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潛夫論(中華經典名著全本全注全譯)
- 馬世年譯注
- 6486字
- 2021-03-03 17:32:42
遏利第三
世人之論也,靡不貴廉讓而賤財利焉,及其行也,多釋廉甘利[1]。之于人徒知彼之可以利我也[2],而不知我之得彼,亦將為利人也[3]。知脂蠟之可明燈也,而不知其甚多則冥之[4]。知利之可娛己也,不知其稱而必有也[5]。前人以病[6],后人以競[7],庶民之愚而衰暗之至也。予故嘆曰:何不察也?愿鑒于道,勿鑒于水[8]。象以齒焚身,蚌以珠剖體[9];匹夫無辜,懷璧其罪[10]。嗚呼問哉[11]!無德而富貴者,固可豫吊也[12]。
【注釋】
[1] 甘:甜。這里引申為貪圖。
[2] 之于人:汪《箋》認為此處文有脫誤。“之于”二字衍。按,“之于人”亦可通,意為“對于那些人而言”。
[3] 亦將為利人也:利人,汪《箋》疑為“人利”之倒誤。譯文從之。
[4] 冥(mínɡ):昏暗,不明。此指熄滅。
[5] 不知其稱而必有也:汪《箋》疑為“不知其積而必有禍也”。譯文從之。
[6] 病:以為病,擔憂。
[7] 競:競相追逐。
[8] 愿鑒于道,勿鑒于水:語本《國語·吳語》:“王其盍亦鑒于人,勿鑒于水。”《尚書·酒誥》“人無于水監,當于民監”意亦相近。又《史記·范雎蔡澤列傳》亦云:“鑒于水者,見面之容;鑒于人者,知吉與兇。”鑒,照。
[9] 象以齒焚身,蚌以珠剖體:《左傳·襄公二十四年》:“象有齒以焚其身,賄也。”《淮南子·說林訓》:“蛖(bànɡ)、象之病,人之寶也。”高誘注:“蛖,大蛤,中有珠;象牙還以自疾,故人得以為寶。”
[10] 匹夫無辜,懷璧其罪:《左傳·桓公十年》:“周諺有之:‘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11] 問:彭《校》認為“問”當作“聞”。古字“聞”與“問”通。汪《箋》:“‘問’疑為‘闇’。”亦可參。
[12] 無德而富貴者,固可豫吊也:《漢書·景十三王傳贊》:“亡德而富貴,謂之不幸。”古謂“死”為“不幸”,所以可以預先吊唁。豫,預先,預備。
【譯文】
世人的言論,沒有不崇尚清廉禮讓而輕視財貨之利的,但他們實際做事的時候,卻多是拋棄了清廉禮讓而追逐財物利益。對于那些人而言,只知道財物利益可以讓自己得到好處,而不知道自己得到了那些利益,也將成為他人之利。就好比只知道油蠟可以點亮燈光,卻不知道過多的油蠟也會使燈熄滅。知道財貨之利可以讓自己愉快,卻不知道過多的財物一定會招來災禍。前代的人以之為禍害,現在的人卻把它作為競相追逐的目標,百姓的愚昧昏暗真是到了極點了!所以我嘆息道:為什么不明察呢?希望世人用道德準則來鑒別自己行為的得失對錯,不要只是用水來觀照自己的外貌。大象因為有名貴的象牙而遭遇殺身之禍,蚌因為體內有珍珠而被剖割身體;一個人沒有罪過,但是因為身藏玉璧就有了罪。哎!聽到了吧!沒有德行而擁有財富的人,本來就可以預先為他憑吊了。
且夫利物莫不天之財也。天之制此財也,猶國君之有府庫也。賦賞奪與[1],各有眾寡,民豈得強取多哉?故人有無德而富貴,是兇民之竊官位、盜府庫者也,終必覺,覺必誅矣。盜人必誅,況乃盜天乎?得無受禍焉[2]?鄧通死無簪[3],勝、跪伐其身[4]。是故天子不能違天富無功,諸侯不能違帝厚私勸[5]。非違帝也,非違天也。帝以天為制,天以民為心,民之所欲,天必從之[6]。是故無功庸于民而求盈者[7],未嘗不力顛也[8];有勛德于民而謙損者,未嘗不光榮也。自古于今,上以天子,下至庶人,蔑有好利而不亡者[9],好義而不彰者也。
