否存在勞動關系。

【法院裁判要旨】

福建省廈門市海滄區人民法院經審理認為:

本案系勞動爭議糾紛,爭議問題如下:

第一,勞動關系存續期間的認定。老虎山公司主張為2016年2月至2016年9月,陳某勇主張為2016年1月10日至2017年1月9日。關于入職時間,老虎山公司發放給陳某勇第一筆工資的時間為2016年3月,與工資于次月發放的習慣及陳某勇提交的《銷售量報表》從2016年2月開始的記錄也能相互印證,本院依法認定陳某勇的入職時間為2016年2月。至于離職時間,陳某勇主張為2017年1月,并提交《2~12月總銷售量報表》、對賬單及《銷售合同》予以證明。老虎山公司主張為2016年9月,但未提交任何證據證明老虎山公司以口頭方式向陳某勇提出解除勞動關系之事實,老虎山公司依法應承擔舉證不能之不利后果。依法認定雙方勞動關系存續至2017年1月9日。

第二,月工資額標準的認定。老虎山公司與陳某勇均確認陳某勇的工資為基礎工資加提成。根據《廈門市企業工資支付條例》第十四條第二款規定:“用人單位應當統計勞動者工資支付數據,編制工資支付表。工資支付表應當載明支付單位、支付時間、支付對象的姓名、工作天數或者完成的工作量、加班時間,以及應發和扣除的項目、金額等事項……”老虎山公司作為用人單位,未能提交證據證明勞動者工資支付數據、工資支付表,應承擔舉證不能的責任。陳某勇提交《銀行轉賬流水》《銷售報表》以證明其月工資數額及銷售提成按銷售總量1%發放的主張,本院予以采信。依據《銀行轉賬流水》載明的陳某勇的工資發放情況計算,陳某勇月平均工資是8472.89元。經核算,老虎山公司應當支付陳某勇2016年9月部分工資3592.91元、2016年10月工資8472.89元、2016年11月8472.89元、2016年12月工資8472.89元、2017年1月1日至1月9日工資2541.87元(8472.89÷30×9)及全年銷售提成33776.31元,合計65329.76元。

第三,二倍工資差額的認定。陳某勇與老虎山公司于2016年2月12日至2017年1月9日存在勞動關系但未簽勞動合同,依據《中華人民共和國勞動合同法》第十條、第八十二條及《中華人民共和國勞動合同法實施條例》第六條的規定,老虎山公司應當支付陳某勇2016年3月12日至2017年1月9日期間的二倍工資差額。經核算,老虎山公司應當支付陳某勇2016年3月12日至2017年1月9日未簽訂勞動合同的二倍工資差額為83881.61元(8472.89元×9.9個月)。老虎山公司辯稱未與陳某勇簽訂勞動合同系因陳某勇與案外人有勞動關系,并因此向陳某勇提出解除勞動關系,但未提交證據證明老虎山公司曾向陳某勇提出解除勞動關系及過錯在陳某勇之事實。老虎山公司的辯解意見,依法不予采納。

第四,未休年休假工資的認定。根據《職工帶薪年休假條例》第三條“職工累計工作已滿1年不滿10年的,年休假5天;已滿10年不滿20年的,年休假10天;已滿20年的,年休假15天……”和《企業職工帶薪年休假實施辦法》第十二條“用人單位與職工解除或者終止勞動合同時,當年度未安排職工休滿應休年休假的,應當按照職工當年已工作時間折算應休未休年休假天數并支付未休年休假工資報酬……”之規定,陳某勇累計工齡超過20年,依據2016年工作時間核算,陳某勇當年年休假為13天。依據《廈門市企業工資支付條例》第十四條的規定,員工年休假請休情況的舉證責任在于用人單位,老虎山公司未舉證,應當承擔舉證不能之后果。故經核算,老虎山公司應支付陳某勇2016年度未休年休假工資10128.51元(8472.89元/月÷21.75天/月×13天×200%)。

第五,陳某勇請求老虎山公司支付高溫補貼、差旅費、餐費的請求部分,海滄仲裁委予以駁回,陳某勇未就此提出起訴,本院依法予以照準。另,陳某勇在訴訟過程中提出保全申請,并已交納保全費1320元,陳某勇請求此項費用由老虎山公司負擔,有相應的法律依據,依法予以支持。

福建省廈門市海滄區人民法院依照《中華人民共和國勞動合同法》第七條、第十條、第四十七條、第四十八條、第八十二條、第八十七條,《中華人民共和國勞動爭議調解仲裁法》第六條,《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第六十四條的規定,做出如下判決:

一、原告廈門市老虎山新材料有限公司于判決生效之日起十日內支付被告陳某勇工資及銷售提成65329.76元,二倍工資差額83881.61元,2016年未休年休假工資10128.51元,以上款項合計159339.88元;

二、原告廈門市老虎山新材料有限公司于判決生效之日起十日內支付被告陳某勇保全費1320元;

