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開三進的院落，從門外到門里，跨火盆，拜天地，敬茶，成鳳在蓋頭底下被折騰到暈頭，耳聽得人聲嘈雜，喇叭嗩吶嗚哩哇啦響個沒完，大家伙都嚷著要瞧瞧她。

扯住繡球另一端的祥龍，時不時地單手擎著紅緞帶，一手卷成桶，壓抑著咳嗽幾聲，熱熱鬧鬧地，耳根子臊到發燙。

“夫妻對拜，送入洞房。”司儀亮堂堂地嗓門高挑，這累人的儀式算是結束大半。

一個人的一生，婚姻就是中間地白勺的，前面是一個人的結束，后面是一生的開始，中間放著白搭和吃飯的家伙，或者白搭了一生，或者成了掌勺的廚子，酸甜苦辣自己勾兌，旁邊還有個人心甘情愿陪著嘗。

成鳳覺得自己有做廚子的天份，就是沒有做廚子的手藝。

接過祥龍娘給她的大紅包，蓋頭下有風鉆進來，成鳳抽鼻子嗅著，是紅燒肘子的香氣，成鳳分不清肘子里都加過什么佐料，聞起來就一個字，香，香得成鳳直咽口水。

送去洞房后，等到閑雜人等退凈，成鳳不聽勸，把蓋頭掀開，去到桌邊找水喝，拿著桌上祥龍提過的糕點吃，吃著吃著就想起肘子的味兒來，委屈地癟癟嘴，若是娘在，不等她饞，娘早把肘子切好端來給她吃了，到底還是娘好，成鳳想到這吧嗒吧嗒地開始掉眼淚。

祥龍忽然推門進來，旁邊還有仆人攙扶著，剛進來就瞧見成鳳拿著咬去一半的綠豆糕委委屈屈地抹淚。

“好好的，怎么哭了？”祥龍吩咐喜娘同仆人都下去，他自己過來看媳婦。

小鼻子小嘴的，看著哪里都招人疼，小臉蛋也是紅撲撲的，不像他天天頂著張淡金色的臉，病怏怏地連自己瞧著都煩。

成鳳被祥龍抱在懷里，祥龍修長的手在她頭上不住地摩挲著，不像娘的手盡是繭子和倒刺，摸一把就能把人的頭發給刮亂掉，他的手是軟軟的，比河里的泥鰍還滑溜，他的懷里也是暖暖的，帶著香氣，成鳳喜歡祥龍這樣對她。

“我想吃肘子?！背渗P仰頭同祥龍講心事，把祥龍逗得口水噴了成鳳一臉。

“就為這個哭？”祥龍問著，把毛巾用清水濯過擰干，拿過來給成鳳擦臉。

“嗯……”成鳳點頭又搖頭，“娘最疼我，才不會只讓我聞著吃不到嘴。”

“所以，娘最好……”祥龍柔聲替她說，手里的毛巾抹過成鳳的臉，上面的胭脂水粉全被抹去，露出底下的真容來，原來這臉不是一片桃紅，而是剝了皮的雞蛋，粉嫩得讓人舍不得碰，祥龍看得呆住了。

成鳳成了祥龍的定身符，祥龍呆呆地瞅著她，她也滴溜溜地拿眼去瞧他，高高的個子，比她三個哥哥里身量最高的二哥還要高些，瘦瘦的，淡金色的臉，兩道濃眉微微上挑，通天管鼻，薄薄的唇，好似櫻花枝上的遠山，影影綽綽地起伏著，微微一笑，春回大地。

成鳳發現祥龍攥著毛巾，只顧拿他清澈地眸子來看她，不滿地推了他一把，祥龍這才回過神來，出去門外吩咐人去端肘子來。

聽說有肘子吃，成鳳的心里好受多了，祥龍過來索性把成鳳的臉仔仔細細擦過一遍，確定擦得干凈才罷手，打量著成鳳粉嫩嫩染著水汽的臉，祥龍滿意地把手里的毛巾丟回水盆里道，“大概這就是‘濯清漣而不妖’吧?！?

成鳳聽不明白祥龍說的話，她只聽清一個妖字，“我才不是妖呢?！背渗P扭身背對著祥龍，嘟起嘴來。

祥龍一點也不急，他有一輩子的時間可以解釋，不在這一時，他把紅棗木柜子上燙金龍鳳呈祥高燭挪過來一只，放在桌子上，燭光搖曳，紅紅的光蹭得人渾身發燙。

下人用托盤托著送來四樣菜，一盤肘子，其他都是素菜，擺到桌子上后立即退下，出去后把門關得嚴嚴的。

見到肉肘子，成鳳羞赧著不肯動筷，祥龍拿筷子先給媳婦夾過一大塊香噴噴地肘子，放在成鳳面前的碟子里，成鳳的鼻子不住翕動。

祥龍不催成鳳吃，拿起酒壺滿上兩杯酒，自己一杯成鳳一杯，“來，合巹酒一喝，你我從此同甘共苦，患難與共。”

成鳳聽得祥龍說話總是一套一套的，抑揚頓挫地可好聽了，自己主動轉過身問祥龍，“你剛才說的是什么，再說一遍。”

祥龍聽話又說一遍。

“你解釋給我聽，什么意思?！背渗P低垂下粉嫩嫩的頸，聽祥龍解釋。

祥龍抬起手又放下，這是他媳婦，不急……祥龍解釋給成鳳聽。

“哦，我明白了，你我從今往后就是一條繩上的螞蚱，還是得讀書識字，說出來多好聽，哪里是我這樣的，又是繩又是螞蚱的，都是大老粗的話?！?

祥龍笑了，同成鳳飲下合巹酒，兩個人紅著臉貼在一塊，“再怎么著，人也躲不開要做些大老粗的事?！?

成鳳羞紅了臉，酒勁上來，兩下加起來，臉上紅得比繡著龍鳳呈祥的紅段子被面還紅，成鳳去推祥龍，“你快出去吧，天還早著呢，你丟下賓客跑過來多失禮，虧你還是大家出身?！?

成鳳越推，祥龍越往上貼，“不怕，娘知道我身子不爽利，特意囑咐讓我早點回來休息，自然有堂姐夫和二弟、三弟幫著招待，不用操心。”

祥龍向來都是淡金色的臉第一次浮上兩抹酡紅來，他只覺得心上的血全涌到了臉上，燙得很，非得水靈靈地成鳳才能給他降降溫。

“媳婦，鳳兒，不，媳婦，你快嘗嘗這肘子……”祥龍找不到合適的稱呼給眼前這個最合適的人。

“龍哥，你也吃。”成鳳紅著臉給祥龍也夾上一塊肉，祥龍吃了，比蜜還甜。

“鳳妹，你吃飽了么？”祥龍的眼一刻也離不開成鳳左右，他終于找到適合成鳳的稱呼了。

把一個肘子都吃光，成鳳點頭，“飽了。”

祥龍不由噗嗤一笑，渾身的力氣上來，把肉乎乎的成鳳抱去床上，成鳳羞得恨不能找個地縫鉆進去。

成鳳哭了，她要找個疼她的人，祥龍是壞蛋，他把她給弄疼了，還出了血，他對她一點都不留情，怎么央求也不放過她。

“你一點也不好，鐵頭哥從來都是逗我笑，只有你，才遇到就讓我哭?！背渗P流著淚控訴。

祥龍將淚人兒摟進懷里，“那是你傻，他可不是我，就算讓你疼，也是為了讓你高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