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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社會合作能力、政府因素與制度選擇:一個分析框架

1.2.1 社會合作能力與政府作用

近年來,越來越多的制度分析文獻表明,政府對經濟過程的進入水平在很大程度上取決于一個社會的總體合作能力。如果社會的總體合作能力較強,則政府就會選擇少進入一些,反之,則選擇多進入一些。從這種意義上講,與主流經濟學視野中的政府功能不同,在這里,政府的存在實際上是為了彌補社會總體合作能力的不足,而不是為了矯正什么“市場缺陷”或“市場失靈”。從更為嚴格的意義上講,市場作用的大小和市場功能的強弱也是取決于社會合作能力而不是其他。經濟學也越來越傾向于承認,市場實際上就是人們達成妥協的場所,建立市場經濟制度的過程就是人們不斷尋求妥協的過程(張杰,2004b)。可以說,人們在市場上并不能得到最大化的收益,市場所能做的只是讓參與者既得不到最優結果也得不到最劣結果。如果0是最劣解,1是最優解,則市場只會讓我們得到1/2這個妥協解。妥協解是最為穩定的結果,所以市場經濟就建立在它的基礎之上。

可是,妥協能否有效達成,則取決于人們之間的合作能力。原因很簡單,達成妥協是需要支付成本的,而妥協成本的大小與社會的合作能力緊密相關。當一個社會由于人們之間的合作能力有限而一時無法達成妥協,或者達成妥協的成本過高時,則會要求政府出面。在這種情況下,由于政府的存在促成了妥協的達成,從而彌補了人們相互合作能力的不足,因此,此時政府的進入就是有效的。由此可以進一步推得,如果通過人們之間的相互合作足以低成本地達成妥協,而政府的介入只是為了分割妥協(交易)剩余,從而增加了妥協成本,那么,政府的進入就是不經濟的和無效率的。總而言之,在特定的制度背景和經濟發展階段,衡量政府是否有效進入的基本準則就是看它到底是增加了妥協成本還是節約了妥協成本;或者說是彌補了社會合作能力的不足,還是替代了人們之間的合作努力。

1.2.2 政府因素與市場經濟類型

既然政府可以幫助社會達成妥協和合作,那也就意味著政府成為了妥協或者合作均衡的構成要素。由于妥協和合作是市場的一種功能,則政府與市場的關系就不是經濟學的新古典范式或者自由主義傳統所堅持的那樣,而是此消彼長和不可共存的。如果政府是市場不可或缺的要素,我們長期以來將政府與市場作為一組相對應的概念來理解就存在問題。實際上,按照我們對于政府與市場關系的重新理解,則對于任何形式的市場經濟,都需要政府的存在;只不過不同的市場經濟類型,對政府的需要程度或者政府的作用權重會有所不同。這就意味著,我們不能僅僅依照政府作用的大小來簡單評判一國市場經濟的性質、功能與績效;政府作用多的經濟不一定就是資源得不到有效配置的經濟。而是要關注,在一種經濟中,政府為何會存在。也就是說,我們不能給政府因素和私人因素貼上某種先驗的標簽,而是要看在特定的經濟運行過程中,政府因素與私人因素是如何搭配的以及這種搭配對合作和妥協結果的影響。如果政府作用權重較大是因為社會自動達成妥協的能力不足,則政府的存在就具有效率增進的性質而不應受到責備。

若基于上述討論,我們就不難理解,為什么世界上會存在多種多樣的市場經濟;即便是在所謂的成熟市場經濟國家序列中,其市場經濟“面貌”也不是清一色的。政府作用權重的大小曾將這些國家的市場經濟劃分為英美的所謂“盎格魯—撒克遜”類型和法德等國的大陸類型。經濟改革國家的經驗也表明,政府作用下降的程度本身并不是衡量市場經濟體制建立速度快慢的標尺。事實恰好是,原有政府作用的迅速退出曾經釀就一些國家(如蘇聯)的經濟災難和社會政治危機。而在中國,政府對社會經濟的介入與控制則成就了長達20余年的高速經濟增長。

1.2.3 關于“DGLLS”框架

由于政府作用權重的大小塑造了不同類型的市場經濟,因此,尋求政府權重的最適邊界就成為經濟學尤其是新比較經濟學和制度分析的關注重點。為什么都是成熟的和運作良好的市場經濟,政府作用的程度會如此不同?這一問題對于正在謀求構建市場經濟制度的中國而言,意義非同尋常。因為直至現在,只有政府退出才能建立市場經濟體制的觀點仍有相當大的市場。特別是,從既有的改革經歷看,市場經濟的美國模式擁有不少的追隨者。但是經濟改革過程許多“逾淮而枳”的結果一再提醒我們,簡單的模式移植或者對其他國家制度“零件”的進口組裝并不能“生產”出具有生命力的市場經濟制度。近年來,中國按照WTO的要求逐步與國際標準規則接軌,可這些規則中的絕大部分卻是基于其他類型的市場經濟,其在中國的適用性大可置疑,接軌的后果也就充滿不確定性。可是,中國經濟要融入全球經濟格局,不得不面對被動服從這些規則的壓力。

