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隨著姑娘們的梳妝，樓中的客人也逐漸多了起來，一時之間熱鬧非凡，不時能夠見到幾位打扮華貴的，在老鴇仆役的帶領下向樓上走去。

眼前的果子蜜餞吃完了，陸豐不禁有些百無聊賴，心里想的卻是琴師怎么還沒有回來。就在這時，門口傳來一陣喧鬧聲，他目光看過去，就看到幾個與周德泉打扮相近的讀書人迎面向里面走來。

周德泉眼前一亮，起身向那邊的來人揮手道：“茂林兄、仲業兄，這邊，這邊！”

被他所喚之人聽到他的聲音，著向這邊方向走來，原來他們都是和周德泉相識，今晚約在這里一同飲酒作樂。

他口中的茂林兄大名叫做秦茂林，秦氏也是牧陽郡中赫赫有名的名門望族，論地位仍在周氏之上，隨著他的到來，在場諸人紛紛起身向他拱手，隱隱形成一副以他為核心的架勢。

那秦茂林神色和悅，向著眾人點頭微笑，有使人如沐春風之感，單論儀態便要比那周德泉強上不少，幾人來到周德泉這一桌旁邊。

“劉媽媽，貴客臨門，還不趕快給我們換上二樓包廂。”

周德泉高聲嚷道：“要是怠慢了貴客，修怪從我們口袋里拿不出銀子！”

聽到他的招呼，先前與琴師調笑那婦人立刻從樓上下來，迎在眾人身前，看到秦茂林頓時眼前一亮，知道這是今晚的大主顧，卻也并不諂媚，柔柔道：“想不到今晚秦公子大駕光臨，怎么也不事先讓人知會一聲，我這里好把最好的兩間包廂留給公子，只是您也瞧見了，樓上全部滿座……要不這樣，幾位先在樓下委屈片刻，我留著神，一倒出來第一個過來通知公子。”

風月樓是平康坊，乃至于整個郡中都數一數二的樓子，能夠在這里打點門面，這婦人言談舉止自是有一番本事，幾句話下來可謂是滴水不漏，又不得罪人。

秦茂林從懷中抽出一把扇子折開，瞇著眼打量樓上四周，只見果然是賓客滿座，歡聲笑語迎門，勸酒聲姑娘的嬌笑聲不絕于耳，心知劉媽媽倒是不曾騙他。

倒是周德泉口中頗有微詞，手捏著杯子冷哼一聲就想要發作，被劉媽媽眼尖笑著插上一句：“不管怎么說，貴客上門卻沒有包廂，怎么說都是我們風月樓的不是，這樣我便來做個主，今晚秦公子周公子等一行人消費，一概打上八折，算是風月樓給諸位賠的不是。”

聽到她這樣一說，周德泉面色這才略微好轉，秦茂林開口打圓場道：“哎，德泉兄，大家出來玩都是只圖個樂子，你我又不是不通情理之輩，也要體諒店家難處，不妨就先在這下面先等上片刻，你看如何？”

“一切全憑茂林兄做主。”

先前還不知道這里是什么地方，然而眼下已經醒悟過來，看著眼前這些人這般作態，陸豐心中不由覺得有些可笑。

一樓大廳當中的桌子乃是四方小桌，剛好能容四人相對而坐，先前周德泉一行四人，眼下多來了幾人，便要分坐兩桌。

周德泉望了望四周，不由皺了皺眉，現在是人最多的時候，只見一樓此刻也是人滿為患，他四下看看，發現只有陸豐這里還空著幾張位置。

他眉毛挑了挑，便走了過來，一只手落在桌上，對陸豐說道：“小子，我給你二兩銀，你拿了錢到外面去坐。”

他語氣倨傲，像是施舍一般，在他看來陸豐這樣的鄉下窮小子，也不知道這輩子有沒有用過銀子。

“周公子出手真是大方。”

陸豐稱奇道：“只是我還要在這里等人，怕是不能收你的錢了。”

一兩銀子在如今的集市上可買得十石米，一石合一百多斤，二兩銀也就是一千多斤，夠一個尋常的三口之家一年開銷，聽上去很多，不過說來也勉強只夠在風月樓點上一壺茶水。

秦茂林聽了他們的談話，主動走上前來，臉上掛著一絲皮笑肉不笑，對陸豐道：“君子成人之美，小兄弟，我們兄弟幾人有話要說，還勞你成全一番。”

“好像有些道理。”

陸豐歪頭想了想，道：“既然如此，那我便和你們一起吃吧！這樣我們幾個就都有地方坐了。”

“你……”

周德泉氣結，指著陸豐一時竟不知該說些什么，也不知這少年到底是裝傻還是真傻。

秦茂林面上也陰晴不定，他在郡中向來都是橫著走，這樣不知好歹的人他還是第一次遇見。

“郡守大人到！”

外面忽然傳來一聲高呼，在座之人紛紛起身，就看到門口一個四五十歲左右的白面男子，在四人圍繞之下邁步樓中，體型微微發福，身穿素色鍛服頭戴烏紗，不怒自威。

眾人紛紛拱手向那男子行禮，就連秦茂林等人也不例外，唯有陸豐原地沒有動作，好在白面男子并未留意，草草和眾人打了聲招呼，這便在劉媽媽的攙扶下上了樓。

秦茂林看了看郡守大人的背影，思索一番，一手拉住周德泉的手臂，向著陸豐擠出一絲笑容道：“既然如此，那便同席同席，也不多你一雙筷子。”

周德泉本想多說什么，看到秦茂林向他投來的目光，一下子也明白了對方的意思——郡守大人就在樓上，最好不要生事。

于是就出現了這樣古怪的一幕，一樓大廳當中的一張小桌前圍坐著四個人，三個身穿絲綢錦緞，居首的卻是個一身獵人打扮的皮襖少年。

周德泉、秦茂林還有那先前被稱為仲業兄的男子，三個人面面相覷，只覺得多了個人，一時之間竟然不知從何開口，十分別扭。

找樂子前總是要先把肚子填飽，沒過多時樓中雜役從后廚端上來一盤醋魚，擺放在桌上頓時香氣四溢。

“我就不客氣了！”

眾人還未來得及反應，就見到陸豐嘿嘿一笑，率先夾起一筷子魚肉送入嘴中，還一面嚼一面開口道：“這魚可比我們村里婆婆燒的好吃多了，你們不妨也來試一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