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最后一個相親對象
- 給兇手一個不殺你的理由
- 東窗疏雨
- 4635字
- 2020-05-18 21:13:08
“崔以航!你跑慢點啊!”
女孩子上氣不接下氣地喘著,停在路邊,雙手撐著膝蓋彎下腰。前面已經(jīng)跑到上坡的男孩無奈地停下來,小跑著轉(zhuǎn)回來。
“都說了要你別出來,還能跑嗎?”
“我歇會兒。”女孩也不矜持,大大咧咧地在路邊坐下,男孩便也挨著她坐著。
高架橋上汽車轟鳴,顛得人行道上的小石子都蹦起來,女孩覺得有趣,抬腳踢著一個,那石子跌跌撞撞,一路滾進(jìn)了高架橋下的草叢里。
她的視線追著過去,隱約看見了那一根橋墩底下畫著什么東西。
女孩好奇地起身走過去,以前見過一些畫家在圍墻上涂畫,顏色濃艷,那一截掩藏在草叢后面的橋墩上,好像也是鮮艷的油彩。
“怎么了?”男孩起身跟著,問了一句。
女孩沒說話,幾步跨過欄桿,踩在高架橋下濕潤的泥土上,風(fēng)很涼,呼嘯著吹過她的頭發(fā),她伸手指著前面,“那邊墻上好像畫了東西。”
男孩朝那邊看了一眼,“草后面?那么低,誰在那兒畫畫?”
她忍著小腿的酸痛,蹲下來撥開那一片草叢。
“看到了?真有畫啊?”男孩見她一動不動,正要伸手去拍她的肩,就看她渾身發(fā)抖地跌坐到地上,驚恐地一聲尖叫刺痛耳膜。
“啊——”
橋墩底下,被草叢遮掩的地方,擺著一具尸體。
聞昶一邊戴上手套,穿過攔在高架橋下的警戒線,漆長江和李驥都蹲在草叢邊,技偵還在提取周邊線索,他們也不敢亂動。
“怎么回事?”
漆長江回頭看他一眼,指了指里面的尸體。
橋墩底下有一截大約三十厘米的水泥臺階,那具尸體就被側(cè)靠在臺階上,身上穿著一件灰色大衣,跟橋墩顏色很像,露出來的皮膚上被畫了鮮艷的顏色,只能從長發(fā)和身體輪廓看出是一個女性。
聞昶退后幾步,草叢的高度只到大腿,但緊貼著墻根,稍微退后就完全看不見尸體。
“誰報的警?”
“兩個高中生。”漆長江站起來,退到他身邊,“早上晨跑,那個女生休息的時候看到草叢后面好像有畫,跑進(jìn)來一看,哦豁,是尸體。”
兩個小孩都被嚇得不輕,尤其那個女孩子,現(xiàn)在還哭著,許偲把人帶到車上,正在安撫。
念波問了幾個簡單的問題,順著線索查到兩人身份,跑過來匯報情況。
“女孩叫鄧藝,16歲,男孩崔以航,同歲。兩人都是附近住戶。崔以航有晨跑的習(xí)慣,今天鄧藝是跟著他過來的。”
聞昶站在橋墩底下,往警車那邊遙遙看了一眼。
“附近沒住人?”
漆長江聽出他話外之音,北立交發(fā)現(xiàn)了尸體,居然沒人過來湊熱鬧?
