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張觀疼得嚎叫,可抵在末路,他退不得;前有沈琛,他又不敢。這時只好往兩邊挪動,可沈琛不肯作罷,雙腿換著教訓,只當是攔個蹴鞠。
沒一會兒,張觀發(fā)冠散亂、蓬頭垢面,整個人都灰蒙蒙的。
沈琛出了一半的氣,伸手抓起他的衣領,將他丟去角落。這青年身板瘦削,不想氣力不小,上天下地都不在話下似的,哪里看得出一點心梗癥的影子。
“道咒背得倒是熟練,想你學了個頭就當自己功成。不吃苦還想發(fā)財,白日做夢也要有個限度。”沈琛氣笑,“我問你,‘彩門’里頭‘三仙歸洞’那手,是個什么要領?”
張觀眼底發(fā)昏,哪里聽得進這些。沈琛哼哼鼻子,一栗子敲在他腦門上。
他又問:“‘落活’的冷火,都藏在什么地方?”
張觀清醒了些,瑟縮地試探:“……袖子里?”
“呸!”沈琛氣道,“什么都塞袖子里,你當真有什么百寶袋?學個雞頭就想做鳳凰——滾開,別叫我在新城瞧見你。”
張觀只當是見了祖宗,被打罵得破膽,哪敢再提收不收徒的事兒,手腳并用地爬了出去,影子化在冬陽里。他太過狼狽,連著路人都紛紛駐足往他看去。
巷道又暗又小,風更冷些。我訥訥地沒說話,倒是沈琛打了個顫,罵道:“鬼天氣,都作到狗腚里去了。”
他很快又收斂火氣,眉目含笑、神色輕松,負著雙手得意洋洋地踱了幾步。
“誒呀阿硯,你怎么臉色不好?”
這廂還是嬉笑著的,繞著我走了兩圈,最后彎下腰湊近我,連鼻息都輕淺清晰。
我哽了一下,不知要說什么,便不經(jīng)腦子胡說道:“你騙我。”
沈琛挑挑眉角。
“哪里騙你?”
我說:“原地暴富——結(jié)果一個銅板都沒摸到。”
他哈哈大笑起來,幾乎要背過氣去:“你看,這不就是。”
沈琛不知從哪兒變出個囊鼓鼓沉甸甸的麻布袋子,被堅硬物什填充出些許棱角。他掂量幾下,內(nèi)中東西便磕出細碎的聲響。
我眨眨眼,這才懂得他聽了故事怎也一點不為所動。感情是那張觀張口就來,不知沈琛早已識破、仍編撰著悲慘經(jīng)歷。
他驕傲極了,鼻尖兒快要促到天邊去。一下開了錢袋,數(shù)出十兩碎銀。
我雖心覺怪異,可咱沒必要與銀子過不去——有錢不賺是傻子。
毫不猶豫接下,我擺擺手。
“兩清,告辭。”
新城東邊喧鬧繁華,我又喜歡熱鬧,便有意不往冷清的地方去。租了間客房,那掌柜見我面生,果真想訛詐我。
我知道街邊小傳里,世外人家入世皆是懵懂。我琢磨著咱也不是癡傻,但凡是看了書溫習過功課的,總出不了大問題。
我與他講究:十銅一晚不能再多,我本長住,什么不是花銷在這店里?
這客棧樸素,沒得精裝漆鏤。外來人客在此晃悠,多半不差錢,為的舒坦都去大酒樓里,相比之下這處人就少了。
掌柜的硬著脖子,手指按在算珠上,生硬道:“二十銅。”
我正要還價,忽瞧見一豐腴女子從后廚探出頭來。與之一同的,還有濃重的熏香滋味。
我瞧她面色,便對掌柜道:“十五銅。”
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