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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天下溺,援之以道

  • 溯明
  • 疲勞大仙
  • 3620字
  • 2019-05-29 11:07:07

對那些難民一通安撫之后,韓溯承諾明日來施粥賑濟,傷員也會盡量安排醫治。十日之內,還會幫眾人尋一處安家落腳的地方,讓眾人不必擔心活不下去。

那林洪橋也是個會做人的,雙手高舉,高呼一聲韓公子高義,就向韓溯跪了下去。

他一跪,他們家那七八口人,也跟著跪倒在韓溯面前。

見外人跪了,宋家媳婦也是機靈,想在新主人面前討個好,也大呼小叫地跪下磕頭。

這十來個人一帶頭,呼啦啦跪下去一排,頓時羊群效應發作,眾難民也紛紛跪倒,這小小的廟門前,一時間青天大老爺、活菩薩、大仁大義之聲不絕。

……

韓溯臨走前,清點了這批難民的數量,成丁的青壯有九十二人,婦女七十七人,孩童二十五人,老弱九人,傷員六人,一共是二百零九人。

按理說,正常的村落里,老弱孩童不該這么少,但這些人是突然遭襲,老人孩童想要逃出山谷,卻是不易。只有當時正巧在山上務農,或是反應快速之人,再就是僥幸未被山賊發現的村民,才得以逃出來。

韓溯心里估計了一番,整個方山谷有一千多村民,死于賊人之手的恐怕不下三四百人,被擄去山寨囚禁奴役的,也不會少于百人,這就一下折去了谷里三分之一的人口。

剩下僥幸逃脫的村民,逃往南邊壽陽方向和北面盂縣方向的,人數估計大體相當,應各在三百余人左右。盂縣這邊,只有少部分逃進了城里,投靠親朋去了,余下的人應當是都在這里了。

韓溯讓胡、程、鄭三個村的里長出列,共同商議賑濟和遷徙之事。一問之下,卻發現只有鄭家村的里長鄭漢元還活著,胡、程二村的里長此刻不知所蹤,也不知是死了,還是逃去它處了。

韓溯無奈,當場從胡程二村各點了一個青壯,一個叫胡天培,一個叫程有田,讓這二人暫管本村,配合辦事。待找到了新的落腳點,再根據眾人表現,留用二人,或是另擇賢良。

程有田不敢違逆,立即應下,那胡天培倒發起了牢騷,有些不情愿。

這胡天培身量不高,五短身材,腫眼厚嘴,一臉憨相,活像個酒桶。韓溯叫他過來,問他為何不愿做這里長,胡天培從人群中出列,顯得有些拘謹,低聲道:“相公恕罪,里長乃是賤役,學生耕讀傳家,將來還要科舉,故不愿做里長。”

韓溯一聽樂了,真是人不可貌相,這矮墩墩還是個讀書人,不禁來了興趣,問他:“耕讀傳家?胡小友讀過什么書?”

“回前輩的話,學生四書都通讀了,八股時文也作得出。”

韓溯一聽,心里更樂了,笑道:“好好好,那本公子就考校一下你的時文,你只需破題,若答的好,便允了你的要求。”

胡天培拱手一禮,肅然道:“前輩請問,晚輩洗耳恭聽。”

韓溯看出,這胡天培實在有些愣頭青,不過眼下他剛剛起家,正是用人之際,此人讀過書,倒是可以一用,便想敲打敲打他,問道:“聽好了,題目是——男女授受不親。”

此題一出,林洪橋這位老童生,第一時間就反應了過來,眼里精光一閃,便微笑點首不語。

胡天培性子愣,反應也慢,還沒明白韓溯的言外之意,真當做平時的八股題去思考,在那里冥思苦想。

這一句“男女授受不親”,出自《孟子?離婁上》,原文是:

淳于髡(kun)曰:“嫂溺,則援之以手乎?”

孟子曰:“嫂溺不援,是豺狼也。男女授受不親,禮也;嫂溺,援之以手者,權也。”

這一題是非常入門的八股題,原文講的是一個齊國著名的辯士,名叫淳于髡,他問孟子說:“男人和女人之間不能親手遞接東西,這是禮制的規定嗎?”孟子回答說:這確實是禮制的規定。淳于髡又問:“如果嫂子掉到水里了,小叔子能用手去拉她嗎?”孟子說:“嫂子掉到水里而不伸手救她,簡直就是狼心狗肺!男女之間不能親手遞接東西,是禮制的規定;嫂子溺水,伸手去拉她,是事急從權的辦法。”

宋代以后的很多道德學家,為了維護封建倫理,死死摳住男女性別之間的禮教大防,卻選擇性地忽視古圣先賢當年在講這句話時的本意,孟子不過是用大嫂溺水這件事,告訴人們,禮法規矩都是死的,而人是活生生的,有時候不能死抱著陳規陋見不放,要學會變通,學會事急從權,才能貫徹儒家以人為本的仁愛精神。

這一段話還有下文,下文是:

淳于髡(kun)曰:“今天下溺矣,夫子之不援,何也?”

孟子曰:“天下溺,援之以道;嫂溺,援之以手——子欲手援天下乎?”

翻譯過來就是:

淳于髡又問孟子說:“如今天下人就像淹沒在水深火熱之中,先生卻不去救援,這是為什么呢?”

孟子回答:“天下人淹沒在水深火熱之中,得用‘道’去救援;而嫂子淹入水中,要用手去拉她。你難道想用兩只手去援救全天下的人嗎?”