【注釋】
[1] 賦賞奪與:收取、賞賜、剝奪、給予。
[2] 得無:恐怕。《漢書·朱博傳》“得無不宜”,顏師古注:“‘得無’猶言‘無乃’也。”
[3] 鄧通死無簪(zān):西漢人鄧通曾得到漢文帝寵愛而被賜予銅山,準許他鑄錢,家財萬億,富甲天下。因為文帝吮疽事被景帝忌恨,景帝即位后,鄧通被免官,財產被沒收,連一根簪子也不能留在身上,后來貧困致死。
[4] 勝、跪伐其身:勝,指羊勝。跪,當作“詭”,指公孫詭。二人皆西漢時人,多計謀,是梁孝王寵臣。竇太后想立梁孝王為漢景帝的繼承人,因袁盎等大臣勸阻未成,梁孝王遂與羊勝、公孫詭等人謀劃暗殺袁盎諸臣,后事情敗露,景帝為保護梁孝王,捉拿羊、詭,二人遂自殺以了結此事。
[5] 勸:通“歡”。
[6] 民之所欲,天必從之:語見《左傳·襄公三十一年》。
[7] 功庸:功勞。《周禮·夏官·司勛》:“國功曰功,民功曰庸。”盈:充滿。這里指富貴。
[8] 力:王宗炎謂當作“立”。四庫本即作“立”。立,立刻。顛:傾覆,滅亡。
[9] 蔑:沒有。
【譯文】
況且有用的東西沒有一件不是上天的財富。上天管理這些財富,就像國君管理國家府庫一樣。收取、賞賜、剝奪、給予,各有多少之分,百姓怎么能強取多拿呢?所以人沒有德行卻富有,就像兇惡的人竊取了官位、偷盜了國家的府庫一樣,最終一定會被覺察,被覺察一定會被誅殺。偷盜了人世間的東西必定會被誅殺,更何況是偷盜了上天的東西呢?能不受災禍嗎?富有的鄧通臨死時連一根簪子都沒有,羊勝、公孫詭也都最終自殺。所以說天子不能違背上天的旨意使沒有功勞的人富有,諸侯不能違背天子的旨意使自己寵愛的人富有。所以不要違背天子的旨意,也不要違背上天的旨意。天子以上天的旨意為準則,上天以百姓的意愿為出發點,百姓的意愿,上天一定會順從。所以對百姓沒有功勞而追求富貴的人,沒有不立刻傾覆的;對百姓有功德而謙讓的人,沒有不榮光顯耀的。從古到今,上到天子,下至黎民百姓,沒有喜好財利而不致滅亡的,沒有喜好德義而不彰顯于世的。
昔周厲王好專利[1],芮良夫諫而不入[2],退賦《桑柔》之詩以諷[3],言是大風也,必將有隧;是貪民也,必將敗其類[4]。王又不悟,故遂流死于彘。虞公屢求以失其國[5],公叔戌崇賄以為罪[6],桓魋不節飲食以見弒[7]。此皆以貨自亡,用財自滅。楚斗子文三為令尹[8],而有饑色,妻子凍餒,朝不及夕;季文子相四君[9],馬不餼粟[10],妾不衣帛;子罕歸玉[11];晏子歸宅[12]。此皆能棄利約身,故無怨于人,世厚天祿[13],令問不止。伯夷、叔齊餓于首陽[14],白駒、介推遁逃于山谷[15],顏、原、公析因饉于郊野[16],守志篤固[17],秉節不虧,寵祿不能固[18],威勢不能移,雖有南面之尊[19],公侯之位,德義有殆,禮義不班[20],撓志如芷,負心若芬[21],固弗為也。是故雖有四海之主弗能與之方名[22],列國之君不能與之鈞重[23];守志于一廬之內[24],而義溢乎九州之外,信立乎千載之上,而名傳乎百世之際。
【注釋】
