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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二 清代與民國學術

葛志毅

有著作將民初國學分為三大主脈,即“章太炎學派”、“古史辨派”、“清華國學研究院”羅檢秋:《嘉慶以來漢學傳統的衍變與傳承》,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6年,第446頁。。海烈的研究課題按此自應歸入古史辨派的范疇,它既涉及民國學術的主脈之一,其價值可知。但為徹底認識民國學術的價值及由來,必須從清學談起,從乾嘉考據學談起。這對深入分析認識海烈此書的內容意義,應有裨益。

一、乾嘉考據學的近代影響

研究中國近代學術文化史,大抵要從清代講起,梁啟超與錢穆兩部同名的《中國近三百年學術史》,可為這方面代表。清學之重要,就在它總結前代,開啟后來,從而抽繹出17世紀以來中國近代學術文化的理性源頭。

清學的重心在乾嘉學術,乾嘉的成就集中于其發展出的考據學方法論體系。有研究認為,乾嘉考據興盛,是中國古典文獻學發展的高峰,為兩千年傳統學術做出經典式的完備總結。具體說,乾嘉考據為此后的近現代研究提供了經過整理校釋的可讀善本,其實還涉及經多方搜求聚合而成的珍貴資料,包括文獻典籍之外金石文字、抄本殘卷及器物書畫等所有可遇到的資料,皆予精到整理,以方便研究利用。最為重要的,是經此大規模的整理研究活動,總結出的一套有效治學方法,嘉惠后學,遺澤來世,沾溉無窮。清儒在研究中廣泛使用包括文字、音韻、訓詁、目錄、版本、校勘、辨偽、輯佚、注釋、典制名物、天算歷法、金石、地理、職官、避諱、樂律等學科方法,極大豐富了治學手段。乾嘉考據學最為特殊者是其于諸法中首重小學,于小學中絕重音韻學,清儒由此覓得經史研究中的語文根本。他們在文獻典籍的初始研究中首重經史,繼之則擴及于子集,囊括四部之學而兼治之。清代考據學的最大特征在其主體的理性自覺,這使之能為中國傳統學術的發展提供一個研究治學的根基,此后的研究基本都憑借依附于此根基之上。繼起的民國學術史證明,能在中國歷史文化研究中取得大成就者,幾乎全是那些在清代學術修養上功力積累深厚者。

越過民國,清學對當下學術研究的補裨之益亦甚明。近幾十年隨簡帛資料的大量出土、經學者的持續努力,新的簡帛學已在形成,其中關于文字考釋、制度史事考訂、古書體例溯源等問題,在清代乾嘉成果中,都不乏可供參考者。如何發掘這一學術寶藏,以促進簡帛學的深入發展,不容輕忽。民國時王國維在這方面的研究極具啟發借鑒意義。王國維曾倡言“古來新學問起,大都由于新發見”,并歷數孔壁中書、汲冢書乃至殷墟甲骨、敦煌塞上及西域之漢晉木簡、敦煌千佛洞六朝及唐人寫本等新資料之出土,并指出新資料對推動學術發展的重大積極作用。羅振玉、王國維率先利用新出甲骨等材料進行研究,完成古文字及考古學發展史上草創時期的羅、王之學,為后來開啟研究門徑。值得提出的是,王國維利用這些新資料,撰成在當時及后世影響極大的《古史新證》,從而使甲骨金文的史料價值為之倍加提升。但王國維的“新證”,顯系繼承了清儒金石證史的學術傳統而又能光大之。最近幾十年,因大量簡帛材料的出土,學者們又重溫王國維《最近二三十年中中國新發現之學問》一文,其中可見人們有意繼承王國維注意研究和利用新出資料的學術用心。但不能忘記的是,王國維學術成就的取得,最重要的一點是他努力汲取清儒成就。王氏長于以文字、聲韻考證古代制度文物,系統地讀過戴震、錢大昕、汪中、段玉裁、王念孫、王引之等人的著作,接受了其學術熏染。其弟子就認為王氏治學于清儒中與程易疇、劉端臨、吳清卿、孫仲容四人為近。王氏在清華研究院開出的普通課程有“古史新證”、“《說文》學習”、“《尚書》”等,指導學員的專題研究包括經學(《書》、《禮》、《詩》學)、小學(包括訓詁、古文字、古韻)、上古史、金石學等。顯然,這類學習訓練與清儒的漢學并無大異。王氏發揚乾嘉漢學傳統,而學術視野、知識結構更具近代性,故能超越清儒。他服膺段玉裁、高郵王氏的文字學,還從契文、古籀等文字著手研究《說文》,多有創見。他又引用甲骨文、金石文字及敦煌殘卷等新史料考釋文字。他歸納聯綿字,補正諧聲譜,并為《爾雅》草木、蟲魚、鳥獸作釋例,較之乾嘉諸老及“章派”均有新意羅檢秋:《嘉慶以來漢學傳統的衍變與傳承》,第461—462頁。。王國維是在繼承和發揚乾嘉考據學成果的基礎上,取得其學術成就的,他亦可作為現代簡帛學研究的典范。縱觀現在的簡帛學研究,在具體考釋中應有不少可參考清人成績之處,至少如小學考釋、校勘例則及禮制名物研究等方面如此。乾嘉考據學成績積累深厚,頗多可供利用開發者,簡帛研究者若能顧及此,必可取得更豐碩的成果。

