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躬耕不已 鞠躬盡瘁——追記我國著名園藝學家、一級教授吳耕民先生

張磊

1990年4月,桃紅柳綠,鶯歌燕舞,我們到浙江農業大學31幢教授樓訪問了年已95歲的我國現代園藝科學奠基人之一的吳耕民教授。吳老沐浴著春天和煦的陽光,坐在寫字臺前一張舊的硬木轉椅上,用帶有慈溪鄉音的普通話,娓娓地敘述了他的一生。

一、苦學成才

吳老生于1896年,原籍浙江省余姚市東溜場村(現劃歸慈溪市),家里依靠釀酒和務農為生。他父親識字不多,長于釀酒。母親出身農家,不識字,每日操持家務。親友中大都以種田為業。

童年時,他住在鄉間,足跡不出千里。家鄉以種棉為主,每到秋收季節,遍地棉桃吐銀,村民不問男女老少都全家出動采棉花。他五六歲時,就跟著大人們到棉田采棉花。祖母見他喜愛勞動,常給他一些獎勵,這更增添了他摘棉花的樂趣。采棉時,他脫光衣服,曬得遍體烏黑,人們稱他“烏金子”。

7歲時,他到蒙館向孔夫子的像和老師跪拜入學,后來轉入小學。15歲時考入紹興府中學堂。那時,魯迅先生正在該校任教,吳老最喜歡聽魯迅先生講述博物課。由于魯迅先生學識淵博,講課深入淺出,使他對動、植、礦物常識和人體生理衛生等均有所領悟,得到不少應用知識。吳老對魯迅先生十分崇拜和敬仰,看到魯迅先生頭上沒有辮子,在前清時代,他竟敢不怕“王法”,用魯迅先生從日本帶來的軋發剪,把頭上三尺許長的辮子剪掉。他立志苦讀,希望將來也能像魯迅先生一樣出洋求學,回國做一個好教師,培養人才,使國家富強,免受帝國主義欺侮。

1914年,他中學畢業,到上海補習英語,準備升學考試。因受家庭影響和魯迅先生的教誨,他一心想學農,見報上登載北京農業專門學校(中國農業大學前身)的招生廣告,即去投考,考后幸蒙錄取并名列榜首。吳老在農村長大,目睹當時中國農村的貧困落后。他認為要使國家富強,必須首先發展農業;中國是一個古老的農業國,“七十二行,以農為本”;自古以來,農業的豐歉,直接關系到千百萬人民的生活能否安寧和溫飽。因此,吳老考入農校后,為表示學農的決心,改名為“耕民”,把原來的“潤蒼”作為號。

當時的北京農業專門學校僅設農林兩科,吳老選了農科。他深諳“朝中無人莫做官”的古訓,認為自己的親友均務農,沒有一個可做靠山,又感到自己不善交際應酬,更不喜吹牛拍馬,奉承權貴,于是決心苦讀,求得實學,以便教書育人。在農專3年,他終日手不釋卷,口誦心記,夜間上床后還要閉目默誦,直至睡熟為止。同學們開玩笑叫他“阿木”(意即書呆子),對此他不以為意,每次考試都名冠全班。

1917年(暑期)他畢業留校任教。當時學校缺少擔當農場實習的教師,經報教育部核準,由學校出資,派吳老到日本學習。臨行前,吳老特地去拜訪了魯迅先生,并把自己改名一事告訴了先生。魯迅高興地說:“你學農并改名耕民,名實相符,很好。”魯迅還說:“你已農專畢業,且成績不錯,農業科學已有根底,到日本深造,不要貪多,應專攻一門,則三年有成,可回國做貢獻。”這一席肺腑之言,令吳老終生銘記不忘。

