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蘇硯與陸珩
- 天青月白
- 曉春眠
- 2992字
- 2019-08-11 22:44:27
江府的花園很大,風景甚好,但我卻毫無興致。
見過蘇硯之后,我心中堵得厲害,尋回若兒之后,若兒又一直在我身邊嘮叨,無非就是說些江云衣不守婦道,明知蘇硯與我有婚約在身還要與他私下見面真是很不要臉之類的氣話,被我語氣稍厲地訓斥了幾句,便委不說話了,淚花悄悄卡在眼角。
我心中煩悶,看著若兒那一臉委屈巴巴的表情,嘆了口氣打發她自己先回去了。
若兒咬了咬唇,最終還是聽了我的話,走了。
她是我十歲那年,被方姨帶來跟著我的,聽說從前在宮里的浣衣局,因為年紀小又長得有些姿色,吃過很多苦。方姨那時候已經快要嫁人,本來就想替我尋個丫頭,正巧就看中了她,然而她跟著我這個不受寵的掛名“公主”過的也是清貧的日子,我若真能當上北嶼的二皇子妃,她大概也能過得更好些。畢竟,哪個奴婢不想跟著一個能吃香喝辣的主子呢?
可江云衣是江久瀾的姐姐,是真正與蘇硯兩情相悅之人,我便沒辦法接受她被人這樣說,她已經因為我受了很多傷害,希望不要再有更多了。
我沒有能力讓我身邊的人更加幸福了,只能在我離開之前,盡量安排好她以后的路。
即便誰都不相信我,我也總要對得起自己。
口中泛起腥甜,我用帕子捂了嘴,嘔出一口血,然后擦了擦嘴角,佯裝鎮定地走到偏院,確定四周無人后喊了一聲:“陸珩,你在的吧?給我藥。”
穿著黑色斗篷的金發男子悄無聲息地出現在我身后,遞給我一個普通的白瓷瓶子,看著我倒出一粒藥丸咽了下去,又沉默著伸出手,示意我將瓶子還給他。
“真小氣呀,就放在我這里怎么了,你都不嫌麻煩嗎?”我感慨了一句。
“這藥雖然能抑制“化蝶”,但這本身也是毒藥,‘化蝶’尚能保你全尸,而這個藥若多吃會讓你五臟六腑都潰爛,死相極慘,如果你想試試,事成之后我會將它全部給你。”
陸珩冷漠地看了我一眼,然后將瓶子收進懷中。我笑笑:“不用了,我還這么小,就算是死,也讓我漂亮一些吧。”
中毒之后我曾經偷偷找過很多書籍查閱“化蝶”有關的資料,皆是無果,想來既然是“那個人”會用的藥,必然是極其隱秘的,可能除了“那個人”,我身邊最了解這藥的只有陸珩了,不管他是不是嚇唬我,就算都是要死,我也沒這勇氣去嘗試。
“化蝶”之毒,最忌心中郁結,思慮得越多,便死得越快,“那個人”用低劣的手段逼迫我服下“化蝶”之后,雖然算好了發作的日子,但為了防止我情緒波動太大,在他還沒達成目的之前就一命嗚呼了,于是派了陸珩做我的暗衛監視我。
陸珩明明是北嶼的血統,卻又被“那個人”重用,他應當也是北嶼皇室之人,不知和蘇硯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恨?
算了,不去想了。
我抱著那多半已經送不出去的枇杷膏自言自語了一聲:“也不知道江久瀾回來沒,要不要去看看……”
“沒有。”
陸珩抱著手臂靠在柱子上,用毫無感情的語氣打破了我的期望:“若他回來,我會接到瑞獸的消息。”
啊,還沒回來啊……
我幾乎一整日未吃東西了,很餓,但也不好意思主動去和江府的人討吃的,干脆坐到院子里的石凳上,揮了揮手對陸珩道:“好,我知道了,我也沒事了,你走吧。”
然后摸了摸空空的肚皮,心想,要不睡一覺吧?
似乎從“化蝶”第一次發作之后,我就有些嗜睡,昨日分明睡得很好,現在太陽還未下山,我卻又困了。
那就睡吧,我想,生活已經很苦了,我不愿意再虧待自己了。
就這樣趴在桌上,我竟然很快就睡著了,卻沒想到再次醒來的方式,是被江久瀾的劍氣從石凳上震了下去。
大概是因為趴太久了,我并沒有覺得身體與地面接觸的部位有多痛,反而是脖子酸痛得厲害,迷迷糊糊就伸手去摸,觸摸到脖頸的時候,手掌又是一陣鉆心的疼。
“哎呀!”
