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呂玲講你挨了一刀,我看看。”
韓煜賬內,在親兵幫助下卸下甲胄的韓煜朝著魏道說道。
“斬在牌子和書上了,我沒什么大礙。”
魏道小心掏出了《千字文》,小心翼翼攤在手里,
“只可惜這本書了,我沒法修好它。”
“我還有備本,無事。”
韓煜甲胄盡褪,散了親兵,坐在了塌席之上,
“三天后傷兵和犧牲戰士的遺物會被運回涼城,而大軍會往更北面而去,你回去嗎?”
“不,我會跟隨您。”
魏道搖搖頭。
“哪怕還會挨刀子?運氣可不是常有的。”
韓煜道。
“我對于大楚沒有印象,也沒有記憶,更不知道他的歷史,但是我知道,現在我們所做的正是在創造歷史的道路之上,與其回去了解曾經,不如去參與未來有我身影的過去。”
魏道小心翼翼的將《千字文》收好,就算會有第二份,但這一份意義重大。
“你這話倒是有意思,誰教你的?”
韓煜問道。
“我自己想的。”
魏道道。
“有想法。”
韓煜躺了下去,七日的奮戰很累,特別是要維持陣法的生效,更累。
“將軍,緲仙門到底是什么樣子?”
魏道詢問著,這個楚人向往之地,從羊醫師那里聽來的只言片語足夠讓他產生幻想。
“一個美麗的地方,有最好吃的飯食,最豐富的書齋,最美好的回憶,一個我再也回不去的地界,那是仙境,不是人間。”
韓煜閉上了眼,
“晚飯不用為我打,明早再叫醒我。”
“是。”
韓煜要睡覺魏道只能停了想要問的在哪里怎么去,雖然問了多半也沒答案。
這營中那般多人,排上十年或許才輪的上自己這個不會做飯,也不會卸甲的無憶小侍童。
小心翼翼的,魏道撩開氈布鉆鉆了出去,天色還早,韓將軍睡下一時半會兒也起不來,等會兒就要開晚飯了,餓著肚子可不舒服,這輩子自己也不想再餓了。
“魏娃子,你不好好服侍韓將軍又到這兒干嘛?”
身_上沾著血的老羊從傷兵棚里走出又看到過來晃悠的魏道,皺眉道,服侍好那位將軍比跟一萬個自己這個大楚一抓一大把的軍醫廝混都要有前途,那是陛下眼前的紅人,太子的座上賓,那個向往之地出來的弟子,咋就這么不曉得輕重。
“將軍已經睡下了,我待在帳里恐怕反是誤了他休息,這軍營到處都是重地也只能到您這逛逛了。
魏道說道,其實本是想等開晚飯的,但還差著一個時辰,不過下意識的就走過來了。
“那你別亂跑,也別擋道,這里很忙。”
老羊將手套扔進煮沸的鍋里,抓起旁邊架子之上晾干的干凈皮手套戴好趕向另一處棚子。
“羊醫師,我能幫上什么嗎?”
魏道問道。
“煮手套,白緞子。”
老羊迅速走入下個棚子,快一秒都意味能少捅一刀子。
魏道看著分不清是血還是水的鍋里飄著的手套白緞皺著眉頭,離開找水,雖然不知道為什么要煮這些,但用干凈水總是沒錯的。
在翻煮晾曬中,營里迎來了飯點,魏道反應過來時已經晚了,根據這幾日積累的經驗,此刻前去定然是排在后面了。
但人活著就得吃飯,雖然那飯的味道酸酸的,有些糙礫,但總比餓肚子強。
小胳膊小腿,憑著韓煜給的身份牌魏道在小半個時辰后擠到了一碗黃飯,半個餅,量比不上士兵們,但人小的好處就是這些也能吃個飽。
人比以往少了些。
坐在韓煜的帳前,魏道看著稀疏些許的將士心里升起一絲莫名難受,他們就這樣永遠的消失了嗎?
這場所謂收復土,報宿怨的戰爭真的值嗎?
魏道不知道,他甚至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不是楚人,自己要是走錯了方向被納烏的人撿到了會不會成為納烏的魏道,看一群楚國的敵人來勢洶洶侵犯先輩打下的領土,自己國度的戰士們被迫奮力反擊的戲碼?
魏道真的很迷茫,不過至少現在和那個隨時將大楚屈辱掛在嘴上的羊醫師和收留自己的神秘強大好人韓將軍待在這個營地里能吃飽飯,能識字真的很舒心。
“大叔,還沒輪到你們吃飯嗎?”
魏道咬一口餅混著酸飯問向旁邊兩名親衛。
“快了。”
兩人回道,對于大叔這種稱謂兩人不想爭辯了,這小子營里叫人都叫大叔,不就是胡須沒法清理,風吹日曬久了嗎,說不定我們年齡還大不了你一輪。
“飯剩得不多,我先去幫你們招呼一聲免得一口都沒了。”
吃完最后一口飯,魏道端著碗朝著打飯點重新擠了過去,這營中人飯量都大,將軍的親衛可不能飯都吃不上,另外羊醫師要不要也幫忙打些,萬一他沒吃呢,肚子餓著很難受。
日月交替,又是三天的時間,這三天時間,自從那個晚上替羊醫師打飯撞見他親手攪了一個士兵的心臟他就沒有再踏入一步,其中道理他不懂,但也不想去詢問羊醫師,暫且多背背這新書里的文字分散注意吧。
“很好。
帳內,今日的考校完成,韓煜滿意的點點頭,這孩子是個讀書的料子。
“這幾日是有什么煩心事嗎?韓煜問道。
“嗯。”
魏道點點頭,將幾日前的見聞說出,請教其中道理。
“這種事情啊。”
韓煜沉吟,補刀子這種事情全軍都是默認的,無法處理的創傷與其讓士兵在痛苦掙扎中感受死亡給予最快速的解脫才是他們所需要的,軍中每個人早都做好了這種準備,自己到了那一步只會是對老羊這類人物感激。
“你的內心很難受嗎?”
韓煜輕聲道。
“不知道,只是看到他對自己人這般做法有種不舒服的感覺。”
魏道垂著頭。
“啊,那你嘗試將這種感覺疊上二十倍,再日復一日重復,持續二十年,想象一下。”
韓煜道。
怎么可能!
魏道不敢想象,這種感受會讓人瘋掉的。
“這就是羊醫師的感受,雖然不知道為什么他會成為軍醫,但他當了整整二十年,也被折磨了二十年。”
韓煜道,
“他是我們最好的軍醫,士兵在他手中存活率是最大的,除非回天乏術為減少士兵痛苦,他斷然不會如此,如果你問我整個軍中我最敬佩誰,必然是羊醫師這等人物,明白嗎。”
魏道一時似懂非懂,但他記得當時羊醫師的眼神,極度的冷漠,其中又似乎摻雜著其他東西,讓人心顫的某種東西。
“好好思考吧,明天羊醫師那里應該沒有傷兵了。”
韓煜點到即止,大楚的男兒當有血性,不懼死亡,但不能漠視死亡,一切都要讓這少年自己去領悟,自己只需提點引導讓他走上正確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