二、清代與民國學術間的思想邏輯關聯

當下學界有“晚清民國學術”的概念,夷考其實,有清一代的學術主體幾為民國全部繼承,民國學術大體上可視為清學的延續,故以“清代及民國學術”概念,來敘說17世紀以來中國近代學術文化發展之整體大勢,似更合宜。但既稱“晚清民國學術”,則其似應更有見于晚清與民國二者間學術關聯之緊密。此中細節可借王國維之論闡釋之。他說:清代“學術三變,國初一變也,乾嘉一變也,道咸一變也……國初之學大,乾嘉之學精,道咸以降之學新”。按既云“三變”,則說明清學在變化中顯現其連續性;“新”則突顯了道咸以下與國初及乾嘉以還之異。可以說所謂“新”,既使之有異于國初及乾嘉,又使之下啟民國學術。王氏又曰:“道咸以降,途轍稍變,言經者及今文,考史者兼遼、金、元,治地理者逮四裔,務為前人所不為,雖承乾嘉專門之學,然亦逆睹世變,有國初諸老經世之志。”按道咸以來邊疆史地及經世之學復起,顯系世變推動下的學風轉移,故道咸以下雖學有其變而趨新,但其“經世之志”猶與國初有聯系而未盡絕。王氏又曰:“道咸以降,學者尚承乾嘉之風,然其時政治風俗,已漸變于昔,國勢亦稍稍不振,士大夫有憂之而不知所出,乃或托于先秦西漢之學,以圖變革一切,然頗不循國初及乾嘉諸老為學之成法。其所陳夫古者,不必盡如古人之真,而其所以切今者,亦未必適中當世之弊。其言可以情感,而不能以理窮。如龔璱人、魏默深之儔,其學在道咸后,雖不逮國初、乾嘉二派之盛,然為此二派之所不能攝,其逸而出此者,亦時勢使之然也。”王國維:《沈乙庵先生七十壽序》,載汪學群:《清代學問的門徑》,北京:中華書局,2009年,第129—130頁。即道咸以下,學者雖猶承乾嘉之風,但政俗已變,國勢日頹,外患日迫,士大夫有所憂思而計不知所出;憂世之情既顯,則其學不能不受影響,表現在其學有失真切而難中時弊。時局形勢之變必使之在治學內容上有超逸出國初及乾嘉之學以外者。總之,道咸以下之變,乃社會時局及形勢變化之刺激所致,使之在具體研究內容上有所趨向轉移即所謂“新”。但這些變化,尚不足以影響到學術研究方法主體上的根本變化,如當時號稱治《公羊》今文者,亦已無由擺脫乾嘉古文考據之法,故雖云“頗不循國初及乾嘉諸老為學之成法”,但治學方法主體不可能與之相違。因為乾嘉之學已為此后的研究,從方法論主體上奠定了一個原則性基礎,具有時空上的某種超越性,雖入民國猶遵行而無背。而且審視民國的學術研究,尤其是民國的國學研究,其內容、方法與精神實乃乾嘉學風的一脈相承和延續;乾嘉之學乃清學重心和主脈,故民國學術對乾嘉的學術繼承,亦即延續了清代學術主脈。乾嘉之學對民國的影響,還有一事較少為人留意,即《皇清經解》的輯刻流傳。阮元在廣州學海堂輯刻《皇清經解》,道光九年竣事;王先謙在江陰南菁書院輯刻《皇清經解續編》,于光緒十四年成。就在此前后,坊間書賈亦刻售是書,有學者指出:“阮、王正續《經解》,光緒中上海坊間有石印本多種”, “《五經匯解》光緒間石印本,割裂正續《經解》所收諸書,引就經文,以便省覽,與《說文詁林》編法相似。雖出坊賈之手,要亦有功學者”范希曾:《書目答問補正》,北京:中華書局,1981年,第205頁。。是坊間刻售《經解》石印本有多種。坊間書賈以牟利為目的,他們刻售此書,必是社會有需要,可滿足其牟利目的。尤其是書賈自己編印《五經匯解》,他們肯投資費工做此事,亦與社會需要可牟利有關。當年吳榮曾先生對我講,此種石印本《經解》頗多見。我自己于“文革”前的哈爾濱古舊書店,亦見過。正續《經解》乃清代匯集考據學成績的專書,部頭很大,雖以石印本縮印,其冊數仍不少。民間書賈可用以牟利,表明乾嘉考據學的影響及社會的需要,都不會很小。其書流傳于社會,反過來亦會有助于其學的傳播影響之擴大。同時,清末國粹派之興起及胡適倡整理國故,與此書在社會學術氛圍的營造上,不能說毫無關系。總之,由于清學在民國的延續,因而若用“清代及民國學術”的概念,敘說17世紀以來中國近代學術文化發展的整體大勢,應更為適宜。

