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網絡共享經濟下網約車勞動關系的確認

——蘇某重訴北京易快行技術服務有限責任公司勞動爭議案

【案件基本信息】

1.裁判書字號

北京市第二中級人民法院(2017)京02民終2073號民事裁定書

2.案由:勞動爭議糾紛

3.當事人

原告(上訴人):蘇某重

被告(被上訴人):北京易快行技術服務有限責任公司

第三人(被上訴人):北京冠華英才國際經濟技術有限公司、北京東方車云信息技術有限公司

【基本案情】

蘇某重訴稱,其自2014年12月22日入職北京易快行技術服務有限責任公司(以下簡稱易快行公司),擔任專職司機一職,工作至2015年7月31日,月工資13000元,工資構成為基本工資、獎金、績效工資、補貼,工資收入與接單量相關,其每天必須出車,工作時間不固定,完成一定單數之后可以自由支配時間。工作期間蘇某重受易快行公司的管理,并按照該公司的規定完成工作任務,并與其建立了勞動關系,但易快行公司未與蘇某重簽訂書面勞動合同,未繳納社會保險,未付應休未休的年假補償,未支付未簽訂勞動合同雙倍工資差額。易快行公司辯稱,其與蘇某重之間不存在勞動關系,蘇某重不是其單位員工,其沒有向蘇某重支付工資。

蘇某重就其上述主張提交了駕駛員勞務協議、交通銀行明細等證據材料予以證明。駕駛員勞務協議顯示,甲方為易快行公司,乙方為蘇某重,其上有易快行公司合同專用章及蘇某重簽字。該駕駛員勞務協議約定:雙方明確約定該協議性質為勞務合同,雙方建立勞務關系,本協議不在《中華人民共和國勞動法》調整范圍內。上述交通銀行明細顯示,2015年2月至7月存在多次轉賬,交易類型為“工資”,交易對手分別為魏某某、易快行公司、北京冠華英才國際經濟技術有限公司(以下簡稱冠華英才公司)。易快行公司對駕駛員勞務協議表示不能確認,主張其與魏某某、冠華英才公司之間均沒有關系,2015年3月30日轉款130元并非工資,具體轉款項目無法核實。

根據已經生效的(2015)豐民初字第06253號民事判決書中的部分內容顯示,北京東方車云信息技術有限公司(以下簡稱東方車云公司)系易到用車網和易到用車手機客戶端的經營者,通過網站和手機客戶端向用戶提供互聯網約租車服務平臺。蘇某重對上述查明的事實無異議,并認可其通過易到用車平臺接收訂單后提供服務,并主張東方車云公司與易快行公司之間系關聯關系。易快行公司對上述查明的事實無異議,同時主張經營平臺不涉及勞動關系的認定。

【案件焦點】

蘇某重與易快行公司之間是否存在勞動關系。

【法院裁判要旨】

北京市豐臺區人民法院經審理認為:勞動合同較之一般合同必須符合更多的國家強制性規定,但其實質仍是雙方當事人合意的體現。因此,勞動關系成立的標志,應是勞動者與用人單位達成了建立勞動關系的“合意”。這種“合意”的建立應貫徹自愿、平等原則,“合意”的具體內容則包括工作時間、休息休假、勞動報酬、社會保險等。在雙方未簽訂勞動合同的情況下,要判斷雙方是否存在勞動關系,應結合雙方是否存在建立勞動關系的“合意”、工資支付以及具體工作情況等因素進行綜合認定。本案中,蘇某重與易快行公司就雙方是否存在勞動關系各執一詞。易快行公司雖對蘇某重提交的駕駛員勞務協議中的蓋章不予認可,但在本案訴訟過程中放棄鑒定,故本院對駕駛員勞務協議的真實性予以采信。駕駛員勞務協議明確約定該協議性質為勞務合同,雙方建立勞務關系,本協議不在《中華人民共和國勞動法》調整范圍內。蘇某重作為完全民事行為能力人在該協議中簽字認可,應視為其意思表示真實。故從駕駛員勞務協議的名稱及具體內容上看,易快行公司與蘇某重并未有建立勞動關系的“合意”。此外,蘇某重亦認可其工作時間不固定,在完成一定接單量后可自己安排時間。故綜合本案現有證據及查明的情況,蘇某重關于要求確認其與易快行公司自2014年12月22日至2015年7月31日期間存在勞動關系的訴訟請求依據不足,本院不予支持。蘇某重關于要求支付其自2015年1月22日至2015年7月31日未簽訂勞動合同的二倍工資差額90000元的訴訟請求缺乏依據,本院不予支持。因冠華英才公司及東方車云公司經本院傳票傳喚,無正當理由未出庭應訴,應視為其放棄訴訟的權利,由此產生的法律后果應由其承擔。綜上所述,判決如下:

