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節 研究的現實基礎

一、集群創新正效應的案例及分析

（一）硅谷集群創新案例分析

硅谷被認為是世界上最具創新能力的產業集群，20世紀的三次重大技術革命，即70年代的半導體技術革命，80年代的PC技術革命，90年代的Internet技術革命都發生在硅谷。硅谷是全美國經濟增長最快、創新能力最強的區域。其生產力的增長率2004年比全美國平均水平高出31%；所獲得的專利在全美國所占比例已經超過10%，1994—2004年每十萬人擁有的專利數從114項上升至377項，遠高于美國平均水平的25項。2004年，美國的專利和商標機構授予硅谷9 060項專利，這一數量為全美國專利數的11%，占加利福尼亞的47%（付信明，2009）。

作為世界最成功和最具競爭力的高技術產業園區，硅谷模式對創新的促進體現在諸多方面，結合本書的研究，以下幾點可引起重視。

（1）豐富的智力資源：硅谷有五所世界著名的大學和若干首屈一指的研究中心，成人中41%以上具有學士學位。

（2）利于創新的社會文化環境：硅谷有著獨特的創新文化，其主要特征可歸結為鼓勵冒險、善待失敗、樂于合作等。

（3）完善的創新服務體系：主要包括研發、科技咨詢、工程技術服務和工業設計等部門。

（4）龐大的風險投資規模：硅谷內的著名企業如Intel、Yahoo、思科、升陽等公司都是靠風險投資發展起來的，風險投資支撐著硅谷創新集群的發展。

（5）既合作又競爭的企業關系：硅谷產業集群內的企業之間存在激烈的競爭。每個企業都努力搶先于競爭對手將新技術或新產品推向市場，從而推動企業不斷創新，并且硅谷內部的創新多建立在相互合作的基礎之上，即達到了“競爭—創新—合作”的良性循環。

（6）非正式的社會關系網促進了知識溢出：硅谷的創業者在同學、同事、以前的雇主和雇員等關系基礎上，形成了相互信任與密切合作的非正式的社會關系網，這種關系網維護著企業之間的廣泛合作與知識共享，為知識擴散和溢出構建了一個重要平臺。

（二）晉江鞋業集群創新案例分析

目前晉江鞋業產業集群的蓬勃發展引起了國內外相關學者的重視，晉江是中國最大的旅游運動鞋生產基地和世界運動鞋的重要生產基地。鞋業已成為晉江產業經濟發展的一張“王牌”，鞋業經濟成為晉江經濟發展中最為重要的力量之一。晉江市現有制鞋企業3 000多家，鞋業配套企業1 000多家，出口企業445家，從業人員超過35萬，年產各類鞋達9億多雙，年產值近200億元。其中，旅游、運動鞋總產量占全國的40%、世界的20%，產品60%打入國際市場，遠銷世界80多個國家和地區。

陳鵬（2007）研究發現截至2006年年底，晉江市鞋業企業共擁有32個中國馳名商標、中國名牌產品，占全國運動鞋行業的一半以上，還有60多個福建省著名商標和名牌產品。一批擁有較強競爭力和較大市場份額的品牌如安踏、亞禮得、愛樂、361o、特步等，已經成為這個行業的領軍品牌。

通過對晉江產業集群的分析發現，該產業集群通過多方面的因素支持了集群內部的創新活動。

（1）獨特的社會文化：長期以來晉江形成了較濃厚的“愛拼才會贏”的拼搏精神與開放、趨利的經商文化傳統，使得當地的經營者具有相對開放的思想，易于開展企業間的合作，組建集團公司。

（2）緊密的社會網絡：晉江獨特的閩南文化、語言、風俗和密切的人際關系形成一個社會網絡。在這個密切的社會網絡關系中，當地的企業家們用自己的方式通過非正式的交流促進了相互的信任。

（3）知識溢出和擴散非常容易：在晉江鞋業群體發展起來以后，由于地理接近，企業間密切合作，企業與中介機構可以面對面打交道，這種緊密的社會關系網絡有利于各種新思想、新觀念、新技術和新知識的傳播，由此形成知識的溢出效應，可以降低包括技術、專業技能、營銷管道、品牌聲譽等內容的行業壁壘。

（4）良好的分工網絡：在晉江鞋業集群中，企業間存在分工和共同利益基礎上形成的信息、技術、知識分享機制和良好的合作氛圍。在一定程度上，集群中一方的企業資產可以被另一方的企業所利用，從而加快技術創新的進程。更為重要的是，這種分工網絡不僅降低了創新在技術上的難度，提高了創新發生的幾率和在商業上的應用價值，而且網絡內企業間顯著的學習效應和大量的同類企業的競爭使創新的波及效應以不可抗拒的必然性擴展到整個鞋業集群。

