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繼往開來 青松翠柏
- 給兇手一個不殺你的理由
- 東窗疏雨
- 4742字
- 2020-04-18 12:04:53
舒緩的音樂從老式唱片機里緩緩流瀉而出,客廳里只有一盞昏暗的落地燈亮著,映著聞昶線條分明的輪廓愈發冷硬。
他手里握著一疊資料,看了很久都沒有翻頁。
唱片轉到了最后,音樂聲戛然而止,他擱下資料,起身換了一張唱片。
陸縣良給了他一個消息,警局要加入一位心理咨詢師,準確來說,是他們刑偵組要加入一個新成員。
每個人接觸太多負面情緒都會受到影響,要是許偲、漆長江他們,痛快打一場或許就好了,但李驥不行。
他不善言辭,不喜熱鬧,像個悶葫蘆,需要有人正確疏導才行。為了他一個人,加入一個新成員,這不像是陸局會做的事情。
聞昶聯系了熟人,對方給了他一份資料,上面顯示,那人是犯罪心理學專家。
犯罪心理學不是新興專業,但在國內并不普及,警局都是老一輩的,相信一切靠證據和線索,而不是所謂的推理和直覺。
聞昶有自己的傳統的堅持,但他不排斥新鮮血液,至少高硯棠就不錯。
聞昶保持平和的心態跟隊員們提起這件事,辦公室里卻是另一番光景。
許偲頂著一雙熊貓眼撲到他面前嚎啕大哭。
“這位心理醫生就是天神下凡??!”她把臉湊到聞昶面前,“聞隊,你看看我!驥哥簡直不是人啊!他昨晚拉著我打游戲,全程掛機跟我聊天,那你說何必在游戲里組隊聊天呢?我還被隊友舉報,禁賽48小時啊!”
聞昶看著她那夸張的黑眼圈,遲疑著說,“許偲偲,你這黑眼圈,妝有點過吧?”
辦公室里頓時響起一陣大笑,漆長江挑著眉,趾高氣揚地說,“來來來,給錢了??!”
念波皺著眉掏出五塊錢塞進他手里,還頗為幽怨地看了聞昶一眼。
袁落翔不可思議地打量聞昶,問道。
“聞隊,你怎么會知道化妝?”
聞昶大約知道他們在打什么賭了,也有點難以置信地反問,“在你們眼里,我到底是個什么鬼?”
許偲沒好氣地白了漆長江一眼,“聞隊,不怪我啊!漆哥早上過來看到我黑眼圈,就說要跟波波他們打賭,這倆孩子太單純了。他還逼著我加重了黑眼圈,我是無辜的!”
漆長江收獲打賭所得資金共二十元,喜滋滋地收下,“偲偲,晚上哥帶你去拳擊場!”
“不了?!痹S偲無力地趴在桌子上,“下班我要回去睡覺?!?
“驥哥還沒來?”
許偲幽幽瞥向袁落翔,“他在樓上健身房,他簡直不是人!同樣一晚沒睡,他居然還有精力在健身房舉鐵?!”
聞昶坐回位子上,問。
“他昨晚跟你聊什么了?”
“沒有主題,啥都聊了。他居然連他未來孩子的名字都想好了,叫李晉還是李竫來著......”許偲生無可戀,“他到底受什么刺激了?這么嚴肅的話題不能找個嚴肅的時間嚴肅的地點嗎?”
聞昶昨天從高硯棠那兒知道,李驥去找過她,既然他愿意開口了,那應該就是她說了什么,但看著許偲滿是怨念的小臉,他還是決定隱瞞。
聞昶拿著何俊奕案的資料去找陸局,人走了之后漆長江才后知后覺地問,“剛才聞隊說,咱們隊里要來新人?”
“嗯,心理醫生?”
念波推著眼鏡,有點好奇。
局長辦公室門口,陸縣良欣慰地拍拍身邊年輕人的肩膀,笑道,“那就拜托了。”
聞昶剛出電梯,遇見陸局領著新成員出來,他看著那人,很年輕,高瘦儒雅,戴著一副金絲眼鏡,有個詞怎么說來著,斯文敗類?
“噯?聞昶上來啦?”陸縣良瞥見他,笑瞇瞇地招手要他過去,聞昶低咳一聲,壓下思緒,單手負后走了過去。
陸縣良為兩人介紹,“這就是刑偵支隊長聞昶,給咱們局里破了不少大案。聞昶啊,這是我特意請過來的,周繼青周博士,以后要好好相處啊?!?
周繼青側身面對他,伸出右手,笑容得體。
“聞隊,請多多指教。”
“客氣。”聞昶把帶上來的資料遞給他,又對陸縣良說,“陸局,這案子有些細節方面何俊奕還沒交代,既然周博士來了,我讓他幫忙分析分析,整理完了再送上來。”
陸縣良哪里聽不出他是在試探周繼青的水平,老神在在地擺手要他們趕緊走。
“你們年輕人的事,我可不管嘍?!?
