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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制度創業機制

制度創業是一個復雜的文化和政治過程(DiMaggio,1988),制度創業機制研究是制度創業研究中最主要的內容,主要圍繞著制度創業者如何通過策略運用獲取合法性的問題展開,探究利益、能動性和制度之間的關系,主要包括調動資源、構建變遷依據和創建新成員三大環節(Hardy and Maguire,2008)。研究內容可以概括為制度創業策略和制度創業過程兩大方面。

4.1 制度創業策略

制度創業實質上是制度創業者實施制度創業策略以實現制度創業目標的過程,許多研究對制度創業者如何進行制度創業這一問題進行了探討,制度創業策略已經成為目前制度創業研究的熱點(郭毅等,2009)。

國外研究認為制度創業者的主要工作是創造新制度和建立聯盟(Battilana et al. ,2009)。其中,創造新制度具體包括診斷、預知和激發三個維度(Misangyi et al. ,2008),而建立聯盟活動具體包括話語策略及調用資源兩種策略(Garud et al. ,2002; Greenwood and Suddaby,2006)。

郭毅等(2009)對國外的制度創業策略進行了整理,主要包括話語策略、資源策略、社會網絡策略和文化策略,見表5。項國鵬和陽恩松(2013)對國外的相關研究進行了系統的評述,在郭毅等的基礎上添加了理論化策略。

表5 制度創業策略

資料來源:郭毅,殷家山,周裕華:《制度理論如何適宜于管理學研究?》,載《管理學報》,2009,6(12)。

4.1.1 話語策略

話語策略(rhetorical strategy)指的是制度創業者通過說服性語言的運用,使得場域成員了解制度變遷性質以及現有制度邏輯與新制度邏輯之間的不一致,從而合法化制度變遷(Ruebottom,2013; Suddaby and Greenwood,2005)。Suddaby和Greenwood(2005)認為話語策略由制度詞匯(institutional vocabularies)和變革理論化(theorizations of change)構成,前者說明現有制度邏輯新的缺陷與制度邏輯的優越性,進而突出變革的必要性;后者將制度變革模式理論化,使新制度易于理解。Rubottom(2013)則指出話語策略的微觀結構包括詞匯集合(vocabulary sets)和話語裝置(rhetorical devices),制度創業者通過對其的操縱,形成被社會廣泛接受的元敘述(meta-narratives),界定制度變革的主導者(protagonist)與敵對者(antagonists)兩種不同的角色,建立制度變遷的合法性。總之,使用話語策略的關鍵在于通過運用制度詞匯,指出現有主導邏輯的缺陷,體現制度變革的必要性,并且突出新制度的優越性。

4.1.2 資源策略

調用資源能夠為制度變革提供認同和支持(Misangyi et a.l,2008)。在制度創業中資源主要有財務資源和社會位置兩類。處于場域中心位置或者具有較大權力地位的成員掌握著大量的資源,因而更有可能成為制度創業者(Greenwood et al. ,2002; Greenwood and Suddaby,2006; Phillips et al. ,2004),但是現有制度為他們提供了這樣的好處,他們反而往往成為制度變革的阻力(DiMaggio, 1988)。因此,真正的制度創業者往往不具備調用資源的地位,獲取資源就成為一個非常重要的策略,具體會包括努力獲取主導地位(Maguire et al. ,2004)、與擁有權力的場域成員結盟等。

4.1.3 社會網絡策略

制度創業過程極其復雜、充滿挑戰,由于客觀條件的限制,制度創業者難以僅通過自己的力量促成制度變遷,因此需要締結聯盟,通過合作來獲得資源等各方面的支持,降低制度創業的風險,提高成功的可能性(Greenwood and Suddaby,2006; Suddaby and Greenwood,2005)。社會網絡策略就是指制度創業者與潛在同盟者達成共識,使其參與到行動中來,借助其資源與能力更好地實現制度創業目標,在這個過程中,聯盟成員之間的互動也會促進規范的形成,為新制度奠定基礎(Wijen and Ansari,2007),也能夠動搖場域主導者的地位,促進制度變革(Battilana,2006)。

