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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司法檔案研究的回顧與反思

檔案的整理和利用,一直是法律史研究中最基礎和重要的工作之一。臺灣法律史家張偉仁教授自20世紀60年代末,長期致力于整理和研究清代內閣大庫檔案中的“法制檔”。與之前中國法律研究注重“實體法”不同,張偉仁教授認為,“我們承認實體法的問題——區劃個人、集體各種權義的規律是否公平合理?它們受到破壞后的糾懲辦法是否適當有效?——是很重要,很值得研究的;但在我們看來,更重要的是在實際的案件中用什么方法(依照什么程序法)來斷定這些抽象的區劃,來執行這些原則性的糾懲”張偉仁輯著:《清代法制研究》,“中研院”歷史語言研究所,2007年景印二版,第64頁。。檔案當然是探索這些問題的關鍵史料。相較于法典、法條,司法檔案、審判記錄展現了法律的運作痕跡,其價值是不言而喻的。

民國時期中央層面的司法檔案,以大理院檔的研究最有影響。除了早期郭衛所編的《大理院判決例全書》和《大理院解釋例全文》廣為學者所利用之外,黃源盛在第二歷史檔案館(南京)發現并整理出版的大理院判例,也為民國司法實踐的研究打開了大門。他本人的《民初法律變遷與裁判(1912—1928)》黃源盛:《民初法律變遷與裁判(1912—1928)》,政治大學法學叢書編輯委員會,2000年。、盧靜儀的《民初立嗣問題的法律與裁判:以大理院民事判決為中心(1912—1927)》盧靜儀:《民初立嗣問題的法律與裁判:以大理院民事判決為中心(1912—1927)》,北京大學出版社,2005年。、周伯峰的《民國初年“契約自由”概念的誕生——以大理院的言說實踐為中心》周伯峰:《民國初年“契約自由”概念的誕生——以大理院的言說實踐為中心》,北京大學出版社,2006年。等著作,不僅探討了民國初年中國司法從傳統到近代的轉變,并且揭示出司法實踐和法典編撰、法律觀念轉變之間密切的互動關系。

近半個世紀以來,各地方檔案也陸續開放并得到整理,其中以淡新檔案、寶坻檔案、巴縣檔案、冕寧檔案、黃巖檔案和南部檔案等最為著名。關于這些檔案的基本情況,已有不少整理者和研究者撰文介紹,在此不贅可參見吳佩林:《清代縣域民事糾紛與法律秩序考察》,中華書局,2013年,第2—12頁。。對于這些地方檔案的研究,目前也已有豐碩的成果。與前述大理院司法檔案研究不同,在對地方檔案的解讀中,不僅學者更關注法律變化在地方的實踐情況和地區差異,而且社會史取向的影響也更為明顯。

20世紀80年代,中國大陸學者即已開始在法史研究中關注清代地方司法檔案,鄭秦的《清代司法審判制度研究》就利用了寶坻、獲鹿等縣衙檔案鄭秦:《清代司法審判制度研究》,湖南教育出版社,1988年。。美國學者黃宗智及其學生,尤其強調檔案在研究中的核心位置,在學界產生了巨大的影響。除了他們單獨出版的中英文專著之外黃宗智:《法典、習俗與司法實踐:清代與民國的比較》,上海書店出版社,2003年;《清代的法律、社會與文化:民法的表達與實踐》,上海書店出版社,2007年。Mark Allee,Law and Local Society in Late Imperial China:Northern Taiwan in the Nineteenth Century,Stanford,Calif.:Stanford University Press,1994;Melissa Macauley,Social Power and Legal Culture:Litigation Masters in Late Imperial China,Stanford,Calif.:Stanford University Press,1998;Bradly Reed,Talons and Teeth:County Clerks and Runners in the Qing Dynasty,Stanford,Calif.:Stanford University Press,2000;Matthew H.Sommer,Sex,Law and Society in Late Imperial China,Stanford,Calif.:Stanford University Press,2000.,他們的研究成果也集中展現在他和尤陳俊主編的《從訴訟檔案出發》一書中黃宗智、尤陳俊主編:《從訴訟檔案出發:中國的法律、社會與文化》,法律出版社,2009年。。這些研究不僅揭示了地方司法檔案的價值,也樹立了訴訟檔案研究中,法律史與社會史相結合的方向。對訴訟檔案的研究,還引發了幾個相關問題的熱烈討論,例如介于“官府審判”與“民間調解”之間的“第三領域”的概念、清代民事審判中的“表達”與“實踐”,以及黃宗智與日本學者滋賀秀三之間關于清代民事審判是否為“依法判決”的爭論,等等。這些討論成為20世紀末中國法律史學中最熱鬧的聲音,其影響至今猶存——翻開任何一本法律史,尤其是清代、民國法律史著述的學術回顧部分,幾乎都能看到有關的介紹關于這些爭論值得參考的評述可見寺田浩明著,王亞新譯:《清代民事審判:性質及意義——日美兩國學者時間的爭論》,《北大法律評論》,1998年第1卷第2輯;林端:《韋伯論中國傳統法律——韋伯比較法社會學的批判》,三民書局,2003年,第49—149頁;等等。