“最近的小區(qū)在一千米開外,咱們動靜小,沒聽見正常。”
他是坐警車過來的,路上沒讓人鳴警笛,就是怕有人殺人拋尸北立交的消息傳出去,又鬧得人心惶惶。
北立交落成十一年,整座高架橋呈南北走勢,最北端到二環(huán)外的東方大道,最南端到老城區(qū)臨河路以北。
當(dāng)初建立北立交是為了緩解市民交通擁堵的情況,尤其老城區(qū)北一環(huán)路,道路較窄,交通量大,經(jīng)常發(fā)生擁堵,因此北立交的出城和進(jìn)城起點也不在同一處。
那兩個孩子發(fā)現(xiàn)尸體這一段處在四環(huán),平時車來車往,流量很大。可底下的居民區(qū)卻是老房子,離得遠(yuǎn),附近沒有公司工廠,除了住戶很少有路人,當(dāng)然也沒有監(jiān)控。
技偵個個貓著身子找線索,愣是沒從那一塊草叢里找到蛛絲馬跡。
聞昶不想拖,點了幾個人留在現(xiàn)場,說,“先把尸體運回去,讓老沈看看死因。”
李驥走到旁邊人行道上,根據(jù)崔以航說的地方坐下了,順著尸體的方向看過去,什么也沒看見。
一行人帶著尸體回警局,許偲還攬著小姑娘鄧藝,她路上一直在發(fā)抖,眼睛哭得紅腫,話也講不全。崔以航是男孩,稍微好一些,但是眼中驚惶之色還未褪去。
鄧家父母和崔以航的母親很快就到了警局,鄧藝猶如倦鳥歸林般沖進(jìn)母親懷里,嚎啕不止,鄧父摸了摸她的頭,詢問許偲緣由。
“今天早上六點四十七分,我們接到報警,您女兒和這個男孩在北立交四環(huán)路段的橋墩下,發(fā)現(xiàn)了一具尸體。”
崔以航也被母親抱了抱,三個大人面露驚恐,知道孩子肯定受了刺激。
鄧母也流著淚,一邊摟著鄧藝,一邊朝崔以航斥責(zé),“就知道我們家藝藝跟著你沒好事!她哪里見過死人啊!”
鄧藝一聽死人就又渾身顫抖,鄧母心疼地拍著她的肩。
“藝藝乖,別怕,藝藝最勇敢了。”
崔母只是抱著崔以航?jīng)]說話,卻往側(cè)邊移了移,擋住了鄧母駭人的視線。崔以航扒著母親的肩,看著鄧藝,倏然落淚。
許偲和念波耐著性子給他們做了筆錄,幾乎都是崔以航在說,鄧藝偶爾蹦出一兩個字,胡亂說著“石子”“畫”,崔以航就在旁邊解釋。
時間早過了八點,崔母給學(xué)校打電話請假,許偲神色一轉(zhuǎn),問。
“他們兩個也在一個學(xué)校?”
“嗯,以航跟藝藝都在華文高中,剛念高一。”崔母說,“他們打小認(rèn)識,一直在一個班,高中分班制,待在一個學(xué)校也好。”
“青梅竹馬啊,真讓人羨慕。”
許偲感慨了一句,叮囑了幾人不要把這件事情隨意外傳,接著起身把他們送出警局,她還站在門前,就又聽見鄧母的喊罵聲。
“藝藝一個女孩子天天跟你混在一起算什么?這些年你們孤兒寡母,我們能幫的就幫,怎么就害得藝藝這么遭罪!你讀的書都讀到哪兒去了?”
崔母性情溫和不會吵架,此時卻沒忍住反唇相譏道,“藝藝受了驚,以航也是一樣!都是孩子,你又何必非得爭個對錯!”
許偲轉(zhuǎn)身,不自在地垂著眼角,從始至終,鄧父都沒有勸解一句,也沒有安慰一句。
她知道華文高中的分班制是按照成績來的,崔以航的成績想必十分亮眼,鄧藝就差些了。
鄧母覺得他們孤兒寡母受的恩惠多,心里肯定早就不滿,這次出事就借機爆發(fā)。
青梅竹馬確實讓人羨慕,可那又怎么樣,此時年少,以后的事誰又知道。
今日陰森森的解剖室有了點人氣,除了聞昶,漆長江和袁落翔都在。
李驥帶著念波去北立交下的居民區(qū)走訪,兇手把尸體放到那個地方,總不可能一點線索都沒留下。
沈紀(jì)戴著手套,看著解剖臺上的尸體發(fā)愣,他覺得這個身形有些眼熟,一時半會兒又想不起來。
“她臉上的是什么東西?”聞昶問道,“油彩?”