4.1.4 文化策略

文化策略在新制度的擴散化階段被廣泛運用,主要目的在于獲取認知合法性。制度創業者引導場域成員價值觀和立場的改變,使其接受新制度,從而穩固新制度(Rao,1994),同時對新制度進行大力推廣,令更廣泛的社會公眾熟知新制度,并將新制度嵌入到社會規范之中,獲得社會公眾的認可(Jain and George,2007; Phillips et al. ,2004)。文化策略與話語策略的區別在于:話語策略旨在通過操縱制度邏輯闡明變革的必要性,而文化策略旨在使新制度深入人心,為新制度的推廣創造條件。

4.1.5 理論化策略

理論化策略是指通過對新制度的系統化與明晰化,使得新制度便于理解與應用,進而突破規制性制度約束和規范性制度約束,獲得合法性(Greenwood et al. ,2002)。其中,主要包括詳述(specification)和辯護(justification)兩項活動,前者闡明現有制度的缺陷與新制度的內容,后者說明新制度的合理性與必要性(Tolbert and Zucker,1999),在理論化階段能夠發揮重要作用。

總體而言,目前國外制度創業策略的相關研究并沒有一個系統的邏輯框架,只有一些零散的策略描述,多數的研究都是對前人的成果進行增補性的工作。另外,國外的研究絕大部分都聚焦于場域層面和組織層面,而忽略了個體制度創業者的作用。同時,國外研究的對象都是成熟場域,對新興場域的關注嚴重缺乏,不同的場域具有不同的制度壓力,因而也就需要不同的制度創業策略,成熟場域的策略未必適用于新興場域。更為重要的一點是,制度創業是實施制度創業策略的過程,因而應該將制度創業策略放入制度創業過程中來進行研究。

4.2 制度創業過程

一些國內學者(董保寶,葛寶山,2008;方世建,孫薇,2012;尹玨林,張玉利,2009;張銘,胡祖光,2010)對制度創業的經典模型進行了總結,但角度各不相同。制度創業是一個漫長的過程,而不同場域會引致不同的制度創業活動(Fligstein,1997),為了更好地理解中國轉型經濟情境中的制度創業過程的特點,本文針對成熟場域和新興場域兩個不同的場域對西方現有模型進行梳理,并總結中國學者對轉型經濟背景下制度創業機制的研究。

4.2.1 成熟場域

1. G-S-H制度變遷模型

Greenwood等(2002)在綜合已有研究成果的基礎上構建了這一模型,指出成熟場域的制度創業過程包括突然震蕩(precipitating jolts)、去制度化(deinstitutionalization)、前制度化(preinstitutionalization)、理論化(theorization)、擴散化(diffusion)、再制度化(reinstitutionalization)六個階段,如圖2所示。

圖2 G-S-H模型(Greenwood et al. ,2002)

社會變革、技術更新和規制變遷等事件會引發現行制度的突然震蕩,新主體開始進入場域,進行局部的制度創業,也即去制度化階段。去制度化過程中形成的新理念打亂了現有的場域的秩序,場域成員開始調動資源把握新機會,這就是前制度化階段。經過理論化的提煉,新的實踐得到廣泛的應用,局部創新在更大的范圍內得到擴散與推廣,獲得道德合法性和實用合法性,新理念得以嵌入現有的社會規范。理論化的成功使得新的制度模式繼續擴散并客觀化,形成具體的制度規則。新理念逐漸被整個社會接納,最終獲得認知合法性,新的制度得以生成。新理念如果沒有獲得認知合法性,就會退化為短暫思潮,逐漸消退。

這一模型刻畫了制度創業各個階段的特征與合法性的演進過程,其中,理論化是制度變遷過程中最重要的階段。

2. G-S精英制度創業模型

Greenwood和Suddaby(2006)結合網絡位置理論和S-C基于辯證觀的模型,追蹤研究了加拿大五大會計師事務所引入混業經營組織形式的實踐,構建了針對成熟場域的精英制度創業過程模型。

他們認為,不良績效不足以導致制度創業,必須考慮網絡位置等因素的影響。該模型假設場域是層次化的和非同質的。場域層次的分化導致規模、聲譽等不同的精英組織處于邊界跨越(boundary bridging)、邊界錯位(boundary misalignment)和場域中心的網絡位置,網絡位置又決定了精英組織面臨著不同的制度矛盾,上述三個位置更容易暴露在制度矛盾下,這些矛盾又與不良績效導致的效率與遵從的矛盾結合,共同導致了精英組織的嵌入性降低,從而產生了制度創業的意識、開放性和動機,引發了制度創業的實踐,最終導致制度變遷。

