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神兵凰座
- 花,蝶,劍
- 禍風徽
- 5595字
- 2019-06-21 19:51:58
云濯不言不語,挺槍便扎。白云飛雙刀劃出圓弧,好似月光。槍刀相交,“鏘”的一聲,劃開啟戰之章。
傅紫煙刀出鞘,斬向喬禹,喬禹縱竿相迎。一為殺,一為救,信念相反的兩人在荒野上戰到極致。只見傅紫煙攢力猛劈一刀,喬禹舉桿相迎,但刀鋒之利怎是區區竹竿可以抵擋?“啪”的一響,再看竹竿已經斷裂。喬禹一陣熱血涌上頭腦,丟掉竹竿,舉拳沖出。傅紫煙冷笑一聲,刀斬拳鋒。卻見拳不曾退,而刀已被震開。
傅紫煙虎口發麻,感覺像是劈到了鐵板之上。來不及多想,拳鋒以至,傅紫煙只能錯身避開。他心里清楚的很,九指驕雄真的功夫就在拳腳之上,沒人能結結實實的挨他一拳。而且他也見識到了,喬禹的拳頭竟比鐵板還硬。不過,他沒料到,他錯身的時候,喬禹的腳已經跟著踢了過來。傅紫煙無法再閃,只好躍起,只是他一躍起,喬禹的拳又追了上來。傅紫煙急中生智,一刀斬向喬禹的手臂。
喬禹冷笑,不躲不閃,他的臂膀本來就比拳頭還硬,傅紫煙這一刀根本無法阻止他的拳勢,他仿佛已經看見了勝利的微笑。可是他沒料到,傅紫煙根本沒打算阻斷他的攻勢,而是借著刀斬在手臂上的反沖力一彈,縱身掄刀越過了他的頭頂。說時遲那是快,喬禹當機立斷,收拳回身一個掃堂腿。“哐啷”一聲,踢斷了馬車的輪子,他忘了他身后還停著車了。
輪子一斷,車板就會傾斜,車上的棺材就會掉在地上。而這個時候馬也受驚了,棺材掉的更快,喬禹立刻伸手板住傾斜的馬車。隨后再看,傅紫煙的刀已經到了云濯后心!
云濯本就與白云飛難分難解,此刻背后刀風來襲,她想回身格擋,但白云飛并不給她機會。就在刀將要觸及身體的時候,白云飛的口中忽然噴出一道白色的煙霧。
六爻幻魂散!
濃烈的毒氣噴在云濯臉上,云濯猝不及防,登時中招,一前一后三把刀同時刺入身體,不過她并沒有死。刀鋒巧妙的避開了要害,雪蝶宮主韓月既然要活得,那就算給白云飛和傅紫煙一個膽子,他們也不敢讓云濯死。
喬禹見狀,又氣又恨又有些后悔,他不該出那一腳。倘若不是他踢斷了車輪,云濯也許還不會中刀。但現在說什么都晚了,這一戰他們已經敗了。
傅紫煙朝喬禹拱手抱拳,“多謝九指驕雄成全,他日再會定當備禮致謝。”
話還未落,忽然一聲爆響,一桿槍尖如楓葉般的長槍釘在白云飛腳邊,驚起漫天飛沙。
只聽一個憤怒的聲音從遠處傳來,“想走?問過神兵府嗎?”
眾人循聲而望,看見一個披著血紅楓葉的男人從天邊走來。一眨眼,那個人竟然已出現在槍下。他穿著一身粗布麻衣,衣服上鑲滿血紅的楓葉。
不用多做介紹,在場的人沒有不認識這身衣服,這桿槍的。
神兵府,麻衣侯,挽楓修羅華千楓。
華千楓站在槍下,冷眼注視著抱著云濯的白云飛。
傅紫煙向白云飛靠了靠,輕聲道:“此人不好對付。”
白云飛點了點頭,華千楓固然不好對付,但他們有兩個人,或許還有一戰之力。但是他已不想再戰,因為他看見喬禹已經將棺材搬到了地上,此刻正向他們走來。他們已沒有勝算。雖然沒有勝算,但他并不想放棄,費了這么大力氣,終于抓到云濯,豈能輕易放她離開?
白云飛道:“麻衣侯,久仰。我家宮主只是有幾句話想跟貴府云濯談一談。”
華千楓道:“你們把她傷成這樣,是請人的道理?還是談話的道理?”
