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心中的華家池:探尋浙江大學農科史與校園“鄉愁”
- 馬景娣
- 2684字
- 2020-02-20 20:15:03
難忘的歲月
于子三遇害已經45年了,45年前的這段日子,華家池沉浸在一片悲痛的氣氛之中。
于子三作為農學院的學生,出任浙江大學學生自治會主席,這是農學院的驕傲。在當時,浙大被稱作南方的“民主堡壘”,和北大齊名。浙大的民主傳統是由竺可楨校長和費鞏訓導長等打下的基礎。當時浙大有教授會、講師助教會、學生自治會等全校性組織,但是學生自治會顯然是這一民主堡壘的核心。于子三從學生自治會代表大會的秘書,被推選為主席,這是他為人誠懇,密切聯系群眾,追求進步的結果。他不是地下黨員,但是在同學中享有很高的威信,深得地下黨的信賴。
于子三被推選為學生自治會主席后,積極開展各項民主活動,提高同學的政治覺悟,組織了近2000名同學(包括藝專、醫學院和杭高等校學生)上街游行,聲援全國大學生以“反饑餓、反內戰”為主題的學生運動。于子三和浙大學生自治會的一系列活動,引起了統治集團的恐慌和忌恨。終于在1947年10月26日凌晨以莫須有的罪名逮捕了于子三等四人。消息傳到華家池,同學們既感到震驚,又存有幻想。因為當時國內民主運動風起云涌,迫害學生事件也屢有發生,同學中多少認為在竺可楨校長的營救下,被捕的學生將會平安地回到同學中間來。但是不幸的事件終于發生了,1947年10月30日凌晨,天剛蒙蒙亮,同學們還在睡夢中時,聽到有人在寢室門上輕輕地敲了兩下,同時傳來帶著悲痛的聲音:“于子三死了!”這個聲音像一把尖刀,把同學們從睡夢中驚醒,有的同學急忙披衣,推出門去探問究竟;有的同學則從被窩中探出頭來,在寢室中議論起來。華三齋前的廣場上立即聚集了一堆人,三五成群地在議論著。但是整個華家池,更多的是悲痛和憤怒,伴隨著可怕的沉默,這天早晨的食堂里聽不到同學們平日嘻嘻哈哈的笑聲,大家板著臉進進出出,反映了同學們心情的抑郁和不知所措。但是另一方面,農學院的許多學生自治會代表、各進步組織的骨干,則積極地在行動,有的趕到校本部與有關組織聯系,有的在華家池書寫標語,發動同學,準備反擊。終于在這天下午,由校本部返回的同學通知:下午去保安司令部瞻仰于子三遺容。那天下午,浙大1200多名同學在學生自治會的統一組織下列隊上街游行,一路上高呼口號,悲憤交集。隊伍到達保安司令部門口已經四點多鐘了,天色陰沉,同學們排成單列進入于子三的靈柵,圍著于子三的遺體繞了一圈。于子三遺體躺在一張木板上,面色堅定沉著,一如其生時。同學們在經過遺體時很守秩序,沒有人離開隊伍,也沒有出聲,有的只是無聲的悲痛和熱淚盈眶,許多同學在離開靈柵時已經泣不成聲了,但沒有給敵人留下任何借口。
在于子三事件中,同學們受到了很大的教育,革命熱情迅速高漲,有更多的同學投身到學生運動中來。在以后進行的罷課、殯葬等活動,以及一系列民主活動中,參加的同學愈來愈多。許多原來只顧讀書的莘莘學子,也陸續參加唱革命歌曲或其他有革命色彩的活動。浙大的民主運動達到了空前的高潮。與此同時,統治當局對浙江大學也愈來愈忌恨了,除了不斷加強破壞活動外,還在校園內布置了更多特務,斗爭是更復雜了。當時在華家池的浙江大學農學院,雖然不是民主運動的主戰場,但卻是一個重要的后方基地,雙方在這里都部署了相當強的力量。浙江大學在1947年以后把一年級學生安排在華家池。