孟子在第一段話中,告誡人們要學會權變,第二段問答則是教育世人,要學會用正確的方法,正確的手段去救援天下苦難的百姓。

孟子和淳于髡之間,由“男女授受不親”這個話題而展開的問答,與今時今日胡天培面臨的處境,正好兩相契合。讀圣賢書,考科舉,是為了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而此刻在胡天培的眼前,就有這么多流離失所的百姓,正所謂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眼前力所能及的仁義之事不去做,還談論什么將來呢?

半晌,胡天培終于醒悟過來,他抬眼看著韓溯,見韓溯正面露微笑,滿含期待地看著他,不禁胖臉一紅,彎腰向韓溯深深施了一禮,慚愧道:“前輩借古喻今,金玉良言發人深省,學生受教了。這暫代里長一事,學生愿意承擔。”

韓溯聞言,與林洪橋相視一笑,高興道:“孺子可教也。”

翁敦治等人在旁聽得稀奇,不明白自家公子用了什么手段,就讓這姓胡的乖乖聽話了,他想不明白“男女授受不親”這句話,和愿不愿意當里長之間有什么關系,這讀書人的世界,真是令人費解。

韓溯又讓胡天培、程有田二人放心,他二人只是臨時差遣,依舊保持原籍民戶的身份不變,若能服從命令,辦事得力,將來重重有賞。胡天培未來想考生員,自己也可以為其做保,二人聽后都是感激不已,發誓賭咒,定要為韓溯分憂,以解眾鄉親倒懸之苦。

韓溯讓眾人暫回廟里忍耐,身上有吃食的,也不要吝惜,都拿出來與眾鄉親們分食。不管是咸魚肉干,還是饃饃餅子,誰拿了多少東西出來,都由林洪橋一一記下,明日他過來施粥賑濟,按市價三倍補償。

韓溯見此處事情已基本辦妥,自己也不便離開馬車太長時間,免得車夫等得太久,便招呼宋家媳婦、鄭漢元、程有田和胡天培幾人,跟他回盂縣采買物資,又從不屬于三個村的散戶里,叫了幾個青壯和婦女,也跟著一同回去,明日好充作挑夫、廚娘使用。

一行人原路返回,還是宋家媳婦打頭,足足十幾個人,向官道回轉。

路過窩棚時,宋家媳婦把自己一兒一女也領了出來,向韓溯參禮拜見。這兩個孩子臟兮兮的,衣服也破爛不堪。雖然瘦弱,但不萎靡,還算有點精氣神,可見宋家媳婦確實是盡了最大努力,養育著這兩個孩子。

這姐弟倆也不怕生,由母親牽著乖巧地走在隊伍前面,大大的眼睛到處亂看,還不時回頭打量著眾人。

待回了馬車,那車夫聽說了事情大概,知道韓溯明日要來施粥,也是感嘆不已,直說這年頭像韓公子這樣慷慨的老爺不多了,一路都在夸贊。還說宋家媳婦找了個好主子,以后有福氣了。

韓溯坐車,其余人走路跟隨,向縣城南門返回。

此時已是未時,韓溯沒吃午飯,其余眾人更是餓了許久,都想著進城填飽肚子,四五里路不遠,一二刻便到了城下。

韓溯坐在車頭,遠遠的就看見陳巡檢在城門洞前的涼棚里歇著,他讓眾人原地待著,自己坐車過去見陳巡檢一面。

車到跟前,韓溯下了馬車,向陳巡檢施禮,笑道:“陳大人久違了,晚輩這廂有禮。”

陳巡檢面相陰沉,一雙法令紋溝壑頗深,笑起來也像是皮笑肉不笑一般。他早就看見韓溯馬車過來,此時才裝作剛剛看見韓溯一般,起身回禮道:“原來是韓公子,公子客氣了,免禮免禮。”

韓溯知道這陳巡檢也是個酒囊飯袋,手下的弓兵有一大半被他吃了空餉,毫無戰力。這些天山賊鬧得兇,民怨沸騰之下,才肯來城門口裝裝樣子。此時正是午后,這廝定是酒足飯飽困意上涌,在涼棚下面午睡。

與這陳巡檢又寒暄幾句沒營養的話,韓溯一指那些跟來的難民,將正題拋出:“陳大人,您看那邊。”

“哦,那些人是?”

“回大人,那些是方山谷的難民。大人您也知道,縣衙后花園如今待著那一位,那活菩薩說了,非得把方山谷的難民都接濟安排了,才不借此事發難,否則就賴著不走,還要向她京師的大兄那里告發。”

陳大人聞言一驚:“竟有此事?韓公子快詳細說來,本官愿聞其詳。”

韓溯當然不能告訴陳巡檢,李知縣賄賂自己的事,于是回道:“此事乃是縣尊大人親口告訴學生的,學生這也是想著替縣尊大人分憂,盡量多招納幾個,幫著完成任務。”

“唔,韓公子高義,某不及也。”在陳巡檢看來,接納流民之事,純屬吃力不討好,那些村夫村夫,粗鄙不堪,又拖家帶口,老弱病殘的一大堆,連招來做奴婢都嫌麻煩。這不,那韓秀才招來的這些個,老的老小的小,臟的臟矮的矮,都是些什么貨色。

韓溯又問:“學生私下計議,個人招攬,不過揚湯止沸,若要釜底抽薪,還是需為這些百姓,找一個長久的落腳之處。”

陳巡檢一下警惕起來,皺眉道:“韓公子,這縣城里,可不是那些鄉下人該來的地方。本官掌管一縣治安,他們進了城,小偷小摸的不說,要是聚眾哄搶,擾了大戶們的清凈,到時候可是舍本逐末,得不償失了啊。”

韓溯搖頭笑道:“陳大人誤會了,學生并非那想當然之人,不會去做觸犯眾怒之事,只是想問問陳大人,盂縣周圍三十里內,可有廢莊棄寨,可以安置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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