[1] 周厲王:西周天子,姬姓,名胡。其為政專權貪利,國人有不滿的言論,他就命令殺死議論者,國人害怕而不敢言語,道路相遇只好以目光示意。公元前841年國人起義,周厲王出奔于彘(今山西霍州),十四年后死于彘。
[2] 芮(ruì)良夫諫而不入:芮良夫是西周王室的卿士,姬姓,字良夫。周厲王想任用榮夷公為卿士,芮良夫極力諫阻,認為榮夷公好利,任用他周朝會敗落,厲王沒有聽從,還是專任榮夷公掌管政事。三年后,國人暴動,周厲王出逃。諫而不入,勸諫卻不被采納。
[3] 《桑柔》:《詩經·大雅》中的篇目,詩旨在批評周厲王的暴政。《詩序》:“《桑柔》,芮伯刺厲王也。”
[4] “言是大風也”四句:《詩經·大雅·桑柔》:“大風有隧,貪人敗類。”隧,道路,這里指來路。類,種類,宗族,這里指祖先。張覺《校注》引《荀子·禮論》:“先祖者,類之本也。”楊倞注:“類,種也。”一說指善道。《桑柔》鄭玄箋:“類,善也。”孔穎達疏:“貪人有此惡行,敗于善道。”亦通。
[5] 虞公屢求以失其國:虞公貪得無厭,向其弟虞叔索取玉璧、寶劍,虞叔于是攻打虞公,虞公敗,出逃。虞公,春秋時姬姓的諸侯,唐叔虞的后代。
[6] 公叔戌崇賄以為罪:公叔戌富有家財,衛靈公想據為己有,于是治罪并驅逐他,公叔戌逃亡魯國。公叔戌,春秋時衛國大夫,衛獻公曾孫。
[7] 桓魋(tuí)不節飲食以見弒:桓魋深受宋景公寵愛,后來勢力漸大,危及景公。景公知其貪吃,多次宴請伺機殺他,但都未成功,最后發兵攻打,桓魋敗死于魯國。桓魋,又稱向魋,春秋時期宋國人,宋桓公的后代,掌控宋國兵權。
[8] 斗子文三為令尹:斗子文名斗穀於菟,字子文,春秋時期楚國名相。子文于魯莊公三十年(前664)為楚國令尹,到僖公二十三年(前637)讓位給子玉,其間幾次被罷免又被任命。據《國語·楚語下》《戰國策·楚策一》載,其人為官清廉,寧可挨餓受凍,也不貪圖私利。
[9] 季文子相四君:季文子是春秋時期魯國大夫,輔佐過文公、宣公、成公、襄公四位國君。其人為官清廉,潔身自好,生活簡樸。
[10] 餼(xì):喂。
[11] 子罕歸玉:《左傳·襄公十五年》載,宋國有人獲得了一塊美玉,出于對子罕的尊敬,獻給子罕。子罕謝而不受,說:“我以不貪為寶,爾以玉為寶。若以與我,皆喪寶也。不若人有其寶。”子罕,又名樂(yuè)喜,春秋時期宋國賢臣。歷相宋平公、元公、景公。在宋平公時任司城,位列六卿,又稱司城子罕。
[12] 晏子歸宅:齊景公賜給晏子新的住所,晏子不接受。后來晏子出使晉國,齊景公把晏子舊房周邊的住戶遷走,給晏子造了新房子,晏子回來后拆除了新房子,把原來的住戶請了回來。晏子,名嬰,字仲,謚平。春秋時齊國賢臣。歷仕齊靈公、莊公、景公。
[13] 厚:張覺《校注》認為是“享”字之誤。可參。
[14] 伯夷、叔齊餓于首陽:據《史記·伯夷列傳》載,伯夷、叔齊為商朝孤竹君之子。父欲立弟叔齊為繼承人。父死,叔齊讓位給兄長伯夷,伯夷不從,叔齊也不肯登位,兩人都逃到周國。周武王伐紂,他們叩馬諫阻。武王滅商后,兩人義不食周粟,隱居首陽山,采薇而食,餓死在山里。歷代都稱頌他們節操高潔。
[15] 白駒、介推遁逃于山谷:指賢人隱遁不仕。白駒,《詩經·小雅·白駒》:“皎皎白駒,在彼空谷。生芻一束,其人如玉。”比喻隱遁山林的賢人。介推,即介子推,春秋時晉國人。晉公子重耳流亡時,介子推一直追隨他。后重耳回國繼位,是為晉文公。他執政后賞賜隨行者,卻忘記了介子推,介子推遂與母親隱居綿上山中。文公后來為了逼他出來受賞而燒山,而介子推堅決不出來,最終被燒死。