反動當局在一年級同學中安插了許多青年軍,其中有一些是反動骨干偽裝的。這樣,統治集團在華家池的力量大為增強,加上原來農學院的一些三青團骨干,構成了一支龐大的力量。他們在華家池搜集情報,打入進步學生中間,編制黑名單,伺機搗亂,表面上平靜的華家池,實際處在一片白色恐怖之中,于子三事件就是他們策劃的實例。當時華家池有幾名地下黨員,但是處在白色恐怖的環境中,他們不可能出頭露面,因此主要依靠外圍組織和一些進步同學進行活動。當時華家池的大多數組織是和校本部相通的,除了地下黨以外,全國性民主組織有新民主青年社、新潮社和華社(人民世紀創造社)等。地下黨通過這些組織建立了“華家池讀書會”,定期集合學習、討論一些進步書刊,提高同學的認識水平,參加的同學最多時達30多人。另外,為了更廣泛地爭取和團結同學,還建立了喜鵲歌詠隊,與校本部的烏鴉歌詠隊遙相呼應,含義是為舊社會報喪和為新社會報喜。參加歌詠隊的同學就更多了。此外,還利用各種學會從事民主活動,例如校本部的天文學會就是以宣傳和從事民主活動為主的,也吸收了一部分農學院同學參加。同學們在這些組織中通過唱革命歌曲,閱讀進步書刊和其他活動提高認識,新中國成立后大多成為軍事接管的骨干。
當時華家池設有“農學院同學會”,相當于校本部的學生自治會,是一個公開的學生組織,但它是完全獨立活動的。在于子三事件以前,農學院同學會完全控制在三青團骨干手中,隨著浙大學生自治會實行民主選舉。農學院同學會也爭取進行民主選舉,在這次選舉中,進步力量取得了決定性勝利,我被選為農學院同學會第一任民選的主席,李平淑為秘書,我們不是地下黨員,但在當時條件下必須如此。新的理事會成立后,一方面積極配合校本部學生自治會,開展各項活動,喜鵲歌詠隊就是由農學院同學會出面組織的。另一方面還要對付農學院和一年級學生中的少數三青團和特務學生的挑釁活動,記得有一次是在食堂中,少數一年級的青年學生肇事向農學院同學大打出手,其目的就是想控制華家池,壓制農學院同學會,這個企圖當然沒有得逞。
從雙方力量的部署中可以看出當時華家池斗爭的復雜和艱苦,進步學生的活動經常處在特務的監視下。那時學生活動的中心是在華一至華四齋中心的廣場上,特務學生則在四周宿舍窗口進行監視,進步同學很容易暴露,所以一般同學活動都在晚上進行。華家池地處郊外,晚間和校本部之間沒有交通車,當時同學也還沒有自行車,因此華家池和校本部之間聯系,通常都是在晚上沿著鐵路步行,半夜返回或留宿在校本部。在這個空無人煙的鐵路線上隨時都有落入特務魔爪的危險,實際上許多同學都在冒著生命危險參加工作。1947—1948年是斗爭最激烈的一年,隨著時局的變化,進步同學受到的壓力也愈來愈大,到了1948年暑假,一部分地下黨員被迫撤離華家池到后方去了,這也說明當時斗爭形勢的嚴峻。華家池失去了許多學生領導干部,留下來的同學斗爭也更艱苦了。從后來揭發的資料中得知,許多同學都被列入了黑名單,隨時都有被捕被害的危險,于子三事件隨時可能重演。這是多么可怕的事實!華家池的這一段凄風苦雨的日子是永遠令人難忘的。
忘記過去就意味著背叛,于子三烈士將永遠活在人們心中,矗立在華家池畔的銅像將是這一段歷史的見證!
(作者系浙江大學環境與資源學院教授,當時系浙江大學農學院農化系學生,曾擔任農學院同學會主席。本文原載《學生魂》,杭州大學出版社1993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