吳老到了日本,先補習日語,每天除睡覺外,從早至晚,誦讀不息,經一個月后即初通日文,已能閱讀書籍,但口語和耳聽不易倉促學會,因而,曾出過洋相。一次,吳老到理發店剪發,坐上理發椅,理發師問:“你剪發嗎?”吳老當時不懂裝懂說:“是的。”理發師把發剪了。又問:“你修面嗎?”“是的。”理發師把面修了。再問:“你要剃鼻毛嗎?”吳老因上兩次不懂裝懂,毫無問題,依然答:“是的。”理發師把一把狹長的剃刀插入他的鼻孔,將鼻毛全剃光。當時正值初冬季節,冷風從鼻孔直進直出,導致鼻涕清水時時外流,十分難受。自這次吃了不懂裝懂之苦后,給吳老一個很深的教訓,知道一切事都應實事求是,萬不可自欺欺人,以免誤事受害。

留學時間僅3年,光陰寶貴,吳老到日本約兩個月后,就急于找地方實習。當時,日本的農業分科較我國細,有農藝、園藝、畜牧、獸醫、蠶桑等,吳老選了園藝,并到日本靜岡縣國立興津園藝試驗場做研究生。該場規模較大,內設果樹、蔬菜、柑橘、苗圃四部。吳老先實習果樹、柑橘和苗圃,后再學了一年蔬菜。吳老在該場時,除每天上午8時—10時上課外,其余時間就進行各種園藝技術訓練。

二、為人師表

吳老自15歲進中學,后從北京農專畢業,再留學日本3年,至25歲回國,10年寒窗,學業告成。1920年,他如約到母校任實習課教員。

1921年,他應聘到南京東南大學,參加創辦我國第一個園藝系。那時,我國從事農業科學研究的人很少,而現代園藝學還是一塊處女地。吳老從零開始,為我國現代園藝科學做了許多啟蒙和奠定基礎的工作,并為我國高等園藝教育豎起了第一個里程碑。吳老在東南大學執教時,因尚無大學用的園藝教材,他一邊上課,一邊寫教材,每周任課18個學時,分別主講果樹、蔬菜、花卉、園藝、普通園藝、促成栽培等課程。因沒有助教,還需他自己帶實驗或實習。

園藝學是一門實踐性很強的科學,學生除從書本和老師上課時獲得知識外,還需要在實踐中鞏固知識和學習技能。吳老便在東南大學創辦了一個園藝場,收集并栽種了各種果樹、蔬菜和花卉,供學生實習之用。

吳老在東南大學執教6年,編寫了果樹學、蔬菜學等講義,園藝課在該校影響很大。當時東南大學初創男女同學合班,并執行選課制,外系的男生和女生選修他講授的課程的不少。1990年,年屆86歲高齡的浙江農業大學蠶學系博士導師陸星垣教授談起當年選修吳老主講的果樹學時說,吳老上課生動活潑,理論聯系實際,至今不忘。

1927年,吳老離開南京,到杭州浙江大學農學院任教。當時,農學院在筧橋,剛從省立農業專門學校(三年制)改為正式的大學農學院,新辦園藝系,一切都得從頭開始。他把東南大學園藝場中栽種的果樹、蔬菜、花卉搬來一部分,建起了筧橋園藝場。吳老授課理論聯系實際,說話風趣幽默。1990年,年屆85歲的浙江農業大學農經系杜修昌教授回憶當年在筧橋聽吳老上果樹修剪課時說,那時吳老右手持一把大剪刀,左手抓住一根果樹枝條,口里說,“去其長者,留其短者”,印象極深。

1929年,吳老由浙大派赴英國、法國、德國、比利時、瑞士等歐洲各國考察園藝,并從法國買來大批蔬菜、花卉、觀賞林木種子進行栽種。

1933年,郭任遠任浙大校長,由于派系斗爭之故,當時農學院68位教職工除一人留下外,其他全部被郭任遠解聘。吳老便北上青島,任青島農林事務所特約研究員,指導在膠濟鐵路沿線綠化種樹,并任山東大學農學院教授,在濟南籌建山東大學農學院。