[16] 顏:顏回,字子淵,亦稱顏淵,春秋末魯國人。孔子弟子。顏回安貧樂道,以德行著稱,是孔子最喜歡的弟子之一。《論語·雍也》:“賢哉,回也!一簞食,一瓢飲,在陋巷,人不堪其憂,回也不改其樂。”原:指原憲,又叫仲憲,春秋時期魯國人(一說宋國人),孔子弟子。他住破舊的房屋,穿粗布麻衣,仍不改其樂。公析:即公皙哀,孔子學生,以德行見稱。饉(jǐn):饑荒。
[17] 篤:牢固,堅定。
[18] 固:汪《箋》:“疑‘回’之誤,‘回’猶‘移’也。”彭《校》:“作‘回’是也。‘回’字蓋涉上‘固’字而誤。”回,改變。譯文從之。
[19] 南面:古代君王坐北朝南,以統治天下。這里指君主。
[20] 班:汪《箋》:“‘班’與‘辨’通。”辨,辨別,分辨。
[21] 撓志如芷(zhǐ),負心若芬:彭《校》:“兩句即‘撓如芷之志,負若芬之心’,倒之以使‘殆’與‘芷’、‘班’與‘芬’葉韻耳。”撓,曲。芷,一種香草,比喻美好的品行。負,違背。芬,香氣。
[22] 方:比較,并列。
[23] 鈞:通“均”,同等。
[24] 一:底本闕。據漢魏本、四部本補。
【譯文】
從前周厲王專權貪利,芮良夫勸諫卻不聽從,下朝后芮良夫創作了《桑柔》之詩來諷刺他,說這種大風,一定有它的來路;這貪婪的人,一定會敗壞他的祖先。厲王還不醒悟,所以最終被流放而死于彘地。虞公多次索取財物導致喪失了國家,公叔戌囤積大量的財物招來了罪禍,桓魋不節制飲食被殺死。這些都是因財貨招致敗亡,因金錢導致毀滅的。楚國的斗子文做了三次宰相,而有饑餓的面色,妻子和子女受凍挨餓,由于食物缺乏早上等不到晚上。季文子輔佐了四位國君,而他的馬不喂精糧,妻妾不穿絲綢;子罕歸還別人獻給他的寶玉;晏子歸還國君賜給他的豪宅。這些人都是能放棄財利約束自身,所以沒有人怨恨他們,他們也能世代享受上天的賜福,美好的聲譽世代相傳。伯夷、叔齊由于不吃周朝的糧食餓死在首陽山,《白駒》篇中說到的賢人、晉國的介子推逃入山林,顏回、原憲、公晳哀在郊外挨餓,堅定地固守自己的志向,秉守節操不讓其有所損害,受寵享祿不能改變他們,威力權勢不能動搖他們,即使有帝王一樣的尊崇,公侯一樣的高位,如果于道德仁義有所損害,不能分辨禮義,改變像白芷一樣高潔芬芳的志向,違背像芳香一樣馥郁的心靈,他們也一定不會去做。所以即使是坐擁天下的帝王,名譽也不能和他們相比,列國諸侯也無法和他們受到同等的尊重;他們在一間茅草陋室之內持守志向,然而道義卻遠播九州四海之外,他們的誠信可屹立于千年之上,名譽可傳承于百代之間。
故君子曰[1]:財賄不多,衣食不贍[2],聲色不妙,威勢不行,非君子之憂也;行善不多,申道不明,節志不立,德義不彰,君子恥焉。是以賢人智士之于子孫也,厲之以志[3],弗厲以詐[4];勸之以正,弗勸以詐;示之以儉,弗示以奢;貽之以言,弗貽以財[5]。是故董仲舒終身不問家事,而疏廣不遺賜金[6]。子孫若賢,不待多富,若其不賢,則多以征怨[7]。故曰:無德而賄豐,禍之胎也[8]。
【注釋】
[1] 故君子曰:此句以下至下段“乾坤之愆矣”共237字,諸本舊在本書《務本》篇“從利以生者也”與“是故務本則雖虛偽之人皆歸本”之間。彭《校》依汪《箋》改移至此處。
[2] 贍:充足。
[3] 厲:通“勵”,勸勉。
