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柳葉息望著墻角水缸出神，嵐五不由問道：“二小姐，這水可是有哪里不妥？”

柳葉息笑笑：“我不過有些好奇這水是二哥如何得來。”

“可是夏至那日，二公子送來之水？”

“是。”

嵐五沉吟片刻，道：“我聽二公子院中同僚提過。這水是從無際海深處的某個地底洞穴得來。二公子不知從何處聽聞這水頗為神奇，便花重金從中弄出不少。起初是想用其來釀酒。可不知何故，釀出的酒水不是酸苦便是澀麻，有的甚至帶著難以言狀的異味。二公子惱怒之下便想將之砸毀，后來恰逢夏至……于是就將余下……”

柳葉息失笑。果然是顧炎峻一貫的作風！不過這水竟然是來自無際海深處的地底洞穴。無際海更深的地下，與九泉有何關聯？

“唔，果然是息妹在沏茶。”

柳葉息正自沉思，就聽到有聲音傳來。抬頭看去，珠簾已被挑起。當先兩人，正是早先見過的許則弋和顧潛，隨后兩人卻是顧以嵐和商玲瓏。高橙兒連霜嵐五等人連忙起身行禮。

柳葉息起身，沖顧潛福了一禮：“不知侯爺大駕光臨，未能遠迎。”

“我送許大師回來，路過芭蕉院便被其內飄出的茶香吸引。不請自來，還望息妹莫要見怪。”

“呵呵，小葉息，許某又來叨擾了。”許則弋一本正經地眨眨眼。

柳葉息暗道了一聲裝模作樣：“許大師能來，芭蕉院蓬蓽生輝。”

而后沖兩人身后的顧以嵐和商玲瓏微微一笑，“三公子，商姑娘請坐。”

四人方一坐定，商玲瓏便忍不住問道：“茶香曼妙，不知二小姐所沏何茶？”

柳葉息淺笑：“不過是款半成之茶。”

“二小姐能將半成之茶沏出如此香氣，可見技藝非凡。”商玲瓏暗中看了眼一路沉著一張臉的顧以嵐，“說來玲瓏出門多日還未曾沏過茶。未免技藝生疏，可否請二小姐將這茶室暫借玲瓏一用？”

“自然。”

柳葉息起身做出“請”的姿勢，轉身坐到許則弋身旁最邊緣的位置上。

高橙兒站在一旁，面色黑得猶如鍋底。仿佛柳葉息讓出去的不止是茶師席位。

見商玲瓏在茶師席位上端正跪坐下，許則弋湊了過來，壓低嗓音：“玲瓏這丫頭喧賓奪主，你莫要在意。”

柳葉息輕笑：“怎會？我正好樂得清閑。”話語間目光不經意落到顧潛身側的顧以嵐身上，見其恰好望過來，柳葉息大大方方沖其微笑頷首。

態度平和自然，笑容也挑不出毛病，其內的疏離卻不言而喻。顧以嵐頓覺心尖抽痛，忙將頭別過。

原以為“葉息心有他人”這個念頭能暫時說服自己不去想她不去看她。豈料嵐十七一段語焉不詳的消息，自己便心急如焚地往芭蕉院趕來。更未料到，不過一個眼神，自己便已敗下陣來。

想到明日才是花朝節，顧以嵐生平第一次覺得日子從未有過的漫長難熬。

自己的笑臉相迎，換來的卻是不值一顧。

如此決絕，如此……也好！

茶室一片靜謐中，響起商玲瓏清冷的嗓音：“玲瓏一時辨不得這是何水，恐掌握不好火候，不知可否請二小姐替玲瓏掌火？”

商玲瓏此言一出，顧以嵐垂下眼眸。顧潛原本帶笑的嘴角緩緩抿緊。許則弋蒼老的面皮抖了抖，深深嘆息。

掌火？輔手的位置？柳葉息看向商玲瓏笑意不減。

“抱歉，葉息從未掌過火。”

氣氛再一次冷了下來。

片刻后顧潛打起圓場：“不過自家人閑聚，玲瓏大可不必這般講究。”

“自家人”三個字聽在柳葉息耳中，猶如一根細針扎在心口。

商玲瓏斂了眉眼，清冷面容微微頷首間恰到好處地閃過一絲楚楚動人的顧盼，映得眉間朱砂明艷不可方物：“好，玲瓏知道了。若沏得不好，還望諸位莫要嫌棄。”

雖然柳葉息不喜，甚至是反感商玲瓏，卻也不得不承認，商玲瓏沏茶的舉止優美從容，看得出平日于茶技一道下過不少功夫。只不過一盞茶沏出來，茶香非但不如先前，就連茶湯也是淡淡的灰褐。

茶水入口，柳葉息緩了片刻才將自主皺起的眉頭撐平。再到咽下，口中的回味更是讓柳葉息憋青了臉。

和柳葉息沏泡的茶水入口瓊潤回味各異不同，商玲瓏沏出的茶水入口的瞬間就猶如打翻了草藥盒子，奇異怪僻的味道全都揉成一團，在口腔中造成毀滅性的爆炸。如果說入口已是毀滅性的爆炸，那茶水過后的回味就是噩夢般的考驗。持續不斷的苦澀酸麻仿佛化身為三百六十度無死角噴射器，在口中激|情|狂歡。

莫非自己心情當真差到這種地步，才導致這杯茶水如此難以下咽？

柳葉息正一面隱忍一面琢磨，身旁的許則弋卻是身子一歪就將入口的茶水盡數噴了出來。

迎上眾人各異的目光，許則弋擦拭嘴角訕訕而笑：“不好意思，茶水太燙。”說罷，抬頭看了眼商玲瓏，緊擰的臉上滿是欲言又止。

商玲瓏正因許則弋突兀的舉動驚疑不定，又見顧潛端起茶水輕飲一口，而后輕咳一聲：“咳，這茶……滋味當真，別致。”

柳葉息越過面色難看的許則弋望了顧潛一眼。可惜顧影帝帶著半張面具，看不清面具下的臉色是不是和自己一樣發青。

顧以嵐心不在焉地端起茶水，只輕輕一嗅便又放下，絲毫沒有入口的打算。

許則弋見狀尷尬不已，出聲道：“玲瓏的茶藝許某最為清楚，這絕不是玲瓏往日的水準。許是哪里出了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