1934年,西北農林專科學校(西北農林科技大學前身)成立,聘請吳老去籌建園藝系。那時,西北生活較苦,吳老為建設西北,毅然應聘,并帶去了學生譚其猛、屠鍔等同去任教,還特地在青島挑選了10名園藝技工,一路人馬直奔陜西武功張家崗高原。

正當吳老在西北致力于發展園藝事業,培育園藝人才時,日本帝國主義加緊了對中國的侵略。1937年,吳老攜全家從西北回到杭州,任浙江省農業推廣委員會主任并創立省園藝改良場(今黃巖柑橘所前身),兼任場長。

1937年7月7日,日軍悍然挑起盧溝橋事變,8月13日又瘋狂進攻上海。在日寇轟炸的炮火聲中,吳老曾到蕭山、溫州的瑞安暫避,不久便撤退到內地,先后在江西、廣西大學農學院任教。1939年冬,吳老回到了遷在宜山的浙江大學農學院,任園藝系主任兼教授,后隨校遷至貴州湄潭,抗戰勝利后又隨校回杭,在華家池畔的浙江大學農學院任教,后又在獨立建校的浙江農業大學執教至1991年謝世。

1943年,吳老曾被原教育部聘為部聘教授。所謂部聘教授,須有15年以上正教授的資格,由各大專院校農林教授通信投票選舉產生,最后還得教育部學術委員會討論決定。

在新中國成立前戰火紛飛的動亂年代,物質生活十分匱乏,教授的薪金不過每月1—2擔米,生活十分清苦,吳老身穿洗得泛白的布長衫,走南闖北,用他那帶有慈溪口音的普通話,為學生傳道解惑,為國家培養了大批人才。

新中國成立后,吳老參加院系調整工作,與師生一起下農村調查研究,于1956年被評為一級教授。

吳老自1920年開始執教至1991年逝世,前后70余年,堅持不懈在果樹、花卉、蔬菜科技領域里探索,培養了一批又一批的園藝科學工作者,40、50、60年代聞名中外的園藝學教授、專家、研究員,許多是吳老的學生,真正是“桃李滿園,弟子三千”。吳老生前能如數家珍似的告訴你人們熟悉的園藝家、教授的姓名以及他們的成就。

三、成果豐碩

吳老擅長教書,實現了他早年立志如魯迅先生那樣,做一個好老師,培養人才,報效祖國的愿望。在教學之外,他還熱情地致力于推廣優良品種,總結介紹先進的栽培技術,為發展我國的園藝事業畢生努力,鞠躬盡瘁。

如今杭州人民喜愛的并聞名香港的西湖蜜梨(菊水),即是吳老于1920年從日本引入的。他還從日本帶回了甜柿,并進行推廣。當時,杭州一帶的柿子都是澀柿,經脫澀后才能食用。吳老從日本引進的柿子在樹上即脫澀,采下后味甜可食,為我國增添了新的柿品種。

番茄是吳老最喜愛和推崇的果菜。春夏季節番茄上市,他便以此代水果天天吃。1921年,吳老在東南大學任教時,把從法國莫爾瑯邪公司帶回的番茄種在學校的農場里,但沒有人喜歡食用,于是吳老也動了一番腦筋。那時,農場開設了一個飯廳,名“菊廳”。番茄成熟時,吳老即請廚師在炒菜或做湯時放些番茄。那時梁啟超先生也在東南大學講學,每天在“菊廳”就餐,對番茄吃得津津有味,且每餐非吃不可。由于梁啟超先生宣傳番茄,大家一唱百和,在“菊廳”就餐的師生也漸漸愛吃了。于是許多師生和附近的農民都來要種子,使番茄迅速推廣開來。1927年,吳老到杭州的浙江大學農學院任教,在筧橋的農場栽種番茄,用同樣的方法推廣開去。