聞昶帶著周繼青回樓下刑偵辦公室,剛好李驥也從健身房回來了,人都在,他也沒特意說什么,向前走幾步,把跟著他的人帶進來。
周繼青年輕有為,馬里蘭大學最年輕的犯罪心理學副教授,曾經受聘于FBI,再過幾年說不定就能轉正,也不知道陸縣良花了多大手筆才把人請回來。
漆長江對這個心理醫生十分好奇,再加上剛剛白得了二十元巨款,心情不錯,跟他打招呼。
“刑偵支隊副隊,漆長江?!?
“周繼青,繼往開來、青松翠柏。”
漆長江一噎,心想,是我輸了,名字沒取好。
周繼青人如其名,立如松柏,身形挺拔,儒雅的氣息將俊美的樣貌都沖淡了幾分。
漆長江打量他片刻,又暗嘆一聲,他遇到對手了。
警局都道漆副隊是笑面虎,依他看,今天剛來的這位才配得上這稱呼,看著斯文俊雅,笑容得體,內里不知道在算計什么。
周繼青像是猜到他在想什么,垂眸輕笑一聲,問。
“聞隊,我坐哪里?”
辦公室現在是六個人,聞昶和念波都是一個人一張辦公桌,聞昶收集了他來江城近三年的案件資料,念波那邊則是被兩臺電腦占得滿滿的,全是電子設備。
聞昶考慮了一會兒,跟袁落翔說,“翔子,去儲物間給周博士搬椅子,放我對面。”
“哦哦。”
周繼青不動聲色地道了謝,眼底卻染了些探究。
這個被陸局認定患有PTSD的刑偵支隊長,確實不像他表現出來的那么清冷漠然。
刑偵科這幾天沒什么事,除了值班的人留下來,其他都是來打個卡,早退是常事。聞昶也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當沒看見。
許偲后來撐不住,中午就跑回去補覺,漆長江叫人去吃飯的時候,看見辦公室里只有周繼青一個人了。
他自從坐在位子上,翻開何俊奕案的資料后,就沒有動過。
漆長江摟著念波的肩膀,小聲問,“不是說他下周才正式上班么?而且他看案件卷宗干什么?”
念波搖搖頭,低下頭仿若沉思,確實有些不解。
漆長江也懶得糾結,兩人一邊往食堂走,他還一邊感慨。
“我看咱們支隊也能組團出道了,絕對風靡全國?!?
“取個名?”
“唔,我想想,天下第一無敵美帥。波波,你這是什么表情?這不酷炫狂霸拽嗎?”
“.........”
嘈雜聲漸漸遠去,周繼青也終于從卷宗里抬起頭,他手邊的記事本上寫了許多東西。
聞昶說這個案子有很多細節不清楚,他原本以為只是說說,現在看來,還真不是。
何俊奕突然認罪的舉動,在一般人看來可能只是有點突兀,聞昶意識不錯,估計也覺得有些不對勁,卻找不到癥結所在,但在周繼青眼里,這件事里外都透著詭異。
還有,周繼青摘了眼鏡,手指在桌子上敲了兩下,這個案子里,有他的同行參與了。
臨近下班的時候,刑偵科就一個郭婷婷坐在外面玩手機,高硯棠跟她打了招呼,走到辦公室敲門。
她探身進去,看見聞昶站在窗邊,而他向來空著的對桌,竟然坐著一個人。
聞昶穿上外套,剛要介紹兩人認識,周繼青已經轉身看到了她。
高硯棠有些驚訝,“周師兄?”
“小棠?”周繼青沉了一天的臉色,終于肉眼可見地舒展開,“你跟警局有合作?”
“也是國慶之后被陸局找來的,我還在想要不要讓陸局請位心理專家,你竟然已經在上班了?”
周繼青朝她微微眨眼,“陸局盛情難卻,剛好我打算回來發展,至少不用擔心回國就失業。”
高硯棠覺得天下無巧不成書,她在去謝菲爾德求學之前,在美國待過一段時間,當時是高家給她安排的院校和專業,她不喜歡。
她一邊在美國完成經濟課程,一邊四處求學,在某次槍殺事件里,遇到了周繼青。
彼時周繼青在馬里蘭讀博士,卻早就顯露出他在犯罪心理學上的天賦,FBI有問題都喜歡來找他——因為他的幾位老師醉心研究,不喜歡跟警察打交道。
高硯棠骨子里有高家的血性和執著,哪怕她不從軍政,也無法掩飾。
她就是敢在未成年的時候一頭栽進京城政客角逐之中,也敢在剛成年后在異國他鄉孤身犯險。
周繼青注意到她,最先是因為兩人同是中國人,從別人的只字片語里勾勒出了一個堅韌倔強的形象,又聽說她在求學,就為她引薦了馬里蘭新聞系的著名教授波茲曼,馬里蘭大學的新聞學系亦是世界一流。
他們其實算不上正經的師兄妹,高硯棠在馬里蘭待了不到半年就去了英國,兩人也不是一個學系,后來的聯系也逐漸淡了。
直到兩年后,周繼青到謝菲爾德進修心理學博士學位,與高硯棠成為了真正意義上的師兄妹,交際圈有了重合,關系也更進一步。
聞昶看他們久別重逢、相談甚歡,心底莫名不悅,咳嗽一聲表明存在,高硯棠這才想起她過來的正事,跟周繼青說。
“我最近跟著聞隊學拳擊,就在旁邊拳擊社,咱們周末再約。”
“好。”
周繼青朝聞昶點頭當做道別,看他們一前一后離開,摸著下巴喃喃道。
“參與的同行竟然是小棠嗎?”