三、駁回廈門市老虎山新材料有限公司全部訴訟請求。

廈門市老虎山新材料有限公司不服一審判決,提起上訴。福建省廈門市中級人民法院經審理認為:根據查明的事實,陳某勇在一審中提交《廈門市社會保險管理中心社會保險參保繳費情況證明(個人)》、廈門集大科技發展有限公司出具的《證明》及《收款收據》,證明案外人廈門集大科技發展有限公司代陳某勇繳納社保,雙方之間并不存在勞動關系的事實。由于老虎山公司對陳某勇的上述主張未提交相反的證據,其關于解除與陳某勇之間的勞動關系系因為陳某勇與其他公司存在勞動關系的上訴主張缺乏依據。而且,我國現有法律并不禁止個人掛靠單位繳納社保,老虎山公司主張其與陳某勇簽訂勞動合同可能涉嫌違法的主張,缺乏法律依據。在一審中,陳某勇還提交了《銀行轉賬流水》《銷售報表》,證明其月工資數額及銷售提成按銷售總量1%發放的主張。由于老虎山公司未能提交相反的證據予以反駁,一審法院依據《銀行轉賬流水》載明的陳某勇的工資發放情況計算,認定陳某勇月平均工資是8472.89元,同時核算老虎山公司應支付陳某勇2016年9月至2017年1月工資及全年銷售提成共計65329.76元,并無不當。由于陳某勇系公司的銷售經理兼銷售人員,負責銷售混凝土,老虎山公司關于公司提成制度不適用于陳某勇的抗辯主張,顯然缺乏依據。一審查明的事實清楚,判決理由充分,判決結果適當。老虎山公司的上訴主張,因缺乏依據,不予采納。

福建省廈門市中級人民法院依據《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第六十四條、第一百七十條第一款第一項的規定,判決如下:

駁回上訴,維持一審判決。

【法官后語】

勞動關系是指勞動者與用人單位依法簽訂勞動合同而在勞動者與用人單位之間產生的法律關系。根據我國《勞動合同法》第七條的規定:“用人單位自用工之日起即與勞動者建立勞動關系。用人單位應當建立職工名冊備查。”本案中雙方爭論的焦點主要是在未簽訂書面勞動合同的情形下,如何界定勞資雙方勞動關系的存續期間并以此來計算相關工資及銷售提成、二倍工資差額以及未休年休假工資等款項。

首先,我國法律并未禁止勞動者不得與用人單位建立雙重勞動關系。根據《勞動合同法》第六十九條規定,勞動者在一定條件下可以與一個或一個以上的用人單位建立非全日制用工關系。且根據《勞動合同法》第三十九條、第九十一條的規定可以看出,勞動者在不影響本職工作且并未對用人單位造成損害的前提下,也能在全日制用工的情況下建立雙重勞動關系。因此,本案中老虎山公司認為因陳某勇與其他公司存在勞動關系從而拒絕與陳某勇締結勞動關系缺乏法律依據。

其次,我國現有法律并不禁止個人掛靠單位繳納社保。根據《勞動合同法》《社會保險法》的規定,用人單位和勞動者必須依法參加社會保險,繳納社會保險費。也就是說,用人單位為職工繳納社會保險費是強制性義務,但并沒有禁止用人單位為非本單位職工繳納社會保險費用。因此,老虎山公司主張其與陳某勇簽訂勞動合同可能涉嫌違法的主張,缺乏法律依據。

再次,個人掛靠單位繳納社保,并不必然認定存在勞動關系。根據《勞動合同法》上述第七條的規定,勞動關系的建立并不以書面勞動合同的簽訂為條件,而是以存在實際用工行為為前提。繳納社會保險費僅是認定勞動關系的一個參考因素,如雙方僅存在代為繳納社會保險費的關系,但不具備勞動關系本質特征的,并不必然認定其存在勞動關系,應依據具體情形認定雙方之間存在委托代繳保險性質的法律關系。因此,老虎山公司主張陳某勇與其他公司存在勞動關系的說法不成立。

最后,值得注意的是,用人單位代繳社會保險存在一定的法律風險。發生此類風險一般是委托掛靠單位的非員工要求確認與用人單位之間存在勞動關系,其通過提供社保繳納記錄或繳費憑證等證據證明勞動關系的存在,從而進一步要求單位支付工資甚至索取經濟補償金。因此,被掛靠的單位應完善相關制度,保存好委托代繳社保的相關協議,避免產生不必要的損失。

綜上所述,本案中被告陳某勇委托其他公司代繳社會保險費的行為并不違反法律規定,也不能以此認定二者間存在勞動關系。原告老虎山公司因主張陳某勇與其他公司存在勞動關系從而拒絕與陳某勇締結勞動關系缺乏法律依據。因此,雙方的勞動關系建立時間應為實際用工之日,即陳某勇的入職時間為2016年2月,離職時間為2017年1月。勞資雙方應該以這個勞動關系存續期間計算相關工資及銷售提成、二倍工資差額以及未休年休假工資等款項。

編寫人:福建省廈門市海滄區人民法院 黃玉梅 沈雪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