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不是讀書人
- 大黎年少
- 晚雪中原
- 2449字
- 2019-06-11 17:42:34
“這風月樓里的廚子,個個都是名滿郡中的名廚,又豈是你們山野鄉下之人可比的?”
周德泉有些郁悶,看著眼前這個鄉下小子愈發不爽,一時之間卻又不好發作,只好在言語上擠兌起他來,而秦茂林在一側觀望,似笑非笑沒有開口,像是默許了周德泉的所作所為。
陸豐搖了搖頭,道:“雖然婆婆燒不出這樣好吃的魚,可她所做出來的菜,天下恐怕也沒有第二個人能夠做得出來。”
“哦?”
那位仲業兄聽了這話不免有些好奇,道:“難道你婆婆也是位名廚?”
“不是,”陸豐干脆地否認,“只是婆婆做出來的菜,當中有能夠讓人喝了身體里生出一條毒龍的甜湯,有吃下去會七竅流血七天七夜不止的炒蛋,上次婆婆不知從哪里搞來條魚,有三個成年人疊在一起那么大,她把那魚按到鍋里壓好蓋子,整整燉了三天三夜,也不知道加了什么材料,魚端出來以后通體絳紫,魚唇烏青,全村愣是沒有一個人敢吃一口……”
“后來呢?”對方這下來了興致,忍不住追問起來。
陸豐正色道:“薪柴停了以后,從那燉魚的鍋里忽而飄來一股紫煙,村里做燒餅的唐爺爺臉色大變,拉著我狂奔出二十里開外,全村沒有一個人敢留下來,直到兩天以后那煙消散了,我們才敢回村。”
“呃……”
周德泉見陸豐說得一本正經,只當他是吹牛,當下面上有些不屑,道:“子不語怪力亂神,難道你讀書的時候沒有學過這番道理?也罷,看你這副樣子,一看就是沒有讀過書,知道自己的名字怎么寫嗎?”
黎國之中,貿然問別人知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如何去寫,是件很失禮的事情,多用于長者對幼者,尊者對卑者。一旦這樣問了,就等于是在說對方不學無術,連自己的名字都不知道。
即便是先前村長問起那位舞翎臺上的老者,也是態度畢恭畢敬,況且村長比對方大了不知究竟多少。
眼下聽到對方這樣問,陸豐想了想該如何回答,最后實誠道:“讀的不多,還是讀過一些。”
“哦?”
三個人不約而同發出一聲驚疑,秦茂林忍不住問道:“既然你說你讀過書,那又是師從何人?”
“家中有個長輩,閑暇時便會傳授一些,不過總歸還是知道名字如何去寫。”
“切。”
周德泉不屑,嗤笑一聲,對陸豐道:“沒有正式入學,無論如何也算不得讀書人,就連這點道理都不懂嗎?”