傅紫煙道:“麻衣侯不要誤會,我們試過好言相請,但云濯并不相信。宮主的命令不能違背,所以才出此下策。”
華千楓道:“你們放開她,我也許可以暫不追究。但……”他說到一半,握住楓葉長槍,轉動一下槍桿,槍尖在陽光下熠熠生輝,“陌上侯的性命,你們總該給個解釋。”
白云飛皺了皺眉,他有點憋屈,云央殺了他們一個人,重傷了一個人,他們還沒來得及報仇,云央就死了,而華千楓還把云央的死算在了他們頭上。
傅紫煙道:“陌上侯死了?此事我們確實不知。”
華千楓一怔,撇了一眼喬禹,道:“此事我會查清,但若真是你們所為,麻衣侯定當好生拜會。”他不相信傅紫煙的話,但如果云央的死真的跟他們沒有關系呢?喬禹在信里也是猜測此事有可能是雪蝶宮所為。
白云飛松開云濯,云濯倒在華千楓懷里,“她沒有傷到要害。雪蝶宮他日登門再訪。”
神兵府。
喬禹扛著棺材,華千楓扶著云濯,緩緩邁進大門。
“怎么回事?”只聞一聲驚呼,一個少女拎著槍跑過來,從華千楓手中接過云濯。她叫秋知,是云濯最好的朋友。聽說云央的死訊,她雙眼也哭的紅腫,她能感受到云濯的悲傷。
“凰座呢?”華千楓問。
“在里面陪聽劍者說話呢。”秋知說完,朝大堂喊了一嗓子,嘹亮的嗓音,嚇了喬禹一個哆嗦,差一點就把棺材扔在地上。
“放這里吧。”華千楓道。
喬禹“嗯”了一聲,將棺材放在地上,活動活動肩膀。其實他并不覺得累,他練功的時候曾經扛過比這口棺材重十倍的東西,而且是從君山扛到涼州。他活動肩膀是因為他不知道該做什么該說什么,這是神兵府家事,他也許不該留在這里。
棺材放在地面上的時候,云濯掙扎著挪到棺材旁邊,默默的撫摸著上面的花紋。
凰座仇凰和聽劍者顧溫存出來的時候,看見院子里的四個人著實吃驚不小,但仇凰閱歷深厚,面上并無表情。
“怎么回事?”仇凰看著喬禹。
喬禹將這半個月以來發生的所有事細細一說,但云央的死他實在是想不出是怎么回事。
仇凰點了點頭,她不懷疑喬禹的話,沒有人能在她面前說謊。
“你說是劍傷?”仇凰道。
喬禹點了點頭,“應該沒有錯。”
仇凰轉頭看著顧溫存,“正好聽劍者在此,不如讓聽劍者驗看驗看?”她雖說詢問,但語氣中帶著十足的威嚴。不是她想威嚴,只是她所在的位置,容不得她露怯服軟。
顧溫存點了點頭,表示沒有問題。
喬禹深吸一口氣,掀開棺材蓋,棺材并沒有上釘,他不知道神兵府會如何處理云央的后事,云濯又不肯說話,所以他無法擅自做主,只能先將尸體收殮在棺材里。此事棺材蓋一打開,一股沖天的臭氣蒸騰而出。在場的人除了云濯和仇凰都忍不住彎下腰干嘔起來。
云濯看著兄長鐵青的臉,忍不住又留下了淚。
顧溫存一眼就看見了云央咽喉上的傷口,她心中委實一驚,她已經認出了刺死云央的是哪一招,也知道那是誰才會用的招式,但她不能說。刺死云央的招式是洛竹間的名招——雪系滄溟,這一招除了洛竹間恐怕沒有第二個人會用。她若是說出來,且不說神兵府會不會與劍樓開戰,她能不能走出這個門都是個問題。但她也不能不說話,堂堂劍樓聽劍者怎么可能看不出端倪?
顧溫存嘆了口氣,借著嘆氣的時間調整一下心緒,“我已經看出了是什么招式,但一時間還不好確定兇手。”
仇凰道:“是什么?”