2000年之后,中國大陸中青年學者在清代地方檔案領域的耕耘成果陸續問世。包括吳欣的《清代民事訴訟與社會秩序》吳欣:《清代民事訴訟與社會秩序》,中華書局,2007年。、里贊的《晚清州縣訴訟中的審斷問題:側重四川南部縣的實踐》里贊:《晚清州縣訴訟中的審斷問題:側重四川南部縣的實踐》,法律出版社,2010年。、張曉蓓的《冕寧清代司法檔案研究》張曉蓓:《冕寧清代司法檔案研究》,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2010年。、蔡東洲等《清代南部縣衙檔案研究》蔡東洲等:《清代南部縣衙檔案研究》,中華書局,2012年。、吳佩林的《清代縣域民事糾紛與法律秩序考察》吳佩林:《清代縣域民事糾紛與法律秩序考察》,中華書局,2013年。,及鄧建鵬以黃巖檔案為材料的系列文章鄧建鵬:《清代民事起訴的方式——以黃巖訴訟檔案為考察中心》,《中國文化與法治》,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07年;《訟師秘本與清代訴狀的風格——以“黃巖訴訟檔案”為考察中心》,《浙江社會科學》,2005年第4期。,等等。

民國地方司法檔案研究的流行開始稍晚。里贊等人在2009年出版的《民國基層社會糾紛及其裁斷——以新繁檔案為依據》中說:“運用檔案進行民國時期法律制度研究的法律史論著尚不多。”里贊、劉昕杰等:《民國基層社會糾紛及其裁斷——以新繁檔案為依據》,四川大學出版社,2009年,第5頁。但在此后的短短幾年中,就有付海晏的《變動社會中的法律秩序:1929—1949年鄂東民事訴訟案例研究》《中國近代法律社會史研究》付海晏:《變動社會中的法律秩序:1929—1949年鄂東民事訴訟案例研究》,華中師范大學出版社,2010年;《中國近代法律社會史研究》,華中師范大學出版社,2010年。、劉昕杰的《民法典如何實現:民國新繁縣司法實踐中的權利與習慣(1935—1949)》劉昕杰:《民法典如何實現:民國新繁縣司法實踐中的權利與習慣(1935—1949)》,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2011年。、張勤的《中國近代民事司法變革研究——以奉天省為例》張勤:《中國近代民事司法變革研究——以奉天省為例》,商務印書館,2012年。、唐仕春的《北洋時期的基層司法》唐仕春:《北洋時期的基層司法》,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13年。等多部專著出版。