[4] 詐:漢魏本作“辭”。汪《箋》:“‘詐’字與下復,何本作‘辭’。”彭《校》:“下文‘詐’字,士禮居舊藏明刊本作‘邪’,則與此不相復。”按,下句“弗勸以詐”,當依彭說作“弗勸以邪”,“正”與“邪”相對成文。譯文從彭說。
[5] 貽之以言,弗貽以財:《說苑·雜言》記載晏子曰:“吾聞君子贈人以財,不若以言。”貽,贈給。
[6] 疏廣不遺賜金:據《漢書·疏廣傳》載,疏廣告老還鄉,宣帝、太子賜黃金珠寶。疏廣認為把這些財富留給子孫會使子孫懶惰,損害他們的志向,于是把黃金珠寶換成酒,每天大擺酒席,直至用盡。疏廣,字仲翁,西漢時人,為漢宣帝時太子太傅。
[7] 征怨:招致怨恨。征,招致。
[8] 胎:這里指根源。《漢書·枚乘傳》:“福生有基,禍生有胎。”
【譯文】
所以君子說,財富不多,衣食不豐,音樂美色不夠美妙,威嚴權勢無法實行,不是君子所憂慮的;做的善事不多,道義不能申明,節操和志向無法立身,道德仁義無法彰顯,這些才是君子的恥辱。所以圣賢的人對于子孫,用高遠的志向勉勵他們,而不是教他們欺詐;用端正的品行勸導他們,而不是用邪門歪道誘導他們;用勤儉來示范他們,而不是用奢侈來教導他們;把金玉良言贈給他們,而不是把財物贈給他們。所以,董仲舒一生不過問家事,疏廣不把珠寶錢財遺贈給子孫。子孫要是賢能的話,就不會去依靠祖上豐厚的財富,子孫要是不賢能,再多的財富也只是會招致禍亂怨恨。所以說:沒有德行卻富于財貨,是禍患的根源啊。
昔曹羈有言[1]:“守天之聚,必施其德義。德義弗施,聚必有闕。”今或家賑而貸乏[2],遺賑貧窮[3],恤矜疾苦,則必不久居富矣[4]。《易》曰:“天道虧盈以沖謙[5]。”故以仁義費于彼者,天賞之于此[6];以邪取于前者,衰之于后。是以持盈之道,挹而損之[7],則亦可以免于亢龍之悔、乾坤之愆矣[8]。
【注釋】
[1] 曹羈:即僖負羈,春秋時曹國大夫,以賢著稱。按,以下引言本《國語·晉語四》:“僖負羈言于曹伯曰:‘守天之聚,將施于宜。宜而不施,聚必有闕。’”韋昭注:“宜,義也。”
[2] 或:底本闕,今據漢魏本補。賑:富裕。
[3] 遺(weì):贈送。賑:救濟。
[4] 必不久居富:久,底本闕,今據漢魏本補。不,彭《校》疑當作“可”。必可久居富,即“欲貧而不可得”之意。其說是,譯文從之。
[5] 天道虧盈以沖謙:語見《周易·謙·彖》。以沖,王弼本作“而益”。
[6] 故以仁義費于彼者,天賞之于此:語本《墨子·天志中》:“此仁也,義也,愛人利人,順天之意,得天之賞者也。”費,底本闕。今據漢魏本補。賞,《左傳·襄公二十八年》:“善人富謂之賞。”
[7] 挹(yì):通“抑”,抑制。
[8] 亢龍之悔:《周易·乾·象》:“亢龍有悔,盈不可久也。”喻指到達事業頂峰的人不懂謙讓會招致災禍。乾坤之愆(qiān):謂陰陽失調。乾坤,《周易》中的卦象。乾屬陽,坤屬陰。愆,差錯。
【譯文】
從前曹羈說過:“守住上天賜予的財富,就一定要施行道德仁義。不施行道德仁義,財富一定會有所損失。”如若有人家里富有而能借貸給貧乏之人,救濟貧困,體恤憐憫疾病困苦的人,那么一定可以長久地保持富有。《周易》中講:“天道的規律就是減損盈滿的,增補虧損的。”所以在那里施行了仁義而有所虧損的,上天就會在這里補償他;先前以不正當的手段獲取的,其后必會有災禍。因此保持盈滿的方法,就是不斷地抑制和減損,這樣就可以避免在盛極之時招致災禍而陰陽失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