顧溫存道:“輕雨泛舟。”輕雨泛舟也是洛竹間的招式,但是這一招他曾傳給過不少人。此刻她這么一說,可謂虛中帶實,并沒有排除洛竹間殺人的可能,雖然她覺得洛竹間不會殺死云央,就算殺也用不上迷藥。她企圖用半真半假的話瞞過仇凰,然后再去詳查一番,給神兵府一個交代。
仇凰沒有說什么,揮了揮手,讓喬禹蓋棺上釘。棺材將要合上的一刻,云濯忽然撲到了棺材上面,她不允許喬禹蓋上棺材,她還想再看一看哥哥。
仇凰嘆了口氣,拉過云濯,強硬的將她帶離前院,讓秋知照顧她休息療傷。看到云濯這個樣子,她心里也不好受,她也心疼云濯,她也憤恨殺人兇手,但她不能表現出來,還有很多事需要她去處理。所以在安排云濯歇下之后,她就快步來到了神兵府的書房。
書房看起來很板正,桌案、椅子、書架等器物的擺放都很嚴謹。給人一種肅穆、莊嚴的感覺,她認為書房這種地方本身就該是嚴肅的。
華千楓和喬禹進來的時候,仇凰正在紙上寫寫畫畫。她習慣在思考的時候,將一些關鍵點寫下來,這有助于她厘清頭緒。
華千楓對這種情景已經司空見慣,他請喬禹坐下,又小聲囑咐喬禹暫時不要出聲,以免打擾仇凰的思緒。
沒過多久,仇凰就放下了筆。看到屋子里多出來的兩個人,她絲毫沒有驚訝,她早就知道他們來了,只是她不想打斷自己的思路,于是就沒有管。
“多謝九指驕雄喬大俠,這些日子若是沒有你相助,神兵府恐怕會損失更多。”仇凰誠懇的向喬禹致謝。
喬禹站起來,道:“您太客氣,這些不過是分內之事,不光是我,恐怕任何人見了都會施以援手。”說客套話,他不擅長,他更擅長用拳頭講道理。
也許是看出了喬禹的局促,仇凰也沒有多說,只是道了聲“請坐”之后,就轉頭看著華千楓,“有幾件事需要你跑一趟,本來打算讓秋知去的,但現在云濯這個樣子,秋知恐怕不能出門。”
華千楓恭敬道:“您請吩咐。”
仇凰道:“花槍侯恐怕熬不過今年冬天了。”
華千楓面露憂色,“北宮前輩的傷又復發了?”
花槍侯北宮問川今年已經七十余歲,年輕的時候他曾是朝廷里的一員猛將,后來因傷引退,結識了仇凰。可以說神兵府是因為他的鼎力相助才建立起來的,而且他也曾指點過仇凰的槍法,仇凰能有今天的造詣,與他實在是脫不開干系。對他,仇凰是尊敬的,神兵府上下沒有任何人不尊敬他。這其中華千楓又有些不同,他尊敬北宮問川不僅僅是因為他為神兵府做的一切,更是因為北宮問川是他的老丈人。北宮問川的女兒北宮央澈在前年嫁給了他。
仇凰道:“是舊傷,也是心病,也許人老了想的比較多。”
華千楓有些迫切的說道:“我需要做什么?”
仇凰道:“幫我找一個人,花槍侯也許會想見他一面。”
華千楓心中好奇,除了神兵府,他不知道北宮問川還跟什么人有交情。
仇凰道:“他叫仇皓,可能并不好找。”
華千楓有些詫異,“儒俠前輩?沒想到北宮前輩跟他還有交情?”
仇凰心道何止是有交情,你若知道他們之間的關系恐怕會驚訝的飛起來。雖是這么想,但她卻沒有這么說,“嗯,儒俠前輩早已歸隱,行蹤不定,恐怕并不好找。”
喬禹忽然道:“找人也許我有辦法。”
仇凰道:“喬大俠請講。”
喬禹道:“丹華樓。我跟柳清歡有些交情。”
仇凰道:“想不到喬大俠跟柳公子還是朋友?那此事就勞煩喬大俠多費心了。”
喬禹道:“無妨。”喬禹故意賣個人情,他還有事問仇凰,又怕仇凰不答應,所以提前賣個人情。
華千楓點了點頭,“還有什么事?”
仇凰道:“如果丹華樓肯幫忙,那接下來的事應該會容易些。你到丹華樓的時候,還要打聽兩件事,第一雪蝶宮想從云濯身上得到什么;第二,殺死云央的究竟是什么人;第三,十五年前宮素素的死因。”仇凰頓了一下,又補充道:“我希望能在年前知道宮素素到底是怎么死的。”
華千楓又詫異了,“宮素素?雪蝶宮上一任宮主?聽說她跟仇皓……”
仇凰忽然道:“不要多說,也不要多問,該讓你知道時候你自然會知道。”
華千楓站起身,有些歉意的說道:“抱歉。”
仇凰道:“不必為這種事道歉。”
華千楓道:“是。若無他事,我就先去準備了。”
喬禹見華千楓要走,心知再不開口可能就沒機會了,于是他趕緊說道:“我有件事想問一問凰座的意思。”
仇凰有些疑惑,“喬大俠請講。”
喬禹道:“不知凰座可知道劍樓已與雪蝶宮結怨?”