如此看來,重新確認政府的市場角色不僅包含理論價值,而且還具有十分重要的實際含義。如果我們最終能夠證明不同國家的市場經濟擁有不同的政府邊界,但并不影響其市場經濟的性質,則我們正在謀求建立的市場經濟的“中國模式”(即政府會發揮更大作用)就有了一個基本的理論立足點。否則,當面對美國模式追隨者的詰難時,就無法提供足夠有力的回應。

正是從這種意義上講,Simeon Djanbov,Edward Glaeser,Rafael La Porta,Florencio Lopez-de-Silanes,Andrei Shleifer(簡稱DGLLS,2003)的研究就具有非同尋常的價值。這項研究的引人注目之處在于,它提出并定義了制度可能性邊界(IPF)。在一個由“無序”與“專制”組成的二維空間中,DGLLS刻畫并揭示了一種制度安排是如何在由更多私人侵占所導致的無序和由更多政府侵占所導致的專制之間達成妥協的。將一種特定的制度安排視作私人偏好與政府偏好達成的均衡,或者說,政府是制度的內生的“生產者”,而不是什么外生的“守護者”,這是對既有主流經濟學理念及其框架的一種挑戰。

更值得注意的是,DGLLS的分析表明,一個國家究竟選擇何種制度結構最有效,取決于IPF的形狀。由于不同國家會有不同的IPF形狀,因此它們也就會擁有屬于自己獨特的有效制度結構,而其他國家很難對此進行有效移植和模仿。任何國家的經濟改革績效應該依據其本國的制度可能性邊界來加以評價,而不能動輒揮舞那些基于其他國家制度背景的看似完美的衡量標尺。正是基于這種判斷,DGLLS依據制度可能性邊界的法律淵源大膽地提出了為什么會存在不同制度選擇的詰問并試圖尋求可能的答案。盡管我們一時無法甄別這種分析結論的準確性,但該詰問的理論暗示或者提示意義已經遠遠大于其結論本身的可靠性。

DGLLS的分析結論提示我們,不同文化淵源(包括法律淵源)的國家會面對不同的制度可能性邊界,而不同的制度可能性邊界則包含著私人偏好與政府偏好的不同組合。比如,具有習慣法傳統的國家,私人偏好所占的權重較大,而具有大陸法傳統的國家則政府偏好所占的權重更大。之所以會有這樣的結果,顯然是因為,在具有習慣法傳統的國家中,社會(私人之間)的合作能力較強,更多的私人偏好不會導致太多的無序。而在具有大陸法傳統的國家中,社會的合作能力較弱,從而需要政府因素的更多介入,以保持社會經濟的有序運行。

1.2.4 政府:一個未被主流經濟學范式合理兼容的因素

毋庸置疑,DGLLS的研究為我們重新審視主流經濟學范式提供了可能的視角。實際上,圍繞新古典框架建構的主流經濟學范式,不管什么流派,都未能合理處理政府因素。可以說,主流經濟學對于私人因素(如企業和個人)的討論是清晰而透徹的,但對政府因素的分析則顯得粗糙、隨意和捉襟見肘。其中,人們可能習以為常但最具誤導性質的看法是,把政府因素與市場因素相對應,比如認為政府的進入是為了矯正市場失靈,而對于市場能夠有效運作的經濟,政府就只能是“守夜人”。問題在于,一個有效的市場難道就真的不需要內生的政府因素嗎?

從理論史的角度考察,充盈自由主義色彩的古典和新古典經濟學從一開始就沒有理會(甚或排斥)政府因素,而只專注于廠商和個人。當理論體系逐步由小到大建立起來之后,與政府因素就愈加疏遠。這樣,新古典視界中的市場體系,就只能由廠商和個人間謀求各自效用最大化的交易組合而成。而且,交易或者妥協的達成又是無成本的,因此這個市場體系就無須任何旨在幫助降低交易成本的其他因素進入。這種市場體系保持著自然秩序,以至哪怕些許外在因素的存在都會驚擾這種秩序難得的寧靜。