梁啟超稱清學為“文藝復興”,其方法乃科學方法,胡適亦有類似之說,此對理解清學在近代學術史上的開啟性地位及示范性意義,均有裨益。他們的這種說法,也推動了民國學術對清學的繼承。文藝復興是晚清民國學者喜歡使用的概念。如晚清國粹派喜歡用“古學復興”稱他們所提倡的國學,但其主要用指先秦的學術文化,而“古學復興”原本指歐洲的文藝復興鄭師渠:《晚清國粹派——文化思想研究》,北京:北京師范大學出版社,1993年。。梁啟超《清代學術概論》用文藝復興指清代三百年的學術文化發展。胡適謂其前有影響的政論家黃遠庸,就希望當時的中國出現類似文藝復興的新文學改革。胡適自己更喜歡使用文藝復興概念,如他稱從唐代至五四之前有過四次文藝復興,其中第四次文藝復興即指清代三百年的考證學。此外,五四新文化運動作為文藝復興則不同于以往的任何一次文藝復興胡適:《中國的文藝復興》,長沙:湖南人民出版社,1998年。。由于文藝復興本質上是一次思想文化改革運動,為清末民初的一些學者心儀向往,乃至認為以之稱五四新文化運動最為相宜,因此亦得大多數學者認同。其中梁啟超以之稱清代學術文化,較早亦較特殊。梁氏自謂在1902年《論中國學術思想變遷之大勢》一文中,已如此言,《清代學術概論·自序》謂其第八篇論清代學術,章末結論云:“此二百余年間,總可命為中國之‘文藝復興時代’,特其興也,漸也非頓耳。”又曰:“有清學者,以實事求是為學鵠,饒有科學精神,而更輔以分業的組織。”梁啟超:《梁啟超史學論著四種》,長沙:岳麓書社,1985年,第17頁按此處與原來有些出入。查《論中國學術思想變遷之大勢》, “文藝復興時代”本作“古學復興時代”梁啟超:《飲冰室合集》第一冊,《文集》之七,北京:中華書局,1996年,第103頁。,按“古學復興時代”即“文藝復興時代”如其文又有曰:“夫泰西古學復興,遂開近世之治,謂希臘古學,果與近世科學哲學,有不可離之關系乎?”(梁啟超:《飲冰室合集》第一冊,《文集》之七,第97頁)又有著作謂,那時所謂“文學復古”、“文學復興”、“古典興復”、“古學復興”等,皆今日所謂歐洲“文藝復興”的不同譯法。詳見羅志田《國家與學術:清季民初關于“國學”的思想論爭》,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2003年,第92頁。。又查其原書有曰:“吾論近世學派,謂其由演繹的進于歸納的,饒有科學之精神,且行分業之組織。”梁啟超:《飲冰室合集》第一冊,《文集》之七,第91頁。按“由演繹的進于歸納的”顯然在表述上,要比“以實事求是為學鵠”更好。后來胡適亦以科學方法稱清代的治學精神,其一即認為清儒具有歸納演繹的邏輯方法。胡適在《清代學者的治學方法》一文中,認為假設和驗證都是科學方法所不可少的主要分子,科學方法是演繹和歸納互用的;中國舊有的學術,只有清代的“樸學”確有“科學”的精神;樸學大要可分四部分:文字學、訓詁學、校勘學、考訂學,此四者都是科學;清代學者使用的治學方法,總括起來只是兩點:“(1)大膽的假設,(2)小心的求證。假設不大膽,不能有所發明。證據不充足,不能使人信仰。”胡適:《清代學者的治學方法》,載汪學群:《清代學問的門徑》,第330頁。胡適把乾嘉考據學方法,作了完全科學化的論證,在當時影響甚大。不論以上“文藝復興”還是“科學方法”之說,完全是按西方觀念評價乾嘉考據學的性質。但這種說法的重要意義在于,清代學術是中國近代學術文化的理性誕生源頭。經胡適提倡整理國故及對清代科學方法的鼓吹,乾嘉考據學益加深入于民國學術之中。五四對科學的崇信,使乾嘉之學在民國受到空前推崇。