這些研究提供了越來越多的案例,對各地司法運作實態進行了更為細致和準確的描畫。同時,這些中青年學者多抱有相當的理論自覺和強烈的學術責任感,對地方司法檔案利用中出現的問題做出了很多思考。其中,檔案材料的地方性與結論的普遍性之間的矛盾,是最為學者們所詬病的。有學者就批評,“一些論著在僅僅利用局部司法檔案的基礎上,卻得出‘清代司法或民國司法’如何之類的宏大判斷,不免存在以偏概全的邏輯漏洞”尤陳俊:《司法檔案研究不能以偏概全》,《中國社會科學報》,2015年1月19日第694期。。與此相關,利用地方司法檔案進行的研究,也受到內容“碎片化”和結論“同質化”的批評,甚至地方司法檔案的價值也因此受到質疑唐仕春:《北洋時期的基層司法》,第16—17頁。

在我看來,這些質疑既針對地方司法檔案研究的方法,更是對“新材料無法帶來新問題”的研究現狀的不滿。我們閱讀地方司法檔案想要知道什么?我們利用地方司法檔案想要研究什么樣的問題?如果我們的問題意識,僅僅來自于學術史中的老問題或只是繼續回應已有的重要討論,而不是以它們為基礎,從解讀“新史料”中提出新的問題,那么到了目前的階段,除了為前人的研究提供更多的例證或例外,地方司法檔案的價值的確寥寥無他了。換言之,地方司法檔案研究中出現的問題,其根本是問題意識缺乏創新的結果。

回顧近三十年來的研究,傳統與現代(中法與西法)、國家與社會、表達與實踐構成了清代和民國司法檔案研究的基本理論框架。

所謂傳統與現代(中法與西法)的框架,是指將近代中國法律的歷史,理解為從傳統法律體系向現代法律(在很大程度上即德日法律體系)的轉變過程,在此框架之下設定研究問題,并對各種立法過程和司法現象進行解釋。劉昕杰就曾經總結說:“以西方思想和法律理念為前提或標準,將中國‘整體’視作一個研究對象而進行的制度史研究一直是國內民國乃至近代法律史研究的主要特點。”劉昕杰:《民法典如何實現:民國新繁縣司法實踐中的權利與習慣(1935—1949)》,第6頁。

具體而言,對中國法制現代化的研究,包括立法和司法兩個方面。從晚清開始,在沈家本、松岡義正等中外法學家的主持下,先后修訂完成《大清現行刑律》《大清新刑律》《大清民律草案》等一系列法典。雖然因為1911年辛亥革命,清祚告終,這些法典并沒有在清朝很好地實施,但它們卻在民國初年持續發揮影響。在民國十六年(1927)之前,大理院以這些法律為基礎,以判決例和解釋例為補充,持續著法律改革的進程,直到國民政府時期編撰的各項法律陸續頒布、生效,六法體系形成。在這個過程中,中國傳統法律體系與西方法律在觀念、理論、結構、類型、概念,甚至詞匯等多方面的巨大差異,以及它們之間的借用和融合,是當時法律界人士著力處理的問題,也是當代法史學者研究的重點近年來,一批中年輕學者針對中國法律現代化過程中,中西法律傳統的差異與融合、借鑒與誤讀等問題進行了深入的研究,例如曹全來:《國際化與本土化:中國近代法律體系的形成》,北京大學出版社,2005年;張生:《中國近代民法法典化研究(一九〇一至一九四九)》,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2004年;朱勇主編:《中國民法近代化研究》,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2006年;俞江:《近代中國民法學中的私權理論》,北京大學出版社,2003年;李啟成:《晚清各級審判廳研究》,北京大學出版社,2004年;等等,都是這方面的著作。

與法典的修撰相對應,近代司法的變革同樣也可以分為前后兩個階段。清末和民國的改革以司法獨立為目標,但在北洋時期的大部分時間里,各縣級基層仍然實行“縣知事兼理司法”的制度,直到20世紀20年代末至30年代初,縣級司法和行政機構才正式分離。在這個司法改革過程中,司法機構、訴訟程序的變化,法典條文在司法實踐中的使用,以及司法實踐對于法典修撰的影響等等,都是前述著作討論較多的問題。這些研究都大量依靠和利用了中央和地方各級司法檔案,在研究取向上偏向法學,多數都抱有關注中國法律改革進程,建立適于中國實際社會需求的法律體系的理想。西法移植于中國本土環境的適應問題,是討論的核心。從史學的意義上看,這些研究在制度層面,幫助我們梳理了近代法典編纂、司法機關、人員,以及訴訟過程、效率和結果的總體變化趨勢,也是我們理解、解讀各類司法檔案的形態和形成機制的基礎。