仇凰露出一絲驚訝,“還未聽說,劍樓和雪蝶宮如何結的怨?”
喬禹道:“詳情我也不是很清楚,但這話是御劍者親口所說,應該不假。”他當然不會說出斬風的事,就算死他也不可能透露朋友的秘密。
仇凰明白喬禹的意思,他希望神兵府跟劍樓聯手對付雪蝶宮。
“我可以從中牽線。”喬禹道。
仇凰點了點頭,“我會考慮,不過在這之前,我得先看看雪蝶宮的斤兩。”
喬禹道:“好,若是有用得上我的地方,還請凰座直言。”
華千楓和喬禹離開的時候,顧溫存走了進來。她是來辭行的,她在仇凰面前說了謊,現在她心里有些慌,也有些虛。她考慮再三,還是決定先走為上。
“坐。”仇凰柔聲道。
“多謝。”顧溫存坐下來。
“我不知道聽劍者心中有何顧慮,既然看出了端倪,為何又不說呢?”仇凰輕輕道。
顧溫存心里咯噔一下,看來她沒能瞞過仇凰。可是這種事她該怎么開口?
仇凰道:“我不是沖動的人,不如聽劍者把想到的見到的仔細說一說,我們一起分析分析。”
顧溫存猶豫著。
仇凰道:“你不信我,也該相信冊劍者吧,冊劍者對我可從不說謊。”
顧溫存沒有開口。仇凰是在用冊劍者威脅自己嗎?不應該,聽她的語氣,冊劍者跟她仿佛是很要好的舊識。
仇凰道:“你不說,我就去問冊劍者,反正那傷口我也看過了,也能描述的出來。”
顧溫存嘆了口氣,看著仇凰的臉,說出了實話,“殺死云央的那一招,不是輕雨泛舟,是雪系滄溟。”
她剛一說完,仇凰就明白了。仇凰相信冊劍者的人品,冊劍者既然讓洛竹間代為打理劍樓,那洛竹間的人品冊劍者應該是考量過的。也就是說人不一定是洛竹間殺的,但究竟是什么人,竟然會用洛竹間的不傳之招呢?
“這件事劍樓必定給您一個交代。”顧溫存說的很誠懇。
仇凰道:“嗯,此事暫時不要讓云濯知道。”云央雖然未必是洛竹間殺的,但目前洛竹間的嫌疑最大,云濯若是知道了,恐怕會做出一些沖動的事。
日落時分,余暉還帶著最后一點暖意。
葉驚泓三人平安靠岸,租了馬車,一路趕往十里飛沙。路上的平靜,有點出乎葉驚泓的預料,雪蝶宮從碼頭撤走之后,再也沒有出現過,他心里有一絲不安。然后他就帶著這份不安平安的抵達了十里飛沙。他想不通一響咄咄逼人的雪蝶宮怎么會安靜這么久?他當然想不到身邊的兩個人心中各懷鬼胎。
十里飛沙,其實就是華千楓的宅子。葉驚泓和華千楓相識至今已經快二十年了,他們是從小玩到大的朋友。他現在還記得他七歲的時候跟華千楓去田里偷西瓜,那時候華千楓比他大兩歲,跑的比他快也比他有力氣,所以在被人發現的時候,華千楓逃了,他卻沒逃掉。他記得瓜農讓他抱著那個被他們偷走的西瓜站在大太陽底下曬著,他還用指甲在西瓜上畫了小人。后來華千楓就來救他了,帶著一大家子的人將他帶了回去。再后來,華千楓被罰了整整一天的馬步,頭上還頂著那個西瓜。十三歲的時候,他跟華千楓第一次喝酒,是偷偷喝的,華千楓偷出了華父的藏酒,兩個孩子沒喝幾口就發起了酒瘋,鬧得華千楓一家都不得安生。第二天醒過來的時候,他的頭都快疼炸了,也是從那個時候開始,他就認為酒不是個好東西。因為他不僅頭疼欲裂,還被父親好一頓毒打。自此之后,見到酒就有點發怵,不過現在已經好得多了。
葉驚泓正回憶的時候,已經到了十里飛沙的門口。
其實十里飛沙以前不叫這個名字,它原來叫“華楓軒”,改名是近幾年的事,他不太明白按照華千楓的品味怎么會改這么個名字,看來又機會得問一問。
葉驚泓正要敲門,門就開了。開門的是個身段很好的女人,他聽說過這女人無數次,但卻之見過幾次,上一次見她的時候,是她跟華千楓成親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