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茵跟肖然并不同路，她們在公交站分開，肖然一個人坐著迎著晚色的車子路過一站又一站，車上的乘客來來往往，最后停在終點站。司機提醒了一句，肖然才緩緩回過神來，拿起包走下了車。

晚上的風吹得有些刺骨得冷，她把冰涼的手揣進大衣兩邊的口袋里，腦子里卻想起成鳴。他穿著那件深色大衣，任由另一個小巧的女生挽著手逐漸遠去。她明明不該生出現在這種奇怪的情緒，好像是嫉妒與遺憾，她只是喜歡一個閃光的人，他眼里是另一個人，他們三個人都挑不出錯處。

只有她的這份感情是個意外。

肖然慢慢地向著車子駛過來的反方向走著，她剛剛一時間坐過站了，現在只能往回走。

有六站呢。她數了數自己錯過的站臺，突然覺得今晚的風太大了，自己為什么還要穿得這么少呢，那個人的眼里根本看不見她身上微弱的光芒，就像是路過的黯然的路燈一般，過目既忘。鼻子里的酸澀怎么也消散不了，肖然加快了腳步往前走，眼里越來越酸脹，終于突然膨脹起來的消極情緒擊垮了。

她想到自己不得已來到北方，這兩年來一直住在空蕩蕩的房子里，放假的時候劉阿姨會來給她做飯，但人家畢竟有自己的家庭。她守著這個屋子兩年，腦子里只能拼命地學習，她只有高考這一個機會，除了自己，沒人能依靠了。

她又想到老師布置的一大堆的作業，還有好幾本等待完成的習題，這一切好像沒頭沒尾地在重復，永沒止境。

她又想到……成鳴。

喜歡一個人對她而言有些奢侈了，更何況是像那樣對任何人來講都足以在青春添上色彩的人呢。

她的人生，早在兩年前就暗淡下去了。

***

成鳴沒想到會在途安路碰見肖然，他陪著夏軼箏來這邊一家有名的茶餐廳吃蛋糕，透過透明的玻璃窗，一眼就望見了些許熟悉的身影。

那個身材小巧的尖子生，韋林那小子老是在考試前念叨她的名字，好像真的能起到某些作用似的。

從成鳴的角度，他只能看見肖然的側影，她只穿了一件大衣，渾身都沒有精神的樣子，好像只是盲目地隨著人流走。

真的是小朋友的樣子啊，聽說來自南方，不知道是南方的哪個城市，能養出跟糯米似的姑娘。

“成鳴，”夏軼箏喊了他一聲，遞過來一塊精致的小蛋糕，一雙眼睛彎著等著他接，“你快嘗嘗呀，這個可好吃了。我每次都點的。”

成鳴沒有拒絕，但是接過來也沒有下一步動作，只是在一旁等著她吃完。他看著眼前這個好像很有活力的女生，她很熱情，事實上，他所接觸到的很多女生，身上都不會帶有像肖然身上的頹然。

夏軼箏抬眼就感受到對面的男生靜靜的目光，她有些緊張，手里的叉子緩緩慢了下來，但不敢冒然去直視那雙眼睛。她一直覺得成鳴的眼睛很漂亮，眼型是多情的桃花眼，但是里面常常是清冷的。與他單獨相處的時候，她時常感到緊張，但是她還是會享受每一次短暫的相處。

她突然想起鼓起勇氣向他告白的那天，他只沉默了一會，然后點點頭。于是他們在一起了。夏軼箏能感受到他對自己沒有熱情的喜歡，但是他大概就是一個冷然的人，他談很多段戀愛，好像只是他在枯燥的日子里尋找一點新意。

他還沒有真切地喜歡她，但是她一向坦誠歡喜。

成鳴被夏軼箏突然遞過來的一勺蛋糕嚇了一跳，他往后傾了些，還是沒有接受，“我吃不了，雞蛋過敏。”雖然只是輕微的，但他就是不想吃這些看起來很膩的東西。

兩人在店里待了一會，成鳴把夏軼箏送上公交車后，雙手揣進大衣口袋，慢吞吞地往家挪。猛的吹來一陣寒風，引得他一陣顫栗。把衣服緊了緊，成鳴心想，風度跟溫度果然是沒辦法做到兩全兼得。

實在是被夜里的風折磨得不行，成鳴在路邊招了一輛出租車，終于在車里舒展了身體，舒適地靠在車上看著窗外一幀一幀的畫面。直到他看見沿著馬路一路沉默的女生。

……

“師傅，停下車。”

肖然沒想到會再碰見成鳴，他從路邊停靠的出租車里半跑著過來，帶著一絲暖氣停留在她一尺開外。她猛的抬起頭，眼睫上還有些濕潤，看不出來是哭過還是因為天氣實在太冷。

成鳴沒有開口，但是肖然覺得他的那雙眼里有太多情緒，此刻都沉靜在深邃的夜里。她牽扯著嘴角，想對他禮貌些地問好，但臉凍得有些僵，彎不出來弧度。

“成鳴，好巧啊。”

“你是小學生嗎？這么冷的天在大馬路上逛，還穿得這么少?”肖然被他突如其來地質問語氣驚詫到，琥珀色的眼睛染上些許訝然，愣愣地看著他一張一合的薄唇。

“肖然，看不出來你還是個在意風度的人啊，這么大冷天的，居然還穿上小裙子了?”

“……”

“算了算了，你快點跟我上車，外面冷死了。”

成鳴拽著她的衣袖就直接往路邊的出租車走，肖然沒有反抗，她安靜地跟著他，目光停留在他們兩個衣服交錯的一小塊地方，一深一淺，好像般配的很。臉頰好像沒有那么僵了，她的嘴角終于揚起一點弧度，身體也開始回暖。

上車后，成鳴問了肖然家里的住址，出租車里的暖氣開得很足，她突然覺得自己心里生出了些許貪婪，渴望永遠擁有這樣的溫暖。她余光看著坐在副駕駛上的男生，想起了在公交站臺遇見的女生，應該是分開回家了吧。

車子在小區門口停了下來，肖然道了聲謝，開車門后徑直走向暗色，她回頭時，車已經開走了。

她突然想起每次都是自己看著成鳴離開，這一次是連背影也沒有見到啊。其實她有很多話想說，比如，成鳴啊，再見，晚安，還有就是，你能不能離我近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