可以想象,當政府因素最終還是不期而至地顯身于這個市場體系的時候,對新古典范式的沖擊該有多大。正是這種毫無防備和始料不及,才使得堅守新古典戒律的經濟學家們不能從容地思考將政府這個新加入的因素如何整合到原有的理論框架中來,而本能地作出了抵制和回擊的反應,把政府因素當做原本只由廠商和個人組成的市場的“入侵者”。政府因素和市場因素就這樣首先被新古典范式放置于難以兼容的對立位置。

與此同時,強調政府作用的所謂宏觀經濟學派應運而生。這本來是經濟學合理接納政府因素的一次機遇。可是,這個學派則是沖著拯救市場的不足來的。在其有關政策主張取得一系列成功的同時,就經濟學的發展而言,政府因素依然外在于市場,而且形成了所謂的另一種經濟學。當宏觀經濟學與微觀經濟學從此比肩而立并在不斷爭吵中前行時,經濟學原本已經存在的裂痕不是縮小了,而是進一步擴大了。不出所料,隨著時間的推移,這種分裂的格局為經濟學的進一步發展設置了越來越多的門檻和問題,使得一批又一批宏觀經濟學的追隨者長期以來艱苦地尋找著宏觀經濟學的微觀基礎,作為副產品,也造就了眾多的所謂新古典宏觀經濟學家。回過頭來看,他們的努力雖然十分精細而嚴謹,但從經濟學的總體框架而言,這種努力畢竟具有濃厚的“打補丁”色彩。總是有一些經濟學家抱怨宏觀經濟學有太多的爭議和太少的共識,這種太多的爭議有時也被人描述為宏觀經濟學的繁榮景象。實際上,在這種繁榮景象的背后則是一件綴滿補丁的經濟學“布衫”。

平心而論,公共選擇理論有機會為政府因素在主流經濟學框架中找到適當的位置,從而實現一次經濟學的整合和改造。因為該理論發現,政府由追求私人利益最大化的個人組成,因此,和這些個人一樣,政府也追求自身效應的最大化,從而也就不能代表社會利益。這一命題似乎已經使政府因素觸到了市場體系的門檻,如果再跨出一步,就會探及市場構成的真諦,經濟學長期以來未曾留意洞察的市場“黑箱”也將被揭開。不過,這一步最終還是未能跨出。公共選擇理論將市場劃分為政治市場與經濟市場,從而將注意力投向用經濟學假設和原理分析政治市場。這種對市場的分割處理,其結果實際上是在政府因素(政治市場)與廠商(個人)因素(經濟市場)之間筑起了一道“柵欄”,政府因素與企業(個人)因素只能在由此隔開的不同“場地”上追求各自收益的最大化。這樣,政府依然外在于經濟市場,或者不能成為經濟市場的構成要素。只不過,與先前的理論略顯不同的是,這個外在于市場的政府已經卸掉社會利益的面具,而以一個私利追求者的身份出現,僅此而已。

政府因素一直未能得到合理內在化,給經濟學的長期發展與解釋力的拓展所帶來的影響不容低估。除了我們已經提到的使經濟學(特別是所謂的宏觀經濟學)無法有效彌補微觀缺陷從而擺脫“打補丁”的尷尬局面外,還使其對政府因素發揮更大作用的國家經濟的解釋力顯得力不從心。由此進一步使得經濟學對這些國家(比如中國)經濟制度與市場體系的判斷產生偏差或失去準確性,從而極有可能誤導這些國家的經濟金融政策與市場化努力。人們已經覺察到,現有的主流經濟學已經能夠較好地解釋西方世界的故事,但是還不能較好地解釋中國的故事。如果我們能發展出來一種新的理論框架,既能解釋中國的經濟變遷,又能解釋西方世界的演進,那么不言而喻,這個新的理論框架也就超越了主流經濟學的局限,而具有更為一般的解釋力。在這種情況下,研究中國的經濟發展一定會為現代經濟學的發展作出始料不及的重要貢獻(張杰,2003b)。毋庸諱言,這個更具一般解釋力的經濟學框架一定是內生化了政府因素的框架。也只有如此,才能使得解釋西方的市場經濟和中國的市場經濟可以使用一個經濟學,而不是兩個經濟學,從而避免現代經濟學在碰到又一個新的關鍵問題時產生新的分裂。

1.2.5 制度有效組合集

我們已知,政府因素的內生化對于經濟學的新發展特別是合理解釋不同類型市場經濟的現實存在具有關鍵性意義。現在的問題是,如何在技術上使政府因素內生化以及政府因素內生化之后其解釋力會發生何種變化?