晚清以來法律現代化、西化的客觀歷史事實,在很大程度上賦予了傳統與現代(中法與西法)這個研究框架天然的合理性,但這并非理解中國近代法律史的唯一視角。對于法律史的理解,除了通過梳理法典文本和檔案,探求法理的變遷和司法實踐的變化之外,還有社會的層面,即關注法律的社會來源,官、民對法的不同理解、表達和利用,以及法律和司法活動反之于地方社會的影響,等等。這就是法律制度研究與社會史的結合,也是當前法史研究的一個重要方向。在這一方向上,“國家與社會”及“表達與實踐”這兩對二元結構所構成的解釋框架,影響甚大。

將瞿同祖的《中國法律與中國社會》瞿同祖:《中國法律與中國社會》,中華書局,2003年。,作為中國法律社會史的開山之作,幾乎是當前學界的共識。法律是社會的產物,而且法律條文和實施情況存在差異,應該對法律的實效進行分析,這也已經成為法史研究中無需討論的“真理”。20世紀80年代之后,學者們將“法”的定義擴大,不僅研究國家制定的法典與社會之間的關系,而是將視野延伸到廣泛存在的、構成社會秩序的習俗、慣例和禮,這就為法律社會史開辟出另一個巨大的研究領域。梁治平的《清代習慣法:社會與國家》梁治平:《清代習慣法:社會與國家》,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1996年。、張仁善的《禮、法、社會》張仁善:《禮、法、社會》,天津古籍出版社,2001年。等都是這方面的作品。在這些研究中,學者們對于“國家與社會”的二元結構多有批評,但在根本上卻無法舍棄和突破參見張小也對20世紀八九十年代法律社會史研究的評論,《官、民與法:明清國家與基層社會》,中華書局,2007年,第10—14頁。

黃宗智在上述思路的基礎上,將“表達”的概念引入到研究中,從清代和民國的訴訟檔案出發,探討司法實踐與官方表述之間的背離。他的《民事審判與民間調解:清代的表達與實踐》黃宗智:《民事審判與民間調解:清代的表達與實踐》,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8年。是這方面的代表作。在回顧他的研究旨趣時,他這樣總結自己對于法律史的理解:

法律史之所以對我有如此特殊的吸引力,正是由于它促使我們不僅對待行動還要對待表達,不僅要對待實然還要對待應然。比起其他的材料,法律文件更能闡明習慣性實踐和官方意識形態二者的邏輯,以及二者之間關系的邏輯……轉引自黃宗智、尤陳俊主編:《從訴訟檔案出發:中國的法律、社會與文化》,第2頁。

官方意識形態與習慣性實踐之間的矛盾,通俗地說,就是國家“說一套做一套”黃宗智:《民事審判與民間調解:清代的表達與實踐》,第3頁。。在黃宗智有關清代的研究中,這一問題投射為:在道德化、勸諭式的理訟理想的表述下,官員在判案時是否嚴格依法判決?這是黃宗智與滋賀秀三爭論的焦點,學界的討論已經相當豐富,無需在此多做辨析。而在有關民國的研究中,問題則回到了關于成文法、習俗與司法實踐之間的關系問題上。這樣一來,所謂的“表達與實踐”,其核心有相當的部分仍然是“國家與社會”,即“法律條文”(官方意識形態)與官民行為(習俗、習慣、行動)之間的緊張關系。