1933年,吳老在西北武功任教時,見西北人民生活艱苦,幾乎沒有菜吃,以鹽、醋、醬油和辣椒佐餐,稱之為“四大金剛”。吳老從山東引來大白菜、甘藍、番茄和瓜類等蔬菜進行試種,并大力推廣,以改善西北人民的生活。

吳老初到西北時,西北只有一種綿蘋果,肉質酥軟,味道也不好。他便從日本和青島引入了大批果樹苗,其中尤以蘋果苗最多。后來西北發展的金帥、元帥、紅星、國光、紅玉等蘋果優良品種,就是吳老那時引入的。如今,西北地區已成為我國主要的蘋果基地。

日本的溫州蜜柑起源于我國。據日本傳說,在明朝時,日本和尚到天臺山留學,回國時,從黃巖、溫州帶回多種橘子,后來在日本播種,選育出一種無核橘,取名為溫州蜜柑。我國的黃巖蜜橘曾聞名于世,但是因為有核,不如無核橘那樣受歡迎。同時,做罐頭要去核,因而費工成本高。1937年,吳老在黃巖創建浙江省園藝改良場時,就托在日本留學的學生章恢志從日本買來早生溫州蜜柑苗,在黃巖試種,由于水土適宜,結果累累,且成熟早,受到市場歡迎。現在,長江以南宜橘之地都普遍種上了無核橘。

吳老年輕時,足跡遍及各地,所到之處,總不忘為當地引入園藝良種與良法,以造福于民。1937年,他從杭州到瑞安時,就在瑞安試種山東大白菜,生長很好,且不必如山東須在霜凍前收割入窖貯藏,可任其長在地上,現割現賣現食。從此,他向浙江各地宣傳并大力推廣山東大白菜,如今已成為南方冬季的主要蔬菜了。

抗戰時期,吳老在貴州看到菱角菜,即為制榨菜的原料。1946年他回到杭州時,帶回種子種在學校農場,結果生長良好,他就在海寧、慈溪一帶推廣,并告之用精白海鹽制成榨菜,其品質反而比貴州用巖鹽制的成本低,品質好,受到消費者歡迎。從此,浙江榨菜便名揚四海,暢銷國內外市場。

“浙大長蘿卜”的育成和推廣是吳老的一大功勞。1947年秋,他帶領學生到杭州郊區參觀蔬菜栽培,在古蕩偶然發現一戶農家田里栽種的一種細長蘿卜,一半露在土外,一半長在地下。吳老根據他多年研究的經驗,認定這種蘿卜有地上與地中兩部分,如果精心培養,使之肥大,較之原來杭州種的鉤白蘿卜僅有地上部分而無地中部分,產量可增加一倍。于是吳老便向農家買了100株苗帶到華家池校農場試種。經數年精細栽培,果然不出所料,蘿卜長得平均每個重3—4斤,畝產1萬斤以上,最大的個重達14斤,于是命名為“浙大長蘿卜”,并于1951年在岳墳舉辦的農業展覽會上展出,引起了各方注意,紛紛前來要種子。當時任浙大校長的馬寅初教授到北京開會,就帶了10個最大的“浙大長蘿卜”,在北京宣傳,于是引起各地注意。不久全國各省都有栽種,并傳入朝鮮。幾十年,浙江農業大學農場每年都留長蘿卜種子數千斤,供應各地。

吳老除熱心推廣良種外,還積極推廣先進的栽培技術。早在1921年,他就在南京的東南大學農場最早推廣了蔬菜溫床育苗。他對果樹的栽培、管理有一套先進經驗,對果樹修剪造詣特深,他寫的《果樹修剪學》,為早年園藝工作者所必讀的參考書。

四、筆耕不已

吳老博聞強記,通曉日文、英文,并懂法文。他治學嚴謹,在教學、科研之余,勤奮寫作,編著園藝著作。據不完全統計,吳老編著出版的園藝著作共計23本,發表論文34篇,還有不少翻譯和科普作品,總計一千余萬字,可謂著作等身。