沈紀(jì)回了神,湊上去看,一股刺鼻的味道立刻沖得眼睛發(fā)紅,他用鑷子輕輕刮了下,頗為意外。
“是油漆。”
“油漆?不能吧,我都沒聞到味兒。”漆長江擰著眉說。
沈紀(jì)把刮下來的一點放到壓片上,“你現(xiàn)在聞聞唄。”
漆長江還真湊上去聞了。沈紀(jì)解釋道。
“油漆里含有大量醛類,異味很重,如果放上醋就能吸收,再加上北立交下空氣流通快,聞不到味很正常。”
“嗯。”聞昶補充了一句,“尸體周圍全是草叢。”
這具尸體露在外面的皮膚全都涂上了油漆,而且還是不同顏色的,沈紀(jì)要清除油漆工作量不小,讓童彬先準(zhǔn)備著松節(jié)水,自己脫了那件灰色大衣,又用剪刀剪開了里面的衣服。
“我先確定死因,尸體身上找到了能證明身份的東西嗎?”
“沒有,手機不在,也沒有包,應(yīng)該是兇手帶走了。”
袁落翔不敢看開膛破肚的場面,背過身,小聲問,“會不會是搶劫殺人啊?”
聞昶搖頭,說。
“兇手在尸體上涂油漆,而且十分用心,必須要有充足的時間,應(yīng)該是有預(yù)謀的殺人。”
被害人臉上一共有三種顏色的油漆,紅、黃、藍(lán)——三原色,而且涂色的排列順序都跟三原色的圖片一模一樣,露出來的脖子和手上看起來沒那么嚴(yán)謹(jǐn),有黃色紫色粉色,顏色都很靚麗,視覺沖擊力很強。
兇手拿走被害人身上的其他東西,應(yīng)該只是拖延警方查到被害人真實身份的手段。
沈紀(jì)解剖用了兩個小時,最后確定是機械性窒息死亡。
“內(nèi)臟器官淤血,肺部、心臟器膜下有出血小點,血液呈暗紅色流動性。”沈紀(jì)掀起被害人眼皮,“眼內(nèi)有廣泛出血點,都是窒息死亡特征。根據(jù)尸僵程度和角膜混濁程度,可以推斷死亡時間是昨天下午5點左右。”
“那拋尸時間就在5點之后嘍?”
漆長江說著,又搖搖頭,“我們不確定北立交是不是第一案發(fā)現(xiàn)場,兇手有可能先把人勒死涂上油漆,再拋尸北立交,或者涂完油漆再把人帶到北立交勒死。”
“不是勒死。”沈紀(jì)神色嚴(yán)肅,“是窒息。”
聞昶和漆長江同時看了過去。
勒死是屬于窒息的一種,蘇怡被勒死,脖子上留下了被勒的痕跡以及她掙扎的吉川線,眼球和舌頭凸出,顏面部紫紺,被害人的其他生理特征都跟蘇怡相同,但就是缺了勒死最重要的那一個。
沈紀(jì)捏開被害人的嘴,并沒有看到舌頭外吐的癥狀,“雖然脖子上被油漆涂滿看不見痕跡,但是從口腔和眼球足以判斷,不是勒死,而是窒息。”
他說,“就是用東西困住她,不讓她呼吸,幾分鐘就夠殺一個人了。”
漆長江腦子里頓時想到曾經(jīng)看過的某部電視劇,他咽了咽口水。
“拿枕頭捂住那種?”
“差不多吧,沒辦法確定到底用的什么。”沈紀(jì)拿起噴壺,動手之前又看了一眼三原色的圖案,隨后一點一點將松節(jié)水噴上去。
他手很穩(wěn),呼吸淺的幾乎察覺不到,解剖室里也沒人說話,幾雙眼睛都直勾勾地盯著被害人的臉。
紅黃部分處理完,被害人白皙清秀的大半張臉都露出來了,聞昶插兜往前走了幾步,忽然把視線落到沈紀(jì)臉上。
沈紀(jì)的手頓住了。
他眼底還有幾分慌亂之色,猛地站直了身體。
“噯?”漆長江被他嚇了一跳,“怎么了?”
沈紀(jì)捏緊了噴壺,看向聞昶。
“我認(rèn)識她.........”