與狹義的法律制度研究相比,“國家與社會”“表達與實踐”的框架,讓我們對法律有了更多層次的理解:它不僅是一套國家的制度、法學專家的理論,其下還有整個社會文化傳統和經濟關系的冰山。但是,不論是瞿同祖、黃宗智還是日本學者滋賀秀三、寺田浩明滋賀秀三著,張建國、李力譯:《中國家族法原理》,法律出版社,2003年;寺田浩明著,王亞新譯:《權利與冤抑:寺田浩明中國法史論集》,清華大學出版社,2012年;王亞新、梁治平編:《明清時期的民事審判與民間契約》,法律出版社,1998年。,他們在研究中引入“社會”“習俗”“實踐”時,其目的仍然在于理解中國法律和司法的一般特征。在他們的論述中,“社會”甚至“習俗”也同樣是抽象的、一般性的。例如,黃宗智曾經分門別類地對比各類型的法律和訴訟中法律與習俗之間的關系。他認為,“有清一代,法律與習俗在繼承和債務方面基本一致,在典賣土地和婦女方面則表現為法律逐漸適應社會現實。但在田面權以及婦女抉擇和養老的某些方面,法律與習俗之間存在不可調和的矛盾”黃宗智:《法典、習俗與司法實踐:清代與民國的比較》,第5頁。。我們可以再進一步追問:這里所說的“社會現實”是哪里的社會現實?這些所謂的“習俗”是如何產生的?不同地區和時代的“習俗”都一樣嗎?這是誰口中的“習俗”?諸如此類的問題,就似乎超出了法律史的關注范圍,但這卻正是各地的司法訴訟檔案展現給我們的如萬花筒般繽紛復雜的世界。

司法檔案,尤其是地方訴訟檔案對于事件、案件過程較為全面的記錄,使法律社會史不再僅僅是為法律研究提供社會背景或社會根源,而是可以直接將“社會”“習俗”和“實踐”作為研究對象,去勾畫整個社會秩序和觀念的變化。付海晏曾經在對法律社會史的回顧中說:“我們發現學術界近年來對法律社會史的研究主要側重點在于強調法律變遷的社會起源。”他強調我們還應該“研究在社會變動的背景下法律制度的司法實踐及其對社會變遷的影響”付海晏:《中國近代法律社會史研究》,第11頁。。換言之,地方訴訟檔案不僅可以幫助我們追蹤到糾紛和案件發生、調解、提起訴訟,以致最后判決、上訴和執行的完整的法律過程,在具體的案例和司法實踐中梳理法律、訴訟制度的變化;我們還可以從中了解到人們的日常生活、社會關系和經濟活動的細節,以及民眾的社會、法律觀念的演變。當然,在這個被林端稱為“操作的法律社會學”的面相上,建立法律變化與社會變遷之間的互動關系,需要更謹慎的態度和更廣闊、開放的視野,以免陷入“法律決定論”的陷阱。尤其是當我們以司法檔案為主要的史料,但研究的對象卻是社會關系、社會組織和心態等問題時,如何不被單一類型的史料所誤導,就成為我們面臨的重要課題。

黃宗智所提出的強調區分司法檔案中表達與實踐的雙重性質,對于幫助我們更深刻地解讀司法檔案有重要的啟示意義。但是他的研究以及后來學者的討論,都被局限在了“清代民事審判性質”的爭議上。他所說的“表達”,多指“官方話語”,更狹隘地說,其具體內容只是“(1)民事訴訟不多”“(2)一般良民是不會涉訟的”(3)“知縣們處理民事訴訟案件的時候……不都依法判案”黃宗智:《清代的法律、社會與文化:民法的表達與實踐》,《重版代序》,第5頁。。而這些結論,并非來自訴訟檔案,而主要是官方文獻和儒家學者的論述。訴訟檔案中的表達問題,例如狀詞、堂諭、供的制作、格式、敘事策略等等并沒有被討論。同樣,訴訟檔案中所展示的當事人的法律和社會實踐,他們的行為方式、訴訟策略,也沒有被分析。換言之,司法檔案中的表達與實踐之間的關系,并沒有被充分考察過。在這方面,新文化史的影響開始顯現,唐澤靖彥對于清代供詞的研究,是其中有開創性意義的成果唐澤靖彥:《從口供到成文記錄:以清代案件為例》,黃宗智、尤陳俊主編:《從訴訟檔案出發:中國的法律、社會與文化》,第80—107頁。,有關的課題還有待更多的關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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