駁回蘇某重的全部訴訟請求。

蘇某重持相同意見上訴至北京市第二中級人民法院,后撤回上訴。依照《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第一百七十三條之規定,北京市第二中級人民法院裁定:

準許蘇某重撤回上訴。

【法官后語】

本案的處理重點主要在于在雙方未簽訂勞動合同的情況下,如何判斷司機與網約車平臺之間是否存在勞動關系。

以網約車為代表的網絡共享經濟為人們帶來方便的同時,也為傳統的勞動法律關系帶來了巨大的挑戰,模糊了勞動關系與合作關系之間的界限。《北京市網絡預約出租汽車經營服務管理實施細則》與《網絡預約出租汽車經營服務管理暫行辦法》兩份文件均對網約車的勞動關系建立持開放性態度,“網約車平臺公司……與駕駛員簽訂多種形式的勞動合同或者協議”,隨著網約車規模與日俱增,實務中如何確認勞動關系及其判斷標準的問題日益凸顯。

目前,我國已經有215個文件提及“勞動關系”,但尚未有任何文件明確給出其法律定義,更沒有明文指出勞動關系的界定標準。現主要依照《關于確立勞動關系有關事項的通知》第一項之規定確認勞動關系。“主體資格”“規章制度適用”“用人單位安排有酬勞動”“業務組成部分”,以上構成了確認勞動關系的基本要素。在現有的從屬性審查模式下,除了“主體資格”之外,法院對“勞動管理”“規章制度適用”“用人單位安排有酬勞動”“業務組成部分”等要素均有較大的裁量空間。在已有的要素中,“業務組成部分”的內涵最為寬泛,進一步明確的意義不大,而最應當加強解釋的是“勞動管理”。在“勞動者受用人單位的勞動管理”的狀態下,同時存在“用人單位依法制定的各項勞動規章制度適用于勞動者”與“從事用人單位安排的有報酬的勞動”這兩個下位補充條件,就可以斷定符合確認標準。這也是確認勞動關系的核心要素。

本案中,司機駕駛的車輛屬于易快行公司,東方車云公司系易到用車手機客戶端經營者,為司機發放薪酬的是冠華英才公司,而支付押金的則是名叫魏某某的個人,且此人并非易快行公司員工,但是在東方車云公司上有社保。各涉案公司均未為司機繳納社會保險,亦未簽訂勞動合同,且均否認存在勞動關系。關于工作內容和用工管理,司機通過網絡打車軟件平臺提供服務,該項服務是東方車云公司業務組成部分。司機報酬來源于冠華英才公司,但是其并不知曉該公司。

該案主體眾多,每位主體均具有一定的確認勞動關系的要素,從提供勞動工具、提供勞動場所、支付勞動報酬到支付押金來看,雙方均符合法律、法規規定的主體資格;在提供的勞動是用人單位的業務組成部分的情況下,打車網絡平臺與原告之間是否存在“管理與被管理”的關系成為確認存在勞動關系的關鍵。本案中,網絡平臺運營商是東方車云公司,由網絡平臺給司機指令派單而展開工作,司機每天登錄與退出時間均有平臺制度約束。基于“勞動管理”分析,可以證明司機并非與易快行公司存在勞動關系,而是與運營網絡平臺的東方車云公司之間存在勞動關系。本案中,在從業司機未能舉證證明其提供的勞動為易快行公司的業務組成范圍、接受該公司的勞動管理、從事該公司安排的有報酬的勞動的情況下,無法達到證明存在勞動關系的證明標準。

編寫人:北京市豐臺區人民法院 劉鐘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