他清了清嗓子,接著說,“林淺藍(lán),國慶假期我的最后一個相親對象。”
“這是第五戶了吧?”李驥站在門外,掏出一根煙叼著,沒點燃。
念波點點頭,捧著的記錄本上基本沒有任何有價值的信息。
李驥走到樓梯間的窗戶朝外看,這棟樓是離發(fā)現(xiàn)尸體的橋墩最近的一棟,房子挺舊了,最高就六層,沒有電梯。
他們從頂層一路往下走,開門的幾乎都是老人,沒人看到或者聽到任何異常。
李驥把煙夾到耳后,一步三四層臺階跨上去,敲響了第五戶的大門。
出來的也是個老人,看著六七十歲,頭發(fā)銀白,李驥掏出證件,說。
“您好,我們想來了解一下......”問題到了嘴邊,他忽地頓了頓,轉(zhuǎn)而繼續(xù)問,“您認(rèn)識鄧藝和崔以航嗎?”
老人見他們是警察,雖然沒穿警服,但身上自有一股浩然正氣,想請進(jìn)家去坐坐,李驥擺擺手,“就不進(jìn)去了,您想想。”
“哦哦,藝藝跟小航啊,這片兒都認(rèn)識,藝藝性子跳脫,又會說話,哪個老人家不喜歡啊?她是學(xué)畫畫的,前兩年小區(qū)墻上的連環(huán)畫還是她主筆的。至于小航......”
老人遲疑了一下,似乎是覺得背后評論別人不太好,只說。
“他跟他媽是九年前搬來的,這孩子聰明,小時候就在前邊兒公園里陪老頭子下棋,沒人贏得過他,他倒是不愛講話,就跟藝藝親近,兩人關(guān)系好得很。”
李驥聽了,第一反應(yīng)就是,難怪鄧藝能發(fā)現(xiàn)尸體。她學(xué)畫畫,對于顏色格外敏感,否則那尸體藏在那兒,一般人根本看不見。
兇手是不想讓人發(fā)現(xiàn)尸體的,鄧藝的出現(xiàn)是意外,又或者說,兇手是故意讓鄧藝發(fā)現(xiàn)的?不對,崔以航有晨跑的習(xí)慣,但兇手不知道鄧藝會突發(fā)奇想跟著他一起跑步,這是個不確定因素。
李驥心思百轉(zhuǎn),沒敢往深處想。
念波刷刷記下要點,在后面輕聲問。
“您說崔以航是九年前跟他母親搬來的,那他父親呢?”
老人面露難色,想了想才低聲說。
“當(dāng)年他們搬來的時候,小區(qū)里有些謠傳,說是小航的父親是個殺人犯!小航那時候總被欺負(fù),是藝藝救了他,從那之后兩人就形影不離的。可這謠言四起,他們孤兒寡母的總是遭人議論,過得也不是太好。”
念波擰了擰眉,沒說話。
李驥低喃著重復(fù)了殺人犯三個字,伸手指著樓梯窗戶那邊,“您這兩天有沒有聽見北立交有什么動靜?”
老人搖搖頭,想到那個謠言,不太放心地詢問。
“藝藝跟小航出什么事了?”
“他們兩個都沒事。”李驥不欲多談,道了謝領(lǐng)著念波離開,走之前看老人還站在門口沒進(jìn)去,提醒道。
“下次別輕易相信陌生人,更不要請陌生人進(jìn)屋。”
老人詫異地看著他。
李驥樓梯下到一半,說,“警局安全教育宣傳還得加強,老年人在家也太容易被騙了。”
“......你是覺得我們剛才應(yīng)該被拒之門外?”
“不僅是今天。”李驥嘆了口氣,“我家那個老太太,前段時間被騙了兩千塊錢,人家說是賣保健品的,她就把人帶回家,糊里糊涂被騙了還不知道。我媽回去氣得不行,好幾天沒跟她說話。”
念波怔了怔,半開玩笑地說,“騙子都騙到警察家里去了,驥哥,你沒去查?”
李驥捏著眉心,搖搖頭,“當(dāng)時忙得顧不上,再想找就難了。我去技偵問過,這種的不好查。就兩千塊錢,當(dāng)買個教訓(xùn)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