（三）鄢陵縣花木產業集群創新案例分析

鄢陵縣隸屬河南省許昌市，處于亞熱帶大陸性氣候向溫帶大陸性氣候的過渡地帶，是南花北移、北花南遷，南北花卉引種、馴化的理想基地，具有天然的比較優勢。

鄢陵花木栽培始于唐、興于宋、盛于明清，有著悠久的栽培歷史和良好的知識存量。到2005年，鄢陵縣花木種植已普及全縣12個鄉鎮，集中分布在柏梁鎮、陳化店鎮、大馬鄉和張橋鄉4個鄉鎮，種植面積已達26 667公頃，占全縣耕地面積的42%，創產值16億元，占全縣農業總產值的36%，專業村由原來的4個發展到122個，專業戶達1.8萬戶，種植的品種由原來的400多個發展到2 300多個，花木企業由1959年的1家國營園藝場發展到目前的各級、各類企業577家。其中38家具有國家頒發的二、三級園林綠化資質證書（苗長虹，2009）。

通過對鄢陵花木產業集群在花卉培養創新方面的分析可以發現，專業化分工、知識增進以及這兩方面的交叉影響對其集群創新起到了推動作用。

（1）專業化分工的深化：伴隨著產業集群的發展，集群內出現了花農、花工、經紀人、技術設計人員、服務人員。深化的專業化分工，為拓展全縣花木產業的生產規模、市場規模，降低生產成本和交易成本提供了有效保證。

（2）知識積累和學習：一方面鄢陵有著獨特而深厚的歷史基礎，積累了很多知識和經驗，另一方面通過“干中學”、“用中學”、對外部知識的模仿和學習以及集群內部暢通的相互交流促進了知識的學習、擴散和溢出。

通過以上三個案例的分析可以看出，產業集群作為一種區域經濟模式或者一個創新系統環境，對集群內部企業的創新起到了大大的促進作用，這可以從集群系統的內部競爭、知識溢出、集群文化、社會資本、專業化分工和資源稟賦等幾個要素來加以體現。即集群系統的這些要素的豐富促進了技術創新的發展和績效水平的提高。

二、集群創新負效應的案例及分析

（一）永康保溫杯產業集群的曇花一現案例

小五金是浙江永康市的傳統產業，永康號稱“五金之鄉”，而且永康人具有世代相傳的“跑四方”的工匠手藝，這些形成了該市五金產業躋身于國內五金產品市場的優勢。1995年4月，該市的不銹鋼保溫杯生產還僅限于幾家小企業，5—6月生產廠家數量逐步增加，到9月份之后，由于供銷渠道暢通，制造成本與市場銷售價之間的利差的推動，產品供不應求，大量五金制品的小企業紛紛轉產，突擊生產保溫杯，在11—12月份的高峰期間，有1 300家從事保溫杯生產及與其配套的廠家，永康市保溫杯生產線擴張到2 000多條，1995年一年保溫杯的產值估計為15億～17億元。

但好景不長，1995年12月份之后，出現全行業衰退，保溫杯產量開始急劇下降，使市場上的產品質量不斷退化，此時，企業主之間正常的信任和承諾關系網絡也在頃刻間土崩瓦解，人文環境的惡化，更加劇了偷工減料之風的蔓延，這兩者相伴而生，互相強化，惡性循環，最終導致整個產業集群的毀滅，兩個月之后月產值僅為高峰期的1/80（盧杰，2009）。

永康保溫杯集群的衰敗主要有如下兩個方面的原因：

（1）集群內企業的過度競爭：永康小五金企業的“一窩蜂”現象和保溫杯的低壁壘使得很多企業通常進行幾乎完全類似的生產，必然會出現供過于求的情況，而一旦供過于求，由于集群的過度競爭，企業必然競相降價，這一方面減少了企業的收益進而減少了企業的研發投入，另一方面企業為了達到降價的目的，開始出現偷工減料、假冒偽劣等現象。

（2）集群內部過度的知識溢出：在五金產業集群基礎上形成的保溫杯產業集群的網絡主要是由血緣、親緣、地緣和朋友等各種社會關系交織而成，這種高密度的信息網絡使集群內的各種信息和知識迅速傳播。企業很難為其先進技術和知識設置有效的“防泄柵欄”，創新成果會很快被模仿，成為集群共有資源。特別是大量企業進入使利潤很快降到最低水平，這使最初投入大量資金研發新產品的企業并沒有得到應有的回報，其創新的動力受到了抑制，后期創新不足。

（二）128號公路區產業集群的衰敗案例

128號公路是波士頓郊區的一條高速公路，長108公里，距市中心16公里，環繞波士頓呈半圓形（江文青，2011）。公路兩側的高科技產業密集區（包括米德爾塞克斯、薩福克、諾福克和埃塞克斯四縣）聚集了數以千計的研究機構和高科技企業，呈線狀分布，并與麻省理工學院、哈佛大學等大學相連。整個20世紀60年代，在聯邦政府巨額研制資金和軍品定單的強有力的支持下，128號公路地區的創新活動極其活躍，發明層出不窮，新的公司不斷涌現，如晶體管、半導體芯片、電子計算機等都是這一時期的成果，軍事科技領域的需要催生了該地區的繁榮（江文青，2011）。

