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玲瓏聞言，霜花般的臉繃得更緊。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隨即五官一擠，險些就將嘴里的茶水吐回杯子里。茶水咽下，商玲瓏的臉色一會黑一會白，好半晌才啞了嗓子道：“這……是否這干茶存放不當，以致變了味？”

商玲瓏確信自己茶藝千錘百煉，并經過多方肯定，即便稍有不慎，也不至讓人難以入口。商玲瓏有心當著顧以嵐的面在茶技上力壓柳葉息一頭，是以這還是入住侯府后第一次沏茶。沒成想卻是出師未捷。

莫非是其暗中做了什么手腳？商玲瓏面色黑沉，不由暗自瞥了柳葉息一眼。

不同的人，用顧炎峻送來的水沏茶，竟也有不同的滋味。這一點是柳葉息也沒想到的。不過柳葉息也不打算解釋，點頭認下商玲瓏的推詞：“約莫是存放不當。商姑娘身后還有別的存茶，可自行選取。”隨即又對高橙兒道，“將最好的泉水取來。”

一番折騰后，商玲瓏第二盞茶水沏了出來。因為不再是用疑似“九泉之水”沏泡出來的，柳葉息一如既往只將其當做白開水。許則弋興許是被之前那一杯茶烙上了陰影，新沏的茶過了許久才淺淺飲了一口。除此之外顧潛倒是好評連連。就連沉默許久的顧以嵐被問及時，也難得回了句“不錯”。

以此看來，商玲瓏的茶藝，應當是真的不錯了。

一盞茶過后，連霜借著呈上茶點的空檔，湊到柳葉息耳畔低語：“時日不早了，二小姐可要留侯爺等人用膳？”

柳葉息頓了頓，原本沒打算留幾人用膳，趁著幾人閑聊間歇，仍鬼使神差地問了出來。

“今日正巧得了三只紅螯，諸位可要留下一道嘗嘗？”

顧潛聞言，一口應下：“息妹難得主動相邀，我自是要留下品嘗一二。”

許則弋也滿口答應：“小葉息如此熱情好客，許某自當奉陪。”

師父都應下了，身為弟子的商玲瓏自然不會在顧以嵐面前同師父唱反調。

“既如此，還請二小姐也為玲瓏多添一副碗筷。”

四個人有三個都留下，顧以嵐沉默片刻，再次惜字如金地吐出兩個字：“也好。”

得了準信，不用柳葉息吩咐，連霜自行退了下去。

三只紅螯，一只清蒸，一只紅燒，還有一只醋溜。幾碟小菜，再配上顧潛特地吩咐人從騰風邀月閣搬來的清酒“飛花拂柳”，氛圍也還算融洽。就連柳葉息也將酒當水喝了不少。

酒足飯飽，月華高掛。許則弋身為“老年人”，最先支撐不住。沉默了整晚的顧以嵐將精力不支的許則弋和醉眼朦朧的商玲瓏一道送回了玲瓏苑。

顧以嵐三人一走，顧潛也不久留，和柳葉息定好明日花朝節的出發時間，就十分識趣地離開了。

送走顧潛，熱鬧的大廳瞬間冷清下來。

柳葉息端起酒杯，將殘余的淺粉色酒液倒入口中，緩緩吁出酒氣。

命人撤下殘杯冷炙，柳葉息回到二樓，正要吩咐連霜送上一桶熱水泡個澡。一推門，腳步便是一頓，隨即對身后的連霜道：“辛苦了一日，你先下去歇息吧。”

連霜不動聲色輕輕瞥了眼燈火通明的屋內，福了一禮轉身下樓。

柳葉息在門口站了一會兒，跨入門檻，反手合上房門，走到桌前坐下。

“出來吧，我知道你在。”

“你怎知是我？”

出乎柳葉息的意料，聲音竟是從身后的窗外傳來。扭頭看去，卻見顧以嵐不知何時靠坐在窗邊。

柳葉息輕笑：“難得顧三公子沒有擅闖女子閨閣。”

顧以嵐唔了一聲：“在司硯谷你多次提及，我自然記得。”

柳葉息笑容不變，聲音卻冷了下來：“顧三公子去而復返，不知所謂何事？”

顧以嵐坐在窗邊，不近不遠：“我有一物，落在了此處。”

柳葉息皺眉：“今日晚了，葉息也乏了，三公子明日再派人來尋吧。”

顧以嵐頷首：“失物暫且不急，只不過我今夜前來，還有另外一事。”說著，便從袖袍里取出一物。

托在顧以嵐掌中的物件小巧熟悉，正是那只紙鶴。

柳葉息一見紙鶴，心中頓時生出許多紛繁雜念。強自將之一一壓下后，柳葉息再次輕笑起來：“是以顧三公子這是來找我兌現余下的兩事？”

“我想讓你重新為我沏一盞茶。就是你讓嵐五飲下的那盞。”

“曲未央？”柳葉息更覺煩躁，“商姑娘不是沏過了嗎？你若想喝，大可去……”

話沒說完，顧以嵐身子一轉，雙腳落到屋內。起身逼近，雙手撐在圈椅兩側，俯低了身子緊盯著柳葉息：“我只想喝你沏的茶。”

明明是強勢霸道的姿勢，明明顧以嵐面上沒有多余的神情，柳葉息硬是從其眼中讀出了委屈和期盼。

被顧以嵐用這樣的眼神看了不出片刻，柳葉息十分不爭氣地舉了白旗。

“你讓開，我沏便是。”

顧以嵐心中的大石隨著柳葉息這句話落下。陰郁多日的心情被一掃而光，露出雨過天晴般的笑容，明眸皓齒。心緒激蕩之下，顧以嵐當即就想借著這個姿勢將人擁入懷中。動了動手指，最終還是緩緩松開，直起身。

柳葉息垂下眼眸，果然被偏愛的人，都有恃無恐。

“于我而言，不過是沏一盞茶。但芭蕉院畢竟人多眼雜，你不怕去而復返一事傳入商姑娘耳中？”

顧以嵐笑容恣意：“我為何要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