嵌入性由意識、開放性和動機構成,對制度創業發生的概率和成敗有著直接影響。處于場域中心的成員擁有優勢資源,發起制度創業的概率更大,而且在付出同樣努力的條件下,比場域外圍成員更可能促成制度變遷。

3. M-W-E邊緣位置模型

Misangyi等(2008)從制度邏輯、資源和社會行動主體三個維度構建了處于成熟場域邊緣位置的行動主體制度創業過程的模型。

處于場域邊緣位置的組織在場域中地位較低,缺乏權力,通常是現行制度的受害者,必須通過挑戰在位者來推動制度變遷。他們的制度創業過程由四個主要的活動構成:(1)創造新的制度邏輯(主要包括符號系統和物質系統兩個方面),并保證制度邏輯、資源和社會行動主體的協調一致;(2)獲取制度創業所需的資源,現存的資源結果傾向于中心成員的利益,邊緣成員可以直接獲取資源,或者通過破壞現有制度的資源結構來間接獲取資源;(3)保持新制度邏輯與原有制度邏輯一定程度的兼容性,減小阻力;(4)創建與新符號系統匹配的物質系統,確立新制度邏輯。

4.2.2 新興場域

新興場域與成熟場域制度創業的不同在于:新興場域的制度創業是一個從無到有的過程,主要包括理論化、擴散化和制度化三個階段。然而,目前對制度創業過程的研究主要集中于成熟場域,針對新興場域的研究非常有限。公認最經典的研究是M-H-L新興場域制度創業過程模型,如圖3所示。

圖3 M-H-L新興場域制度創業模型

Maguire等(2004)通過對加拿大“艾滋病倡議”組織的案例研究,總結了新興場域的制度創業過程。新興場域與成熟場域的差異在于新興場域缺乏控制資源的主導成員,處于相對無組織的狀態,資源也比較分散。另外,新興場域中缺乏穩定的組織關系,成員之間關系松散多變,權力分散。最后,新興場域中沒有一套一致的規范體系,對新實踐合法性的考察也就沒有統一的標準。

新興場域中的制度創業有三個關鍵的活動:首先,占據主體位置,這有利于與利益相關者建立聯系,進而獲得廣泛的合法性;其次,通過話語策略與政治策略,使得新實踐理論化;最后,通過與不同利益群體建立在行為、價值觀等方面的內在聯系,制度化新實踐。然而,這一模型忽略了新興場域制度創業中創造新制度這一關鍵問題,難以完整地反映新興場域的制度創業過程。

總體而言,國外目前的研究都在著重刻畫制度創業的整體過程和階段,但是均未對制度創業策略與其作用機制進行詳細分析。

4.2.3 轉型經濟中的制度創業機制

在不同的制度創業階段,面臨著不同的制度約束,因而使用的制度創業策略也有所不同,因此,應該根據不同的制度創業階段對制度創業策略進行分析。

中國目前制度創業的研究雖然數量非常有限,但基本都是縱向研究,表現出了一些明顯的特點:關注個體制度創業者的制度能力、制度創業各階段的策略選擇,以及針對不同類型合法性的策略選擇。在這些研究中,體現出轉型經濟中獨有的制度壓力、制度創業過程和制度創業策略。

Li等(2006)通過對四個中國企業的案例研究,歸納了新興市場中制度創業者使用的四種策略:公開呼吁(open advocacy)、私下游說(private persuasion)、制造特例(making a case of exceptions)、事后辯護(ex ante investment with ex post justification)。

黎常(2012)通過對吉利汽車和綠源電動車的案例分析發現,轉型經濟中民營企業家實施制度創業的過程主要包括變革使命的構建、變革使命的宣傳、動員資源建立聯盟三個階段。制度創業者需要揭露現有問題,建立明確的變革使命,引發潛在聯盟者的共鳴。之后通過各種話語策略,使變革使命被廣為接受。最后,通過私下游說等方式建立聯盟,借助社會公眾力量,促進制度變遷過程。