陸豐自不去理會他,自斟自飲一杯,讓對方有些尷尬。
話不投機半句多,三人之中,周德泉處處刻薄,言語之中對他多有排擠,秦茂林表面和藹,實則是個內心陰沉之輩,而那位仲業兄,則只是把他當成拿來解悶的對象。
即便是陸豐心思單純,也能夠一眼看出眼前這些人和他不是一路,當下不再多話,開始埋頭大吃起來。
招待陸續端上珍饈十余道,又呈上用玉壺盛著的美酒,然而桌上除了陸豐,其余三人卻只是隨意動了動筷,各自飲了兩杯酒而已,周德泉前一日留宿樓中,今天下午又與眾人飲酒,眼下已經流露出醉態而不自知。
……
(也不知道村長他們今天吃的什么,要是能打包帶回去一些便好了,只是以這些人的品行,他們所碰過的東西,村長是一定不會動的)
酒過三巡,三人總算稍微放開一些,尤其是周德泉,更是洋洋得意將自己白天那番“良策”拿出來與秦茂林等人分享。
秦茂林聽完,既不贊同也不表示反對,只是面帶微笑不時附和兩聲,這一切都被陸豐看在眼里。
“三人之中,周德泉雖為人可憎,卻是擺在明面,倒是這秦茂林,才是心機陰沉之輩,需得多加防范……不過倒是與我無關,喝酒喝酒。”
陸豐繼續自飲一杯,忽然看到門口走來一個少女,跟門口的護衛打過招呼,便走進這大廳之中。少女有雙圓圓的眼睛,穿著粗布衣裳,身背一只花簍,身上氣質與風月樓這等煙花之地截然不符。
在場卻無一人將目光落到她身上,陸豐眼尖,一眼就看到在少女身背的花簍當中,置放著桔梗、牡丹向日葵等十余種常見花卉。
在平康坊之中,除了前來消費的客人,提供享受的娼伶之外,還有許多賴以為生的相關之人,就比如眼前這個賣花少女。
“小荷,過來這邊。”
樓間有相熟的客人見了喚她過來,從腰間摸出幾個銅板,伸手于簍中抽出幾朵,轉手送給懷里摟著的艷麗姑娘,惹得對方一陣吃吃的笑。
叫小荷的姑娘在一樓兜售了一圈,盡管客人很多,卻多是在飲酒談事,真正前來尋歡作樂的此時多半都已經上了二樓三樓,至于四樓,卻是極為神秘,平時向來不對外開放。
說來也怪,這風月樓開了十余載,卻沒人見過真正的東家,平時拋頭露面的只有那位劉媽媽,還有一個面色嚴肅的掌柜負責打理。
小荷姑娘搖了搖頭,便要前去樓上叫賣,行走之間剛好經過陸豐他們這一桌,而周德泉還在大談其談自己的良策。
桌上的酒陸續換了三回,秦茂林三人皆是七分醉意,唯獨陸豐和沒事人一般,他打六歲就開始偷喝吳不勝釀的酒,這么多年下來酒量驚人,這么一點酒自然是不在話下。
在她經過時,桌上說話間周德泉言語不知何故有些激動,身穿短靴的一條腿忽然伸到外面,剛好絆在那位小荷姑娘腿上。
一切發生太快,陸豐甚至來不及制止。
只見她一個踉蹌摔倒在地,還不忘將那背簍護在身前,當中一只手不小心壓在了周德泉長衫的下襟上頭。
花簍沒事,小荷姑娘卻膝蓋青了一塊,而周德泉的白色長衫之上,多出一個明顯的黑手印。
周德泉本就心頭不快,看到這里更是眉頭一皺,不由一腳踢了上去。
那花簍瞬間從小荷姑娘手中滑落,當中幾十支花紛紛落在地上,周德泉口中不忿道:“你這丫頭怎么回事,沒生眼睛走路不知道看著人?”
“是奴家的不是,還請公子見諒……”
小荷姑娘咬緊了嘴唇,眼睛卻始終不離地上的花,然而那些花沾染了地上的灰塵,多半是不能拿來再賣了……
“哼!”
周德泉冷哼一聲,看也不看她,反而端起手中酒杯送到唇邊,揚首一飲而盡,不悅道:“簡直壞了興致……”
聽到他這樣說,那小荷姑娘有些手足無措,看著他刻薄的臉,一時忍不住眼淚便滾了出來。
見到眼前一幕,陸豐站起身來,緩緩走到這邊。
在場三人不由看向他,只見他面無表情,對周德泉道:“記得先前周兄說過,我不是讀書人?”
“你算是甚的讀書人。”
陸豐卻沒有理會他,低下頭來,幫著小荷姑娘將地上散落的花紛紛拾起,重新裝回簍中,然后將她扶起。
他認真地問道:“膝蓋有沒有事?”
“無事……多謝這位公子。”
陸豐點了點頭。
做完這一切,他這才肯起身,目光落在周德泉的臉上,不由微笑起來。
“太好了,既然這樣的話,那我就可以打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