梁啟超論清學演進與顧頡剛“古史層累說”在邏輯上的關聯,對我們理解近代學術發展在思想認識上的某種微妙關系,頗有裨益。梁啟超以歐洲文藝復興精神說清學演進,故稱之為“以復古為解放”,即第一步復宋之古,對于王學而得解放;第二步復漢、唐之古,對于程、朱而得解放;第三步復西漢之古,對于許、鄭而得解放;第四步復先秦之古,對于一切傳注而得解放。所以能奏此解放之效者,“則科學的研究精神實啟之”梁啟超:《梁啟超史學論著四種》,第25頁。。顧頡剛認為其考辨古史是在清代今文家工作之上更進一步,他實際也是在以此“以復古為解放”闡釋其古史求真的努力方向。他說葉德輝曾痛心地說:“有漢學之攘宋,必有西漢之攘東漢。吾恐異日必更有以戰國諸子之學攘西漢者矣!”顧氏認為此言應在他身上,因為他要用戰國之學打破西漢之學,更用戰國以前的材料打破戰國之學,至此則“完成清代學者所未完成之工”顧頡剛編著:《古史辨》(二),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2年,第6—7頁。。此言與其“古史層累說”相切合。即古史既經層累堆積而成,那么我就以層層剝離的努力來恢復古史真相,所以顧氏相當于以“復古為解放”比喻自己的古史求真努力。從這里可以看出西學觀念、科學精神在清末民國以來學者思想中發生之影響。但這里也包括梁啟超個人對清代學術演進的獨特思考。上述《清代學術概論》在“以復古為解放”觀念主導下所述清學演進的四步,在前此的《論中國學術思想變遷之大勢》中,使用了“如剝春筍,愈剝而愈近里”之喻,他說:“本朝二百年之學術,實取此二千年之學術,倒影而繅演之,如剝春筍,愈剝而愈近里,如啖甘蔗,愈啖而愈有味。不可謂非一奇異之現象也。”梁啟超:《飲冰室合集》第一冊,《文集》之七,第102頁。有人說清代是中國古代王朝的最后一家,故逞回光返照之象,不僅在各方面盡放異彩,在文化上亦如回光倒影一樣,將中國學術由近溯前直至先秦原點而止。或者可以認為,是乃以此種形式為中國文化之發展,作一回溯式總結。綜之,無論梁啟超之“以復古為解放”的剝春筍之喻,還是顧頡剛“層累說”之逆向剝離以求古史真相之說,都對中國古代及清代學術文化發展中值得關注的特異現象進行了觀察、總結與揭示。此現象出現的原因或許在于,中國古代文化博大精深、積累深厚,以至在近代進行回顧總結時,不得不層層分析、次第入里,非經如此的細加咀嚼品味,不足以進入“愈啖而愈有味”的內在神明會心之境,并進而把握中國文化的三昧真諦。同時,通過對梁、顧二氏認識的分析,可見在當時學者對清學發展過程的理解中,已蘊含了清代與民國學術間的思想邏輯關聯。

由乾嘉之學的性質所決定,其研究集中于幾部經書上,前四史因與經書內容相關,亦在此研究視域之內,后來又擴及于子書,故乾嘉之學的研究大致在先秦兩漢的歷史文化領域之內。由于當時幾乎集中了全國的學術精英于此研究領域內,其成就必然是勝義紛呈、精粹迭見,必多可供后來學者取資借鑒之處,但若欲有所超越則較難,陳寅恪自言“不敢讀先秦兩漢之書”其因亦在此,其價值因之可見。但后來因種種原因所致,對其開發利用并不充分。上文提及近年出土的簡帛古書,大抵在此時段內,故若欲使簡帛研究更上層樓,必須注意對乾嘉成績的開發利用,王國維在這些方面已率先做出典范。但至目下的研究看,這方面似注意不甚充分。海烈在論文中運用上博簡《容成氏》等新出資料作為研究參證,從而得預于時代之學術潮流,可稱為“預流”之士,其研究視野之開闊自然可嘉。海烈讀碩士曾從我攻先秦史,博士論文則作古史辨研究,從而涉足民國學術。若能因此再深入一步登上清代學術殿堂,左右采獲,取精用宏,則無論對其先秦史研究,還是對中國古代歷史文化的精密研究,補裨獲益之處,必不可限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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