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儲蓄投資金融政治經濟學
- 陳享光
- 6174字
- 2019-09-29 16:49:36
第二節國民儲蓄分析的擴展
國民儲蓄由家庭儲蓄、企業儲蓄和政府儲蓄構成,國民儲蓄除受家庭儲蓄影響外,還受企業儲蓄和政府儲蓄的影響。企業儲蓄、政府儲蓄的決定因素與家庭儲蓄的決定因素有所不同。從企業儲蓄來看,它包括利潤中用于積累的部分(企業凈儲蓄)和折舊基金。企業儲蓄能力取決于企業利潤及其在積累和消費之間分配的比例以及折舊基金的提取和使用。如果不考慮折舊基金,企業利潤狀況及利潤在積累和消費之間分配的比例就成為決定企業儲蓄的兩個基本因素。在利潤分為積累和消費的比例一定的條件下,一切影響企業利潤增長的因素都影響企業的儲蓄能力。馬克思在分析影響資本積累的因素時,說明了在剩余價值分為積累基金和消費基金的比例一定的情況下,剩余價值率、社會勞動生產率水平、所用資本與所費資本的差額、預付資本量的大小等因素都影響資本積累的規模和速度。在社會主義市場經濟中,這些因素同樣影響資本積累,只是不同類型的企業,資本積累性質有所不同而已。
在企業資本積累過程中,企業盈利要在積累基金和消費基金之間進行分割,這種分割的比例是決定企業儲蓄能力的一個重要因素。積累基金和消費基金分割的比例,并不取決于人們的主觀愿望,而是取決于客觀經濟條件,其中主要是產權制度和競爭。有效的產權制度能夠通過法律等制度界定和保護排他性的產權,使產權主體可以在法律允許的范圍內自由支配和處分產權,并獨立承擔行為人在產權行使上的后果,因此,有效的產權制度能夠對產權主體形成有效的激勵,促使其不斷進行資本積累,積累其財富和排他性產權;反之,則會抑制企業積累的動機,引起消費對積累或儲蓄的替代。有效的產權制度能夠強化企業積累的動機,能夠提供促進企業持續積累的可靠制度保證。企業積累動機的強弱還受到外部競爭或潛在競爭的影響。在市場經濟條件下,競爭作為一種外在強制力量,發揮著優勝劣汰的作用,企業要在競爭中取得優勢,就必須增強其資本實力,提高競爭力,否則就有被競爭淘汰的危險。競爭就像無形的鞭子,時刻鞭策著企業不斷進行積累,擴大生產規模,增強其經濟實力和市場競爭力。有效競爭的展開是促進企業積累的強大杠桿。
政府儲蓄通常是指政府收入用于政府經常性支出即社會公共消費后的余額。因此,政府儲蓄取決于政府收入和政府經常性支出或社會公共消費支出的狀況。人們通常把政府的支出劃分為經常性支出和資本性支出。按照國際貨幣基金組織編制的《政府財政統計年鑒》,經常性支出包括行政、國防、文教衛生、社會福利、經濟服務、對國內外的補助等支出項目;資本支出包括政府獲得固定資產和購買股票等方面的支出。經常性支出就是我們所說的社會公共消費支出。把經常性支出控制在較低水平上,曾經是我國政府儲蓄率較高的一個重要原因。在我國經濟體制改革之前,政府經常性支出占總支出的比重很低,以1978年為例,我國政府支出中經常性支出的比例僅為56.5%,遠低于低收入國家、中等收入國家,更低于發達國家,且在經常性支出中,很大部分與勞動力再生產有關,如公費醫療、免費教育、福利型住房等等。這種情況有利于提高政府的儲蓄率,而對家庭儲蓄來說則是一個抑制性因素,因為政府提供了家庭部門勞動力再生產的很大一部分費用,解除了家庭在醫療、子女教育、住房等方面的后顧之憂。經濟體制改革以來,情況發生了變化,原來享有的公費醫療、免費教育、福利性住房等與勞動力再生產密切相關的項目不復存在,人們不得不靠自己或家庭來解決這些方面的費用,這無疑成為家庭儲蓄增加的一個原因。政府在這些方面支出的減少,并沒有相應減少政府的經常性支出,因為其他方面的經常性支出在增長,這不能不影響政府儲蓄的增加。顯然在收入既定的情況下,政府經常性支出的多少影響政府儲蓄的多少,經常性支出的構成是家庭儲蓄的一個影響因素,影響之大小取決于經常性支出中用于勞動力再生產支出的比例的大小。
