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后，祥龍強撐過一天便病倒，請來花白胡子的老大夫切過脈，說是原就有舊疾，勞累到又著了涼，外加貪吃油膩東西導致，需得靜養，尤其這勞累是要斷些時日。

不等祥龍開口，祥龍娘先開口囑咐祥龍，“一定要聽大夫的話?！?

躲起來的成鳳在屏風后聽著，不住偷笑。

“笑什么笑，快出來。”

待到祥龍娘親自送大夫出去，倒在床上的祥龍立馬擺手，招呼屏風后的成鳳過去。

拉住成鳳的手，祥龍清咳兩聲，“我都病了，你還笑?！?

“誰讓你把我弄哭的，你活該！”成鳳依舊掩住嘴笑，俏皮地樣子，手指上，丹蔻紅艷艷的，襯得粉嫩的臉更是嬌艷。

祥龍看得癡了，不禁拉住她的手親了口，“那是我疼你，我舍不得你哭，可是，那是女人躲不開的，我只能盡量讓你少疼些?！?

成鳳羞紅了臉，“呸，不許你再提，再提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祥龍被逗得一陣嗆咳，成鳳趕緊為他搗背。

祥龍病倒，初時，祥龍娘陪著大夫過來瞧過，之后再不曾露臉，每日只差老媽子過來問一嘴，第二日是這樣，第三日還是這樣，成鳳不樂意了，“龍哥，婆婆每天只派人來問問，為啥都不過來看你?！?

剛見些好，祥龍歪靠在枕上看書，聽成鳳問他，眼皮都不動一下，“這有什么奇怪的，久病床前無孝子，更何況當媽的，十月懷胎生下來，辛辛苦苦拉扯大，竟然是個病秧子，三天兩頭的病，擱我身上我也煩?！?

冷風嗖嗖地往心窩里灌，成鳳卻不敢言語，她想許愿一輩子照顧祥龍，不厭煩他，可是一輩子太長，不是用來許愿的，是用來一步一個腳窩走下去的。

成鳳去為祥龍端來黑乎乎地湯藥，仔細嘗過，溫度剛剛好一點也不燙嘴，“龍哥，吃藥?！?

祥龍鼻子早嗅到了湯藥味，自小喝到大，比飯菜的味都熟，他接過來一口悶掉，將藥碗還給成鳳，吧嗒吧嗒嘴，今天的藥不同往日，苦味過后是絲絲地甜。

成鳳以為祥龍嫌藥苦，拿出花轎里揣著的三顆糖，剝開一顆給祥龍吃。

“這糖你還揣著呢？”祥龍含著糖讓成鳳也吃一顆。

成鳳稀罕地揣好，“不，這是沾著喜氣的糖，等到你吃光剩下的兩顆糖，你的病也就好了?！?

祥龍拉著成鳳肉乎乎的小手親了又親，“還是我媳婦好?！?

“怕是你嘴里說我好，心里卻惦記著，我不知哪一天也會同你娘一樣，膩煩了你，每日只派婆子來瞧你。”

成鳳說不出漂亮話來，可她并不傻，祥龍說話時有氣無力，一點兒精神氣也沒有，成鳳記得家里偷吃小雞仔被爹揍的大黃狗，叫起來就是這個味兒，既逃不開，又求饒不得。

祥龍心里凄涼，成鳳說到他心里，恐怕她是揣著這樣的心，否則她哪里能說得出來。

“隨便你說罷。”祥龍松開手，繼續看書，書里的世界好，再凄慘也可冷眼旁觀，不像眼前，藥苦人心更苦，稍不留神，乍暖還寒。

成鳳傷心，她好心好意待祥龍，可他卻疑心她，龍鳳呈祥里沒有疑心這二字。

成鳳賭氣丟開手，出去后花園看花，后花園里百花凋零，唯有飄飄雪花盛開，成鳳一身紅衣隨風蹁躚，上面金絲線繡出的龍鳳呈祥活靈活現，在一片雪白間幾欲騰飛而去。

走到鏡子面的湖邊，成鳳瞧著倒影發愣，紅衣化為烈焰，依舊燒不開凍住的世界。

站到成個雪人，成鳳才一步一挪地回屋，祥龍捧著書睡在床上，對她不聞不問。

祥龍心里難受，他恨自己不爭氣地身子，白白耽誤一個姑娘的前程，結婚沖喜不過是個妄念，他早該醒來，不該害了人家。

成鳳端來湯藥，祥龍再不肯吃，她嫌棄他是遲早的事，還不如早點，空歡喜太久，摔下來更慘。

老媽子過來問話，聽說小兩口鬧別扭，祥龍連藥都不肯吃，趕忙回去稟報老夫人知曉。

“小兩口，打是親罵是愛，何必慌慌張張的，少吃一兩頓藥不過多在床上躺幾天，不打緊?！毕辇埬飫冎献用貋矸A報的老媽子下去。

老祥家老夫人不只祥龍一個兒子，她二兒子剛剛來信，立軍功，當司令，正是她耀武揚威地腰桿子，比天天吃藥只知看書的老大強百套。

不吃藥，祥龍的病愈發纏人，半夜里發起燒來，活活把成鳳給烤醒，觸手燙人，成鳳慌得顧不上許多，赤著腳跳下床去找大夫。

祥龍滾燙的手拉住成鳳，“不許去，上床來，地上涼?！?

成鳳嚇得哭起來，“會燒壞人的?！?

祥龍強迫成鳳坐進床里，成鳳為他急哭了，他的心卻被這淚澆活了，“燒就燒吧，反正也是拖累人，還不如……”

成鳳掩住他的嘴不許他說，“我原是想著，心甘情愿要做一輩子的事，自然是不消說的，可偏偏讓我遇見了你這個死心眼，你是我的夫，我豈會嫌棄你，父母兒女是血緣，你我是情緣，我是最不該對你無情的人，我疼你還來不及，哪里會嫌棄？你是病人，一時多心我不怨你，可也不能拿病人當幌子，以后，再不許與我為難?！?

祥龍恨不能立馬好起來，他違背誓讓媳婦受委屈，真是罪該萬死。

“媳婦說得對，你是我的妻，我疑心你最是不該，打從此，媳婦說東我不往西，媳婦說太陽是方的，它就不是圓的?！?

成鳳從不求他如此，只要他肯信她便好。

“我給你請大夫去?！闭f開心結，成鳳抓過花襖就要下床去請大夫。

“我說了不許去?！毕辇埐蛔?，成鳳怕冷，沾些涼氣手腳立時冰塊一般，他舍不得。

“虛情假意，我今兒在后花園站那么久，你怎么不心疼？”

祥龍不語，陪著她在大雪天里站著，他累到回來倒頭就睡，半夜三更燒成火炭，他不心疼，哪里能看得到她的真心來。

“真是個呆子，怨不得人家都說是書呆子，以后不許看書，免得越看越呆。”成鳳笑著穿好衣衫，不顧祥龍勸阻，楞是冒雪請來老大夫。

老大夫把脈瞧著祥龍笑，“心寬身子自然會好，不礙事，老夫再開一劑藥，包管藥到病除。”

送走老大夫，成鳳回來悄悄問祥龍，“龍哥，老大夫從不吹牛的，對吧？”

祥龍昏昏沉沉嗯了聲，“不過，他醫術再高超，也比不上你那兩顆糖神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