吳老在青年、中年時,常利用寒暑假,外出調查菜農、果農的生產經驗。他曾到過華北、西北、西南等地,凡他足跡所到之處,均對當地的果樹、蔬菜及特產進行調查,寫成調查報告發表,如青島的果樹,德州的西瓜,益都的甜瓜,云南、貴州的梨,河南靈寶棗,貴州核桃、李子,杭州、貴州、山東的蔬菜,還對蓮藕、茭白、竹筍、荸薺、菱、地瓜等進行實地考察,詳細記錄,撰文發表。那時,交通不便,下鄉調查十分艱苦,也沒有什么科研經費,外出往往是自己出資。他的大女兒說,我們小時候,只記得父親一放暑假即外出,回到家總是又黑又瘦,但從沒有聽他叫過一聲苦。吳老跋山涉水,不辭辛勞,為發掘我國果樹、蔬菜資源和科學地總結農民栽培經驗做出了積極的貢獻。他撰寫的《中國蔬菜栽培學》一書,記載了我國各地80多種蔬菜,其中山東大白菜、長梗白菜、韭菜、大蔥、水芹、菜瓜、絲瓜、苦瓜、金針菜、茭白等40多種是我國的特產蔬菜。這些蔬菜栽培方法,有許多是來自民間,是我國現代蔬菜栽培的基礎。這本著作對國內外蔬菜的交流產生了重要的影響。吳老撰寫出版的70多萬字的《中國溫帶果樹分類學》,也是他長期以來奔走南北,根據實地考察調查而來的資料積累而寫成的。

20世紀50年代后期和“文革”期間,吳老寫的書無法出版。但吳老視書稿如珍寶,千方百計藏匿起來,因而得免于損毀。

1977年后,吳老用手中的筆,蘸著自己60余年從事園藝事業的心血,不停地寫。自1977年以來,已出版或寫成的著作有:《果樹修剪學》《木本食用油料作物栽培》《中國溫帶果樹分類學》《柑橘修剪的理論與技術》《果樹園藝通論》,翻譯了日本果樹栽培生理新書:《梨》《蘋果》。此外他還撰寫和發表了不少論文和科普文章。1989年,吳老撰寫完稿的《中國溫帶落葉果樹栽培學》,全書共分3冊,計150萬字,圖文并茂,系他一生對中國果樹研究的精華,有一定的學術價值。

吳老歷來主張平墳造地,綠化荒山,養草種草。他說草可做肥料、飼料,可改善生態環境,可美化生活,用途極大。他曾寫過《談談種草》一文,刊登于1979年1月24日的《浙江日報》。

吳老不僅寫大部著作,也非常重視科普工作。1987年,92歲高齡的他還為《長江蔬菜》雜志題寫刊名。1985年,他應邀給科普期刊《新農村》寫了種草莓一文。許多人都來信詢問有關種草莓之事,吳老不厭其煩,一一回信做出解答,常常是當天收到來信,當天寫好,并親自送到郵局寄出才了事。這件事令許多師生感慨不已。

在他生命的最后10年,吳老給許多中青年知識分子的著作寫序、修改論文、撰寫評語,凡后學之輩有所求,他總是有求必應。許多人對吳老誨人不倦、熱情提攜的品格難以忘懷。收到的每一篇文章,吳老總是戴著深度老花鏡,認真審讀,甚至改正錯別字,校對外文,最后寫上恰如其分的評語。

五、青春常駐

1990年,吳老已95歲高齡,依然精神矍鑠,每天仍伏案著書,并在校園內散步。開會時,他即興發言,旁征博引,引得與會者陣陣掌聲,常常把會議推向高潮。當人們問他有何長壽秘訣時,他總是樂呵呵地說,要說有,就是不要享福,勤懇工作,多吃蔬菜、豆腐,少吃魚肉。他還常對同學說:“流水不腐,戶樞不蠹,每天花一定時間鍛煉身體,所得足以償還所失且有余。”

