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讀懂我的疑慮,撇撇嘴說道:“偷油錢搶飯碗的事,哪有什么交情。我看他備得齊全,卻第一次在新城露面,可見是在別處露馬腳待不下去了才換地方。”
他忽然不屑地啐了一下,鄙夷道:“學了三腳貓功夫就敢出來學人賺大票,不是找揍是找什么。”
我見他嫉惡如仇,便問:“怎的,你還想教他做人?”
沈琛哼道:“今兒小道就做他一天的師長阿爹,教教他什么叫江湖險惡!”
我隨著他遛過去,才轉了彎拐進巷道,就見釋至道人咯噔一聲跪在地上,膝蓋磕得極脆,估摸如果不是頗有技巧,怕是要見骨。
“小人張觀,謝仙長救命之恩!從今兒起,小人這命就是仙長的,請仙長切莫嫌棄,收了我吧!”
他遂又噔噔噔地磕了三個響頭,可謂感天動地。
“張冠?”沈琛蹲下去與他平時,一對眼兒彎成明亮的月牙。“你是不是還有個兄弟叫李戴?”
張觀不明所以地發出疑惑的單音。
見他無趣,沈琛便嗤笑道:“我收徒從來看真心看緣分。今兒你出差錯恰好叫我遇上,那是咱倆有緣。可這真心……嘖嘖,我瞧你沒得。”
“怎么會!”張觀瞪眼呼了一聲。
沈琛又問:“方才攔我的,可是你安排的‘托’?”
張觀以為他怪罪,忙撇道:“小人并非有意冒犯!方才眾人圍觀、小人心急,確實出了差池。仙長火眼金睛,又救我于水火,若早知您善心,小人哪敢攔阻?”
沈琛摸摸下巴,笑道:“他們與你常搭伙嗎?”
張觀搖搖頭:“都是群賴子。小人從廬州過來,途中遇了劫匪,錢財也空了。這強盜見我家當,猜我是個掙杵的,便不肯輕易放過我……”
他又重重磕頭,含著哭腔說道,“若非今天仙長出手叫他們以為我有了接應、又集了些名聲,就是萬萬不肯卷了金銀就走的。”
沈琛拍拍他的肩膀,神情憐憫:“唉,往后你好過了,倒輪到我難做了。”
這話落在誰心里都像個孤影自憐的暗示,尤其這張觀本就抓了個妄想,頓時似是等到鐵樹開花,整個都更激動起來。
“仙長收了我吧,我來掙杵,我供奉仙長!”
我心說這真是包養的新說辭啊。
沈琛欣慰地將他攙起來:“說回原處,你怎叫我瞧見你有真心?”
張觀擲地有聲:“從今往后,我便只認仙長!”
沈琛又問:“那你從前的師門怎辦?棄了不成?”
張觀露出怨恨的神情,也不知是故意做戲給他看,還是真情實感地不滿。
“那老頭從頭到尾不肯認我,若非我登墻爬樹地觀望,哪里有這功夫?哼……”
我瞧著沈琛眼底忽地泛冷,仿佛波瀾重重的滄海倏然被暴雪凍結、又被蛟龍卷起黑風,碎成凜冽漆黑的夜。
“那可真不容易。”沈琛狹著眼,套道:“那老頭,是廬州人?”
張觀不察,繼續怨道:“是北邊兒的。他死得什么都沒留下,摳門老賊!嗷——”
他話還未完,便被人一腳踹開。卷著有模有樣的道袍連翻了十幾個跟頭,才抵著墻停下。頭在下腳在上,頭昏腦脹地看著這年輕人一步步走近。
“你,你做什么!”他終于發覺氣氛不對,掙扎著要翻個身站起來。
沈琛不肯罷休,抬腿踩在他胸口。
“沒心肝的臟東西,你問我怎么了?老頭兒看你心術不正才不收你,看你孤身可憐便開了灶讓你觀摩!你不討好便罷,如今還敗壞他名聲?學會狗爬就想跟人走,我瞧你是沒被打死不知天高地厚!”
他提著老舊褪色的道衣,又是一腳踢在張觀胳膊上,氣道:“今天小道不教你規矩,就算欺師滅祖天打雷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