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年初雪降臨的日子，按照東滄的習俗，是應當舉辦祈福大會的。

對于國庫大半進賬依賴于農業收入的東滄國來說，雪是個好東西，畢竟，瑞雪兆豐年是三歲孩童都曉得的常識。故而祈福大會從每一年的深秋便開始準備，等到初雪之夜，皇帝便攜著家眷和文武百官，前往城中央的聽雪樓，一同為黎民百姓向上天祈求下一年的風調雨順，國泰民安。

祈福之后，便是在聽雪樓中舉辦盛大的晚宴，會有少數普通百姓經過暗衛檢查之后，被安排在特定的位置參加這場宴會，用以顯示帝王親民之情，和與民同樂之心。

“方嬤嬤，我還不可以進去嗎？”

小小的女童站在聽雪樓百級臺階之下，仰著頭看眼前的婦人，滿臉都是委屈的情緒：“嬤嬤我好冷啊！”

方思鈴紅著眼圈將女童攔進懷里：“蒼蒼聽話，再等一等，福公公等下就會傳喚我們進去了。”

“可是，我的腳都被凍僵了，怎么辦，我這樣沒辦法跳舞的，嗚……”

為了證明自己真的很冷，蒼蒼提起自己身上披著的大氅，露出一雙被雪凍得通紅的赤足來：“嬤嬤你看，蒼蒼沒有說謊。”

“嬤嬤知道，嬤嬤知道的，蒼蒼是好孩子，怎么會說謊呢！”

方思鈴心疼的直掉眼淚，心想此處左右無人，干脆自己坐在了臺階上，將蒼蒼抱到身上，伸出手將她一雙冰涼的小腳攏進手里搓揉著：“這樣能好些嗎？有沒有緩和一點？”

其實并沒有暖和很多，但是看著方嬤嬤臉上的皺紋和淚痕，小小的蒼蒼還是點了點頭：“暖多了，嬤嬤，你別哭了，蒼蒼已經不冷了。”

她用小手去擦方嬤嬤臉上的淚水，指尖依舊是冰涼冰涼的，方思鈴鼻子更酸，拉起蒼蒼的小手：“走吧，今天的舞，我們不跳了，反正，以后總還有機會的。”

“可是，嬤嬤……”

“喲，老奴好不容易把蒼蒼小主子安排了進去，你們二位這是又要去哪兒呀？”

捏著嗓子陰陽怪氣的聲音，是皇上身邊的內侍元福，因得皇上器重，祈福會的晚宴安排上，也是說得上幾句話的。方思鈴轉過身賠了個笑臉：“福公公，蒼蒼身體不好，今晚恐怕是……”

“嘿，你這個女人，可知咱家為了讓小主子得以在皇上面前露這一面，打點多少關系，如今到了這一步，可由不得你們不去！”

“可是福公公，蒼蒼的腳已經快凍壞了，您就看在她是……”

“嬤嬤，別說了，福公公如此盡心幫助我們，既然能去，蒼蒼就一定要去的。”

不如，可如何對得起方思鈴為了打點關系而送出去的銀兩和首飾呢。

蒼蒼放開方思鈴的手，走到元福面前，恭恭敬敬地行了個禮：“煩請公公，給蒼蒼帶個吧。”

“哼，看來還是蒼蒼小主子識趣些。”

元福居高臨下的看著眼前的小丫頭，雖然嘴上喊著小主子，語氣里卻無一絲敬意：“跟在咱家身后吧，可得走快些，安排的節目已經進行到一半了。方思鈴，你也跟著一起吧。”

沒想到自己竟也能一同去，方思鈴大喜過望，幾部上前，將手中一直攥著的一個物件塞給了元福：“有勞公公，公公有一副好心腸，思鈴不會忘記公公今日的大恩大德，以后，定會日日為公公祈福的。”

元福展開手心看了看，又“哼”了一聲：“可跟上了。”

“是，是……”

方思鈴唯唯諾諾地應著，拉了蒼蒼的手，快步跟上。

蒼蒼張了張嘴，最終還是將想說的話咽進了肚子。

剛剛元福展開手心的動作很快，但她還是看清了，方思鈴塞給他的，是一顆金色的鈴鐺。

為了一個不知結局的賭注，方思鈴竟然做到了如此地步。

沒有被方思鈴牽住的那只周，依舊是冰涼冰涼的，悄悄按住了同樣冰涼心口。

……

等到三人身影完全消失，臺階右端的九尾貓妖石像后邊，突然鉆出兩個十六七歲的少年來，其中一人有一頭顯眼的金發，另一人面若寒霜，穿著黑色的大氅，手中抱著一只白狐。

“江久瀾，剛剛那人是誰，你可曾見過？為何元福喊她小主子，她卻還要給元福行禮？”

金色頭發的青年好奇的問身邊人，而江久瀾冷著臉，摸了摸懷中小狐貍的頭：“不知道。這宮中人那么多，本官并不是全都認識的……蘇硯！你不要再趁機拽白雪的尾巴了！”

“小小年紀怎么如此老氣橫秋又不經逗？和你姐姐真是一點也不像！”

蘇硯笑嘻嘻地飛身躲過了江久瀾拍向他的那一掌，安安穩穩落在了貓妖石像的背上：“誒，宴會好像就要開始了，咱們走吧！”

“蘇硯，你下來！這是石像是我朝烽為瑞獸之神的九尾貓，你這是對他大不敬！”

“不下來，除非你答應帶我一起去宴會！”

“不去！”

江久瀾板著臉，一本正經道：“那樣的宴會，無非飲酒作樂，有什么好去？蘇硯，你的法術尚未掌握得很好，有這樣的時間，不若與我一同回司天監，再多練習一二，早日召喚出自己的瑞獸，也省得你總是偷摸白雪的尾巴。”

看著江久瀾一幅無法通融的樣子，蘇硯撇了撇嘴：“無趣，真是無趣極了！我來你東滄國小半年，日日都要去司天監，聽你師傅講學，我早就聽膩了。這祈福大會的晚宴，我期待著好多時日，一定是要去的，你不帶著我進去，我就一個人偷偷想辦法溜進去，再見吧小老古董，我要去宴會上找云衣玩了！”

話音未落，人已經竄出了老遠。江久瀾懷中的狐貍“嗷”了一聲，也跳了下去，一蹦一跳去追蘇硯了。

江久瀾仿佛被凍住一樣的面容終于出現了一絲裂紋：“白雪！你是我的瑞獸！怎能跟著蘇硯胡鬧！你回來！”

兩人一狐，在東滄國這一年的初雪中你追我趕，誰也沒想到今后的命運，會在這一夜，發生怎樣巨大的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