基于DGLLS框架的提示,我們可以構建一個由私人因素和政府因素組成的二維分析空間。在這里,之所以拋棄而不是直接借用DGLLS所構建的分析象限的“無序”和“專制”變量,是因為就DGLLS看來,無序是指私人部門過多地進入從而對社會利益侵占過多所致,而專制則是指政府部門過多進入的結果。可事實上,私人部門的進入程度與無序以及政府部門的進入程度與專制之間的相關關系比人們想象的要復雜一些。比如,如果考慮到社會合作能力因素,則在社會合作能力較強的情形之下,私人因素的更多進入并不會導致更多的無序;若社會合作能力較弱,則政府因素的較多進入也不一定會導致更多的專制。在某些情況下,政府因素的更多進入不單純是由于社會合作能力弱,而是因為特定的文化傳統與社會信任結構的影響,人們或許習慣于依賴政府(或相似組織)達成合作。盡管從表面看政府因素侵占了私人合作的邊界,但實際上并未導致專制(單方面侵占)。

圖1—1刻畫的便是由私人因素和政府因素構成的制度有效組合集。其中,政府因素與私人因素一樣,都是市場的構成要素。正如前文已經指出的那樣,政府因素與私人因素的權重大小(或力量對比)決定著不同的市場經濟類型。假定私人因素與政府因素在不同國家間具有可比性,在圖1—1中,則可以同時畫出兩條制度可能性曲線IPF1和IPF2。IPF1較為陡峭,表示私人部門主導的市場經濟類型,IPF1與橫軸縱軸包羅而成的面積COD,表示私人主導型市場經濟的制度有效組合集。IPF2較為平緩,表示政府主導的市場經濟類型,IPF2與橫軸縱軸包羅的面積AOB表示政府主導型市場經濟的制度有效組合集。此外,還存在兩條制度效用曲線IU1和IU2,它們分別與兩條制度可能性曲線相切于E1和E2點,在這兩個切點上,兩種市場經濟制度的私人因素與政府因素分別達到最佳有效組合。或者說,私人權重與政府權重均達到最佳比例。

圖1—1 制度有效組合集

圖1—1中還有兩條曲線需要做專門描述。這兩條由原點出發,以不同的正斜率向右上方伸展的直線表示不同的社會合作路徑。從某種意義上講,這種社會合作路徑設定和約束著不同的制度可能性邊界,進而影響市場中私人因素與政府因素的比重與力量對比,或者說,決定著私人因素與政府因素的邊際效率。具體而言,SCP1表示私人部門社會合作愿望和能力較強的制度偏好,而SCP2則表示私人部門社會合作愿望和能力較弱或更加依賴政府部門的制度取向。如果我們認定社會合作路徑反映的是某種制度的長期積淀,具有恒定性,則兩種最佳制度有效組合的切點E1和E2必須分別處在SCP1和SCP2線之上。任何偏離SCP線的所有制度有效組合點都是不穩定的。即便制度有效組合點有時會偏離SCP線,但那只是暫時的,具有不可持續性,最終還是要回到SCP線。

更為重要的是,不同斜率的社會合作路徑曲線不僅僅導引著私人因素與政府因素的不同制度組合,從而構成不同類型的市場經濟,而且還代表著不同的深刻文化內涵或者文化差異。從這種意義上講,任何制度模仿或制度移植性質的經濟改革不單單是簡單改變私人因素與政府因素的市場份額問題,而不可避免地涉及文化整合的難題。如果無視文化差異而試圖人為改變私人因素與政府因素的權重并由此推動制度變遷和謀求經濟改革的成果,往往會付出巨額的成本和代價。當然,我們也不否認不同文化之間的相互影響,但在本章中,為了討論問題的方便起見,我們姑且假定這種影響對某種文化約束的改變相當緩慢,因此可以忽略不計。

不同的制度有效組合集設定了不同的市場經濟類型,沒有足夠的證據表明,一種制度有效組合集一定優于另一種制度有效組合集,而且某些在一種制度有效組合集中被證明是有效的制度安排與市場組合不一定在另一種制度有效組合集中同樣有效。因此,任何一個國家需要按照各自的實際條件來構建自己的市場經濟制度。當然,制度有效組合集相互之間并非沒有任何共同之處,一些具有共性的市場規則還是通用的。在圖1—1中,兩個制度有效組合集相互重疊的面積AODF便表示這種通用性,僅此而已。兩種市場經濟不可能越過各自的邊界(如AF和FD)來謀求改進市場組合效率。也就是說,兩種組合之間不具有替代效應。那么,是不是存在收入效應呢?比如,在政府主導型經濟的規模擴大之后,制度最佳組合點會不會自動向私人主導型的經濟靠攏?回答仍然是否定的。因為,當IPF2隨著市場規模(邊界)擴大和人均收入水平提高而外擴至IPF′2時,最佳組合點依然會沿著SCP2線外移至E′2點,而不是移向E1點。即便IPF2線的進一步外移(如移至IPF″2)最終包納了IPF1,最佳組合點仍然不會重合。