項國鵬等(2011)以民營企業家為主要的研究對象,通過對吉利集團、橫店集團以及綠源集團的多案例研究,探索了中國民營企業打破規制性約束,建立新制度的過程,構建了轉型經濟背景下新興場域中的制度創業機制模型,如圖4所示。根據該模型,作為制度創業者的民營企業家需要運用其制度能力,來針對不同的利益相關者實施制度創業策略,獲得其支持,進而打破制度約束,促進新制度建立。值得注意的是,作為制度創業者的民營企業家,開展了比西方組織制度創業者更加具有創造力的活動,比如綠源的倪捷通過撰寫論文,從理論層面獲得合法性,李書福通過私下實踐、借牌生產這些更為大膽激進的策略,極大地促進了合法性的獲取。

圖4 轉型經濟中的民營企業制度創業機制框架

遲考勛(2012)通過對吉利集團、征途網絡、春秋航空和阿里巴巴四個案例的研究,發現在中國民營企業制度創業中面臨的最主要的制度約束是規制性約束,并根據是否存在已有政策將制度創業分為完善型和開拓型兩類,前者在已有政策之下開展,旨在對其進行修改與擴充以支持組織活動,比如吉利汽車推動了國家開放民營企業造車的政策限制;后者雖然不受舊有制度的直接約束,但是事實上這種制度的缺失會帶來更多的規制性約束,需要制度創業者付出極大的努力來構建新制度。研究結果還表明,文化策略是轉型經濟中民營企業在新制度推廣階段最常用的策略,理論化制度策略則是突破規制性制度約束和規范性制度約束的主要手段。進而,提出了如圖5所示的轉型經濟中民營企業制度創業機制的一般模型,將這個過程分為創業變革基礎階段、理論化制度階段、推廣新制度階段,同時指出這三個階段之間并無明顯的分界,而是交織在一起,每個階段雖然都會用到多種制度創業策略,但是都有其特定的主導策略,用以突破不同的制度約束類型。

圖5 轉型經濟中民營企業制度創業機制的一般模型

說明:實線箭頭屬于完善型制度創業,虛線箭頭屬于開拓型制度創業,加粗實線箭頭屬于兩者共有。

宋華等(2013)通過對新疆特變電工集團的單案例研究,分析了制度創業不同階段所采用的策略,并且分析了沈變和眾和兩個關鍵事件中制度壓力與組織的交互機制,探索了轉型經濟中制度約束、制度創業和組織合法性之間的關系,如圖6和圖7所示。證明了在中國轉型經濟背景下,政府對于制度創業的開展有著重要的影響,因而組織合法性的管理問題具有特殊性,民營企業獲取合法性的順序并不如Suchman(1995)所說的先獲取規制合法性,然后獲取規范合法性,最后獲取認知合法性,而是依據制度壓力的不同,有不同的順序。比如在沈變事件中,順序是社會合法性、市場合法性、投資合法性;在眾和事件中,順序是市場合法性、投資合法性、社會合法性。這與轉型經濟中,企業面臨的制度環境差異程度較大,法律法規并非全然明確,政府的作用也在不斷變化有關。企業更傾向于先采取行動獲取組織認為最重要的合法性,然后去獲取其他類型的合法性,達到一種均衡狀態。另外,制度創業者在應對規制壓力和規范壓力時,會設計一種融合戰略,結合資源調配和意義建構行為。面對規制壓力和認知壓力時,制度創業者會結合資源調配和關系重塑兩個策略來創立新制度。不同的制度創業策略在縱向上交替實現,橫向上又互相融合,充分體現了轉型經濟中制度壓力與制度創業之間的交互作用,構建了制度創業機制的模型。

圖6 沈變事件中制度壓力下的制度創業策略

圖7 眾和事件中制度壓力下的制度創業策略

總體而言,新興場域為制度創業策略提供了更大的作用空間,結合中國轉型經濟的情境,一些敏銳的中國學者已經開始了積極的探索,雖然主要借鑒西方的制度創業策略,但是結合新興場域的特點以及制度創業各階段的特點,將制度創業策略放在制度創業過程的框架中進行研究。雖然目前的研究非常有限,但是研究質量都比較高,體現出了制度創業策略在中國獨特背景下在不同時期的不同表現形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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