自20世紀80年代以來，128號公路地區開始日顯僵化，發展速度放緩。冷戰結束后，隨著軍品定單的減少，128號公路地區頓時面臨嚴重衰退，曾在20世紀80年代以DEC、Wang及Data General等大型電腦引領電腦科技業的波士頓，經歷了市場轉向小型個人電腦的巨大沖擊，開始落后于硅谷（王發明，2006）。

究竟是什么原因造成了128號公路的衰敗？很多學者對此進行了研究，通過對相關學者研究的總結可以發現主要有以下三點原因：

（1）過度的嵌入性導致了路徑依賴：128號公路的形成機制使得該地區的企業長期與政府保持密切的聯系，由于依賴程度過深，該地區缺乏自我生存機制和造血功能，遠不能適應市場的變化需求（江文青，2011）。

（2）過度細致的分工使集群變得封閉：由于集群內部企業之間分工細致，決策過程自上而下，形成了一種閉合性結構，導致決策逐漸遲緩，甚至脫離實際，組織內創新氣氛減弱，甚至是抑制了創新。

（3）緊密的協作網絡導致了集群的彈性降低：高度內聚性的網絡特征有利于培養成員之間的信任、克服網絡內搭便車行為的產生，但同時也使得網絡的開放性及彈性降低。一旦環境發生改變因而需要對彼此之間的聯結狀態做出相應的更改時，就會變得十分艱難。

（三）東莞PC制造業集群出現的問題

經過多年的發展，東莞市形成了一批電子信息企業集聚明顯的產業重鎮，如石龍、石揭、寮步、清溪、虎門、塘廈、黃江、長安、常平、厚街等。但伴隨著產業集群的發展該地區也產生了不少新的問題。

廣東東莞地區的PC制造業的主要特征是高度分散化的生產體系和以外資大企業為核心的創新組織結構。在生產過程中，核心企業根據市場變化，通過對不同零配件供應商的組合來實現靈活的生產方式，從而滿足了市場需求的多樣性，在競爭中保持了較大的優勢。大量圍繞核心企業進行生產的中小企業雖然通過對核心企業的跟隨與模仿實現了產品創新和技術變革，獲得了暫時的競爭優勢，但由于其缺乏獨立創新能力，核心企業一旦“移情別戀”，整個集群便會因為缺乏“領頭羊”而走向衰敗。

近年來，廣東部分地區的外資企業紛紛遷往長三角而引起了本地經濟的衰退已證明了這一點（王雷，2003）。

通過對該集群的分析發現，造成目前的問題的一個主要原因就是該集群的協作關系是以小企業在技術、財務、產品等方面對中心大企業的依賴為特征的。這種形態的網絡結構必然導致過度專業化和僵化，基于演化經濟學中技術演化的“路徑依賴”，一旦集群面臨市場和技術變革壓力，群內企業就很難通過技術轉型而存活下去。

（四）茂化實華停產風波案例分析

2004年10月28日茂名石化實華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簡稱茂化實華），由于原材料被供應商中國石化茂名煉油化工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簡稱茂煉股份）強制性切斷，被迫停產，至2005年3月21日才恢復原材料供應，這就是震驚中國股市的“茂化實華停產風波”（李映東，2005）。

通過對茂化實華停產事件的經濟學分析可發現，茂煉股份威脅并最終中斷對茂化實華的原料供應實質上就是“敲竹杠”或“要挾”行為。這是因為茂化實華所擁有的加工液態烴的石化裝置就屬于關系專用性資產。因為這套裝置只能用于與茂煉股份的交易關系之中，離開茂煉股份的原料，該裝置就成為一堆廢鐵，此時茂化實華根本就不可能從其他地方得到同樣的原料，或者即使能得到但成本卻非常高（李映東，2005）。

這說明出于專業化分工的目的而持有的專用性資產在降低交易成本方面是有一定局限的，而超過一定范圍企業就可能面臨被“要挾”的風險，反而會增加交易成本，這是因為要挾可能性的存在，會增加當事人之間的不信任感。因為一方總是想占有更多的準租，另一方總不希望被要挾，雙方都有戒心，也都在防備對方，哪里來的信任呢（李映東，2005）?

通過對以上四個案例的分析可以看出促進集群創新的因素：內部競爭、知識溢出、經濟嵌入性、社會嵌入性、專業化分工等也可能成為集群發展的絆腳石，甚至是集群衰退的推動力。

這說明產業集群作為一個創新環境，其內部的諸多要素的豐富性對創新的促進是有一定范圍的，超出這個范圍反而會適得其反，因此在制定集群創新政策時，往往需要追求“適度”，或者通過一些相關政策，對這些要素進行取長補短，趨利避害。比如可以對知識溢出方進行經濟補償，而不是減小知識溢出的速率，這樣一方面鼓勵了技術創新，另一方面促進了知識在集群內部的擴散進而增加了集群的知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