在政府社會公共消費不變的情況下,政府儲蓄自然隨政府收入的增長而增長,這是毫無疑問的。問題在于,在這種情況下社會總儲蓄是否會伴隨政府儲蓄的增加而增加。我們知道,政府收入主要來自稅收,稅收是國家憑借政權力量征收的一部分國民收入,它具有強制、無償的特征。在國民收入一定的情況下,政府稅收收入的增加,意味著非政府部門或民間部門可支配收入的減少,這無疑會影響民間部門的消費和儲蓄。為說明這種影響,我們假定國民儲蓄由政府部門儲蓄和民間部門儲蓄構成,設政府部門儲蓄為ST,民間部門儲蓄為 SP,國民總儲蓄為SY,有:
SY=SP+ST (1)
如果民間部門的可支配收入為YP,消費為CP,儲蓄為SP,那么民間部門的儲蓄則為:
SY=YP-CP (2)
政府部門的儲蓄為:
ST=T-G (3)
這里T為稅收,G為社會公共消費。如果政府通過增稅來增加儲蓄,社會總儲蓄可能增加,亦可能減少,或者不變,這取決于增稅后政府儲蓄的變動和民間部門儲蓄的變動情況。設政府稅收增加后民間部門的儲蓄變動量為ΔSP,政府部門儲蓄的變動為ΔST,那么國民儲蓄的變動ΔSY可表示為:
ΔSY=ΔST-ΔSP (4)
這里減號代表民間部門儲蓄減少。設稅前的民間部門的儲蓄為SP0=YP0-CP0,增稅后的民間部門的儲蓄為SPt=YP0-ΔT-CPt。其中ΔT為稅收增量,CPt為增稅后的民間部門的消費。民間部門儲蓄的變動可表示為:
ΔSP=SP0-SPt=(YP0-CP0)-(YP0-ΔT-CPt)
即
ΔSP=SP0-SPt=CPt-CP0+ΔT (5)
(5)式可以寫成:
ΔSP=CPt-CP0+ΔT(MPSP+MPCP) (6)
這里MPSP為民間部門的邊際儲蓄傾向,MPCP為民間部門的邊際消費傾向,二者之和等于1。
政府部門的儲蓄增量為稅收增量與政府部門邊際儲蓄傾向(MPST)之積:
ΔST=ΔT·MPST (7)
將(6)式、(7)式代入(4)式,得:
ΔSY=ΔST-ΔSP=ΔT·MPST-[CPt-CP0+ΔT(MPSP+MPCP)]
=ΔT(MPST-MPSP)-(CPt-CP0+ΔT·MPCP) (8)
由(8)式可以看出,通過增稅來增加國民儲蓄的條件是非常嚴格的。如果不考慮(8)式中后一項的取值即(CPt-CP0+ΔT·MPCP)的值,社會總儲蓄的變動ΔSY取決于政府邊際儲蓄傾向MPST和民間部門邊際儲蓄傾向MPSP的對比。如果政府的邊際儲蓄傾向高于民間部門的邊際儲蓄傾向,政府通過增加稅收能夠在增加政府儲蓄的同時增加社會總儲蓄。如果政府的邊際儲蓄傾向低于民間部門的邊際儲蓄傾向,政府通過增加稅收增加政府儲蓄的結果會導致社會總儲蓄的減少。如果政府的邊際儲蓄傾向等于民間部門的邊際儲蓄傾向,政府稅收的變動不會影響社會總儲蓄。由此可見,政府通過增加或減少可支配收入份額對社會儲蓄的影響,取決于政府部門和民間部門儲蓄傾向的變動情況。
在我國經濟體制改革過程中,最初政府平均儲蓄傾向和邊際儲蓄傾向都較高,以1980年為例,政府平均儲蓄傾向和邊際儲蓄傾向分別為0.47和1.16,而家庭部門平均儲蓄傾向和邊際儲蓄傾向分別為0.12和0.19。在這種情況下,調整國民收入分配結構,減低政府收入份額、增加個人或家庭可支配收入的份額是否會對社會儲蓄總量進而對社會資本積累產生不利影響?實踐表明,我國進行的國民收入分配結構的調整并沒有對社會儲蓄產生不利影響,不僅如此,由于政府部門和民間部門的平均儲蓄傾向和邊際儲蓄傾向的變動,使得國民收入分配結構的調整促進了社會儲蓄的增進。從1979年至1988年國民平均儲蓄傾向和邊際儲蓄傾向變動情況看,政府平均儲蓄傾向和邊際儲蓄傾向呈下降趨勢,企業平均儲蓄傾向和邊際儲蓄傾向相對穩定,家庭部門的平均儲蓄傾向和邊際儲蓄傾向呈上升趨勢,因而使國民經濟平均儲蓄傾向和邊際儲蓄傾向能夠在這一時期穩中趨升。