我痛呼了一聲,又急著去看手掌是不是蹭破了,卻沒想懷里兩罐枇杷膏砸在了地上,嘩啦一聲碎了。
我盯著那一地狼藉看了一會兒,,心里有點難受,但還是低低地說了一聲:“對不起。”
江久瀾此時已經換了一身在府中穿常服,他容貌生得極好,那樣普通的衣服也被他穿出了一種慵懶而高雅的氣質。
真是漂亮的人,可惜這么漂亮的人他恨我。
江久瀾幾乎從不拿正眼瞧我,此時見我盯著他看,也只是厭惡地瞟了我一眼,然后轉過頭對著身邊的侍衛道:“阿玖,把公主送回聽風小居。”
這是擺明了不想理我,要送客了。
若是從前,我一定會滿心難過的離開,但今天,不知道是不是心口疼得厲害,我竟然開口喊了他的名字:“江久瀾!”
這樣反常的反應,大概也令他很詫異,難得抬頭看了我,但語氣依舊沒有好多少:“公主還有什么事?”
我說:“江久瀾,還有五個多月,我就要出嫁了,來看你的次數會越來越少,結親之后,便徹底不會來了。”
我說:“江久瀾,那么多人的眼中,都是我在不要臉的糾纏于你,但究竟原因為何,你知道的。”
我說:“江久瀾,我娘從前一直對我說,這是我們家欠你的,所以我們要對你好,我娘沒有了,那就換我對你好,可是……”
冰冷的劍抵在了我的喉嚨上,那是墨雪劍,江久瀾的佩劍。
他說:“滾。”
“……好。”
我的眼淚終于滾出了眼眶,抹著眼淚與他擦肩而過,也未曾等阿玖送我,自己跑出了府。
沒來得及說的話是:可是我的一輩子沒有那么長,你可不可以告訴我,這么久以來,你有沒有哪怕一點點,覺得我也不是那么可恨?
可惜他再也不會聽到了,我好不容易鼓足的勇氣,那些想要偷偷告訴他的話,像那兩罐枇杷膏一樣,碎了,被扔掉了。
就這么邊哭邊走了一陣,突然一件外衣批到了我的身上,我抽噎著抬起朦朧的淚眼,看到陸珩臭著一張臉站我旁邊:“晚上冷,披好了,可別莫名其妙就死了。”
初夏的夜里還是有些涼的,我先前光顧著難過,如果不是陸珩提醒,我還沒發現我的兩只手都是冰涼的,身上也有些冷。
有衣服取暖自然是好的,但如果不是陸珩就更好了。我抽了一下鼻子,反正已經很丟人了,干脆不管不顧,直接把他當成了個靶子,抹著眼淚就開口罵他:“你滾開,反正都是要死的,早死晚死有什么區別。”
陸珩居然一本正經地回答:“有,這對我來說區別很大。”
“是啊。”
我冷笑:“我這條賤命對你們來說居然有這么重要的作用,我是不是該覺得榮幸?”
他聽出了我語氣中的嘲諷,眉頭一挑:“你想尋死?賀長白,你敢死嗎?你還等著讓你的父親沉冤得雪吧?”
“……”
我終于恢復了冷靜,不做聲了。
母親去世得很突然,沒有來得及交代什么遺言,但我知道她這一生除了償還欠著江家的恩情以外,另一樁心事便是為父親翻案。
盡管我的父親只是宮中一名小小的琴師,母親卻極愛他。
母親死后,我過得很辛苦,不是什么受寵的公主,卻也不能作為平凡人而生活,其實活著對我來說并沒有什么太大的意義,因為已經沒有特別牽掛之人。但“那個人”很狡詐,他用父親案子的真相,來要挾我在痛苦中活下去,為他完成那些雄心霸業,而我為了父親與母親,卻不能任性。
這個陸珩,和“那個人”是一伙兒的,我的痛苦,與他也脫不了干系。
我抬起頭,沖著他璀然一笑:“是啊,那就算了吧,我想通了,我現在不死了。”
陸珩大概沒想到我是這個反應,楞了一下,便沒再說話了,安安靜靜走在了我的旁邊。
夜里的風很大,吹來了不知道什么花,落了我倆一身。
我想了想,又喊他:“陸珩,陪我說說話吧。”
“為什么?”
他問我:“你應該恨透了我才對。”
“是啊,我恨透了你。”我輕聲道:“可是除了你這個仇人,現在沒人愿意與我說話。”
“若兒,方思鈴,還有你那個師父,不是都可以?”
“那我能告訴他們你給我下了毒嗎?”
“……”
“你看,是吧。”
我嘆了口氣:“我花了這么大的代價為你辦事,不管成與不成,你也該對我好一些吧?”
陸珩大抵也是很無聊了,終于松了口:“……那你想聊什么?”
我搓了搓手取暖:“聊什么呢……聊一聊,你和蘇硯的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