拳擊社里,高硯棠已經換好了運動裝,聞昶領著她走到自己常去的沙袋邊,給她講了些注意事項,他說。
“教你拳擊,是希望你能自保,以后不要逞強?!?
“我沒有逞強?!备叱幪臄Q著眉,“我只是盡力而為?!?
聞昶看她表情不像說假話,竟然輕易相信了。
很久之后,他想到這一天,總是會后悔自己對她還不了解,她口中的盡力而為,在旁人眼里就是拼命。
“拳擊靠的是拳頭攻擊,需要力道和速度兼備,握拳手法是成功的第一步,也是基礎?!?
聞昶說,“握拳看看?!?
高硯棠照著做,舉到聞昶面前,她比大多數女生好,至少握的不是粉拳。
聞昶原本雙手插在褲子口袋里,見狀不得不親自糾正她。
“四指并攏內屈,拇指壓在中指和食指上?!?
高硯棠手指纖細修長,因為要敲鍵盤,指甲都修得圓潤干凈,十分好看。
聞昶握著她的拇指往下壓,觸手冰涼,他愣了愣,“不要翹著大拇指,出拳的時候很容易受傷?!?
“這樣啊,用拳峰揮拳么?”高硯棠試著揮了幾下。
“你覺得冷?”
高硯棠搖搖頭,江城的十月份還在夏季的尾巴,運動一會兒就覺得熱,哪里會冷了?
“你的手......”
“啊?”高硯棠反應過來,勾著唇偏頭朝他笑了,“沒聽過冰肌玉骨嘛?”
“.........”
“我體質就這樣,一年四季冷空調?!彼{侃道,“原來聞隊也不是這么不近人情,還知道關心人呢。”
聞昶面無表情地睨她一眼,把雙手又收回了口袋里。
“拳擊的基本拳法包括直拳、擺拳、勾拳、刺拳等等,其中直拳是最基本的拳法,路線短、沖擊大、速度快,使用頻率很高?!?
此后,聞昶再也沒伸過手。
高硯棠被簡單的握拳、揮拳搞得精疲力盡,手臂酸痛,走的時候還一心二用地想,聞昶真的幼稚又小氣。
她下車時捏著手臂,盡管很難受,也一句抱怨都沒有,聞昶自然看出她是真心來學拳的,于是囑咐道。
“回去泡個澡,用熱毛巾敷二十分鐘,晚上早點休息。”
“知道了,明天下午我直接去拳擊社等你?!?
高硯棠擺擺手跟他告別,聞昶從后視鏡里看著她的身影漸漸變小淡去,心潮涌動。
已經很久,沒有人對他說“等”這個字了。
這些天高守維又開始忙起來,何俊奕案結束后,上面也沒有正式文件下來,說明如何安置城郊那塊地。
高守維和市高官等人商量了很久,環保局跟土地開發處吵得不可開交。
最后還是高守維一錘定音,他說,“就按照原計劃競拍。”
土地開發處的主任眼前一黑,“高、高市長,這里可是案發現場......”按原計劃,馬興榮是要在這里建城郊別墅的,現在誰還敢住啊?
“活人住不得,死人還不能???”
“咳咳,您是說,建......”
“墓園。”
城郊筒子樓那一塊地要被改建成墓園的消息很快就傳出去了,不少公司聽到墓園都是一驚,遲疑著不敢參加競拍,結果宏宇地產的老板直接去見了高守維,這事兒就這么定下了。
宏宇地產在與興榮地產的上一次交鋒之前,就已經和高守維談過對這塊地的看法,這位白手起家的馮老板,最初的想法就是要建一處墓園。
城郊這塊地擱置多年,環境好,遠離城市喧囂,也確實是建別墅的好地方,但是這同樣有一個弊端,建別墅就要砍樹平地。
江城是全國示范文明城市,在環保這一塊做得不錯,很多古跡、樹林都被保存下來了。
高守維從一開始就屬意宏宇地產的策劃方案,至于為什么最后是興榮地產競標成功,這位馮老板則是三緘其口,一個字都沒透露。
高硯棠后來聽高守維說起,就順口問了一句。
高守維說,“廖暉到江城來潛伏了不少時間,盯得又是興榮地產,明顯就是廖書記查到馬興榮有問題,半年時間差不多了。我本來想的是,馬興榮被雙規,我剛好可以把宏宇的提案放出來救急,誰知道出了何俊奕的事?!?
“.........”
她大哥還是她大哥,一點風吹草動都逃不過他的眼睛。
她想到那天她轉述廖暉的提醒時,高守維平淡的臉色,她還傻乎乎地以為他不在乎,原來是早就知道,胸有成竹地準備著。
她朝高守維拱拱手,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