家庭儲蓄、企業儲蓄和政府儲蓄的構成可以看作國民儲蓄的主體結構,國民儲蓄形式的構成或比例可以成為儲蓄的形式結構。不難理解,一國的儲蓄結構是在一定的國民收入結構基礎上形成的,且直接受國民收入分配結構變動的影響。國民收入生產出來之后,要經過分配再分配最終形成企業、個人和政府可支配收入。在儲蓄主體儲蓄傾向一定的條件下,國民收入在政府、企業和個人或家庭之間分配的比例不同,儲蓄結構也就不同,就是說儲蓄傾向既定的條件下,國民收入按何種比例在三者之間進行分配,直接決定儲蓄的部門結構。而國民收入在政府、企業和個人或家庭之間分配的結構與經濟體制有關。
在傳統計劃經濟體制下,政府控制國民收入的分配、再分配。個人獲得的收入主要由兩部分構成:一是工資性收入;一是國家以暗補的形式分配給個人或家庭的部分。前者構成個人和家庭的可支配收入,后者并不直接受個人支配,因為以暗補形式提供的收入,誰購買誰享有,不購買者并不享有這份收入。由于這部分收入在勞動者個人收入中占有較大比重,工資性收入又低,因而勞動者個人或家庭實際可支配收入較少,用于儲蓄的部分自然很少。實際上,在政府直接控制國民收入分配和再分配過程的情況下,國家既是儲蓄主體,也是投資主體,企業不承擔儲蓄職能,個人或家庭提供的儲蓄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量。由此可見,儲蓄結構是國民收入的分配結構的結果。
儲蓄結構既與國民收入的初次分配結構有關,也同國民收入的再分配結構有關。從國民收入的初次分配結構看,初次分配是在生產部門內部進行的,初次分配實際上是按照要素的供給狀況在政府、企業和個人之間進行分配的,經過初次分配,國民收入基本上分解為勞動性收入和資產性收入。前者流向勞動者個人,后者根據物質要素供給流向政府、企業和個人或家庭部門,最終形成政府、企業和個人或家庭的原始收入。在實際經濟過程中,國民收入的初次分配和再分配是交織在一起的,很難區分開來,通常把政府以間接稅形式(包括增值稅、產品稅、消費稅、工商稅等)取得的收入稱為政府的原始收入;勞動者個人直接從企業或生產單位取得的收入稱為個人原始收入;國民收入扣除政府和個人的原始收入后的余額稱為企業原始收入。顯然,在國民收入一定的情況下,政府收入與企業收入、個人收入之間存在此消彼長的關系。不過,由于間接稅的負擔能夠轉嫁或部分轉嫁,在市場經濟條件下政府間接稅很大部分由消費者承擔,因而政府間接稅對企業純收入影響并不大,相應地對企業儲蓄影響較小。然而,政府取得的原始收入比例的高低,不僅影響企業和個人原始收入的多少,進而影響其儲蓄能力,而且影響勞動性收入與資產性收入分配以及資產性收入在不同主體之間的分配。在企業所得既定的條件下,政府收入的增加或減少,相應地伴隨著勞動者個人收入的減少或增加。個人或家庭部門收入包括資產性收入和勞動性收入,而資產性收入和勞動性收入對儲蓄的影響是不同的,因為資產性收入代表儲蓄收益率。一般說來,資產性收入越高,儲蓄的收益率就越高,越有助于刺激個人或家庭部門的儲蓄增加。因此,國民收入初次分配分解為勞動性收入和資產性收入的比例,以及國民收入在政府和企業、個人之間分配的比例是儲蓄結構形成的一個基礎,兩個比例中任何一個比例的變動都會影響儲蓄結構的形成。
從國民收入的再分配看,國民收入再分配通過兩方面影響收入分配的最終結果。一是政府利用再分配的手段(所得稅、轉移性支付等)改變政府、企業和個人可支配收入的比例,從而影響儲蓄結構。如果政府再分配收入的來源是企業所得,企業儲蓄份額就會相應減少;同樣,如果政府再分配收入的來源是個人所得(如個人所得稅),個人可支配收入就會減少,個人或家庭儲蓄就會因此減少。當然儲蓄減少多少,取決于政府再分配收入的多寡。另一方面,在再分配過程中收入要在不同部門之間橫向轉移,這種收入轉移狀況會影響儲蓄結構。收入的橫向轉移發生在不同部門、不同企業和不同家庭之間。從部門和企業之間的橫向轉移看,國家可以把從企業獲得的再分配收入通過轉移性支付等手段提供給特定部門和企業,這是政府推行一定的產業政策、調整產業結構,特別是扶持幼小產業所必需的。