或許,在中國所謂的市場化改革(從本章的新框架看,“市場化”的說法是不嚴謹的)過程中,長期持續的經濟增長和人均收入水平的提高是私人部門更多進入的伴隨結果。由此給人一種假象,私人部門的進入是可以持續的,而此過程最終將與西方私人主導型市場經濟接軌。實際上,如圖1—2所示,我們假定中國經濟改革的初始點G位于IPF2的內側靠近橫軸的位置,也就是說政府因素的權重顯得過大,而私人因素的經濟選擇權力過小。但無論如何,當制度組合點離開初始點之后,也就是隨著改革進程的推進,則逐步向處于SCP2線上的E2點靠近。在此過程中,私人部門的權重會大幅度增加,但這只是對其原來權重過小情形的調整與恢復,并不意味著就向私人主導型市場經濟的制度有效組合集靠攏。隨著經濟改革過程的推進和私人部門的進入,制度有效組合點將逐步靠近E2點。在此點上,由于文化因素(SCP2)的約束,政府因素的權重將不再后退,而私人部門的權重亦將不再上升。此時,如從總體上觀察,盡管私人權重大幅上升,政府權重大幅下降,中國的市場經濟仍然屬于政府主導型的市場經濟,而不是私人主導型的市場經濟。近期一度被國內外媒體熱炒的所謂經濟發展的“中國模式”,其真正含義便在于此。

圖1—2 社會合作路徑與改革目標選擇

需要說明的是,由于我們設定的改革初始點G在IPF2以內,且隨著改革進程的推進,制度有效組合會向E2靠近,在這種情況下,私人份額的增加與政府份額的下降無疑具有制度效率增進的性質。如果改革進程在離開初始點G后,不是向E2點的方向收斂,而是偏向別的方向,如圖1—2中的H或I方向,雖然制度組合已經到達制度可能性邊界,但仍未實現制度的有效組合。如圖1—2所示,穿過這兩點的制度效用曲線均低于IU2。在此時,無論是私人權重過大(H點)還是政府權重過大(I點),隨后的改革都是一個相當痛苦的調整過程,需要支付不菲的轉換成本。

以上所討論的都是由初始點到邊界點的單向改革情形,而實際上,改革本身是迂回曲折的過程,如圖1—3所示。有時是私人因素進入,政府因素退出,有時則是政府因素進入,私人因素退出。不管改革路徑多么千回百轉,總會圍繞SCP2線擺動而最終收斂于E2點。因此,準確判斷改革初始點和確認社會合作路徑對經濟改革的績效與市場組合的成本會產生決定性影響。

圖1—3 改革路徑及其收斂

正是基于以上討論,我們才堅持認為,“中國的改革不是轉型,而是循著原有歷史邏輯的持續性變遷”(張杰,2003b)。也就是說,中國的經濟改革是在自己的IPF2邊界內,制度有效組合點由初始點(比如G)向邊界點(如E2)移動的過程。而所謂“經濟轉型”則是需要改變制度可能性邊界和制度有效組合集,使私人因素與政府因素依照IPF1和SCP1重新組合。實際上,既有的討論已經初步證明了這種所謂經濟轉型的不可能性。

不同制度有效組合集的決定相當于主流經濟學中外生條件的存在對無差異曲線(效用)的影響。在主流經濟學看來,個人偏好和財富分配這些外生條件都會影響社會無差異曲線,但主流經濟學并未進一步深究,到底是什么因素(更深層的外生條件)決定了人們的不同個人偏好和財富的初始分配即稟賦點。在這里,我們發現,基于文化積淀而形成的社會合作路徑(SCP)及其偏好決定著個人的效用函數與財富的初始分配,由此形成不同的社會無差異曲線,在此基礎上形成不同的制度效用曲線(IU)和制度可能性邊界(IPF)。在現實經濟中,不管是私人部門還是政府部門,都只能在其特定的制度可能性邊界內追求效用滿足。通常,技術進步和可利用資源數量的增加以及生產效率的變化都會影響到IPF,但它們只能影響IPF的大小(是收縮還是外擴),如圖1—1中的IPF′2和IPF″2,但不會改變IPF的形狀。顯而易見,在經濟改革過程中,如果我們試圖通過引進國外所謂的先進技術、管理模式以及制度安排來刻意改變中國的制度有效組合集,往往會無功而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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