但這種轉移對儲蓄結構特別是企業儲蓄會產生影響,企業儲蓄可能由于這種收入轉移而提高,也可能會因此而降低,關鍵是政府如何進行這種轉移,能否把它限制在必要范圍內。如果政府不能把這種再分配限制在一定范圍內,必然會嚴重影響企業儲蓄的形成。在我國由于還沒有把企業完全推向市場,政府每年都要從盈利企業和部門拿走很大部分收入用于虧損企業的補貼,這既抑制了盈利企業和部門的發展,又使虧損企業和部門得以轉嫁財政困難,其結果是限制了企業自我積累、自我發展的能力,影響了國有經濟的發展和儲蓄能力的提高。這是我國企業儲蓄過低的原因。從個人或家庭部門之間的收入橫向轉移看,再分配同樣影響個人或家庭部門的儲蓄形成。這種影響的大小,取決于橫向轉移收入的多少和不同個人或家庭儲蓄傾向的差別。如果高收入家庭的儲蓄傾向高于低收入家庭的儲蓄傾向,那么通過再分配把高收入家庭的一部分收入轉移到低收入家庭,自然會降低家庭部門的平均儲蓄傾向;如果高收入家庭的儲蓄傾向低于低收入家庭的儲蓄傾向,情況則相反,家庭部門的平均儲蓄傾向則會提高。如果不同收入家庭不存在儲蓄傾向的差異,收入再分配就不會影響家庭部門的平均儲蓄傾向。一般說來,高收入家庭的儲蓄傾向高于低收入家庭(盡管不是所有高收入家庭的儲蓄傾向都高于低收入家庭),因此,通過收入再分配把高收入者的一部分收入轉移到低收入家庭通常會降低家庭部門的儲蓄傾向,提高其消費傾向。
要說明的是,國民收入分配結構影響儲蓄結構,而儲蓄結構也會影響國民收入的分配,企業和家庭的儲蓄要投入生產過程一般要以獲得一定的收益為條件,因此,企業和家庭部門儲蓄份額的多少,又會影響到企業和家庭部門在國民收入分配中的份額。
國民收入分配結構也是決定儲蓄形式結構的一個基礎性因素。儲蓄形式一般分為金融儲蓄和實物儲蓄兩類。金融儲蓄又可分為存款形式的儲蓄、證券儲蓄、持有現金等。儲蓄形式結構主要取決于人們的收入水平和儲蓄與投資決策分離的程度。在收入水平較低的情況下,人們的資產需求結構比較單一,只有收入達到一定水平,才會有多樣化的資產需求。從儲蓄與投資過程看,在儲蓄和投資沒有分離的情況下,即儲蓄和投資由同一主體完成的情況下,儲蓄就是投資(即購買實物資產),不可能存在多樣化的儲蓄形式。儲蓄決策與投資決策的分離則意味著儲蓄者可以是單純金融資產的持有者,投資者則需要通過一定的金融渠道才能獲得儲蓄者的儲蓄資源。因此,儲蓄形式的多樣化是伴隨著儲蓄投資決策分離而發展起來的。國民收入分配結構是如何影響儲蓄形式結構的呢?我們知道,國民收入在政府和企業、個人或家庭之間的分配比例決定著企業、個人或家庭可支配收入水平的高低,在國民收入主要由政府控制和支配的情況下,企業、個人或家庭可支配收入較少,他們的儲蓄也相應較少,儲蓄形式較為單一。同時,國民收入在政府和企業、個人之間的分配也制約著儲蓄與投資的分離程度。在傳統體制下,政府控制著國民收入的絕大部分,儲蓄和投資主要是由政府完成的,政府既是儲蓄主體,也是投資主體,在這種情況下,個人或家庭儲蓄非常有限,儲蓄形式主要以存款為主,金融體系在動員和分配儲蓄中僅僅起補充作用,因此儲蓄形式不可能多樣化。然而,隨著國民收入分配向微觀方面傾斜,政府儲蓄比重下降,個人或家庭儲蓄比重上升,政府和企業儲蓄與投資的差額只能依靠個人和家庭儲蓄來彌補,政府可以通過向社會發行公債籌集資金,企業可以通過銀行貸款,也可以通過發行債券和股票等金融工具籌集資金,個人或家庭通過購買這些金融工具把儲蓄提供給政府和企業,從而導致金融資產的多樣化和儲蓄形式的多樣化。
可見,儲蓄結構取決于儲蓄主體的儲蓄傾向(儲蓄占收入的比重)和國民收入的分配結構。在儲蓄主體儲蓄傾向一定的條件下,儲蓄結構取決于國民收入分配結構。在我國經濟體制改革過程中,隨著國民收入分配結構的改變,儲蓄結構發生了相應的改變,以政府儲蓄為主的儲蓄結構逐漸轉變為以家庭儲蓄和企業儲蓄為主的儲蓄結構,儲蓄的形式結構也相應發生了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