吳老青少年時就喜愛運動。他童年在鄉間,因交通不便,行動以步行為主。他從四五歲時隨大人上市或探望親友,步行二三公里,隨著年齡漸長,能一次步行5公里。幼年時也好游玩,東跑西奔,終日不息。10歲時到離家2公里的學校讀書,每天往返4次,運動量也不小。夏天天熱,用晴雨傘遮陽時,他就玩“追影子”游戲,即把所持的傘斜向身前,影子即在前邊,然后飛步直追影子,自然是追不著的,自此養成了急速步行的習慣。后來在北京農專讀書,校園很大,他每天下課后,從宿舍出發,跑步到釣魚臺上課,來回2公里,雨雪天就以踢毽子代替。吳老回憶在北京農專讀書時,盡管每天終日喃喃死背書本,但身體健康,3年中幾乎沒有生過病,就是得益于每天的運動。以后年紀大了,就改為每天散步,他年過九旬,仍每天堅持散步一萬多步,約5公里。青少年時代起,他每天都堅持鍛煉,95歲以前從沒有住過醫院,也很少生病吃藥。此外,吳老還喜歡洗澡,而且每次洗澡都用硬板刷刷皮膚,此習慣已有70多年了。他說,洗澡時用板刷擦身,這樣皮膚厚實了,使毛細血管在皮下,就不會傷風感冒了。

吳老生活很有節奏,長期以來,養成了早睡早起的習慣,從沒有吃過一粒安眠藥。早晨起床后,到室外活動,進行吐故納新。他的飲食也很有節制,從不吃零食,一日三餐,以蔬菜、豆腐為主,也配一定數量的魚、肉、蛋,以保證身體所需的營養。他喜歡吃水果,從不嗜煙酒。他常與同學說,我家父親以釀酒為業,煙也有,自己青少年時天天與煙酒接觸,但從不吸煙喝酒。有人說,吸煙能助思維敏捷,寫文章時吸一支煙,就文思倍增,下筆千言,這是欺人之言,不可置信。煙酒于人而言是一種慢性自殺劑,倘若有一利,則必有九害。喝酒吸煙這種利少害多的事千萬不要去做。

吳老樂觀豁達,性格開朗,待人寬厚,從不與人斤斤計較。在極“左”路線下,吳老政治上受過不公正的待遇,特別是在“文革”期間,甚至人身遭到凌辱,粉碎“四人幫”后,人們問及此事,他一笑而過。平時在校園散步時,遇到師生,便駐足談笑,常常看到他身邊圍著許多學生,傳來一陣陣歡悅的笑聲。俗話說:“笑一笑,十年少。”或許是真的,吳老年過九旬后,臉面仍很豐滿,也很少有老人皺紋和斑點。

吳老十分珍惜時間,認為珍惜時間即珍惜生命。他常說,衣食是勞動而來的,勞動是人的天職,我們都應珍惜時間,各盡其能,各盡其力,努力工作,無愧于人生。

六、信念如磐

吳老身經三個不同的歷史朝代——晚清、民國和中華人民共和國;留學日本,曾到歐洲各國考察。經新舊社會對比,社會主義和資本主義兩種制度比較,吳老認為還是中國共產黨好,社會主義好。

新中國成立前,一些權貴人士曾邀吳老出任農業部長,他不愿做官,一直過著清貧的教書生活。新中國成立后,吳老看到國家發生了巨大的變化,人民生活得到提高,教育事業不斷發展,他感到共產黨的偉大,因而信任黨,熱愛黨,并曾當選為第三屆全國人大代表。但是,由于一段時間極“左”路線的影響,吳老在1957年后政治上受到了不公正的待遇,特別在“文革”中被關進牛棚,蒙受了不白之冤。但吳老始終深信,這不是共產黨的本意,真理終將戰勝邪惡。這個信念,使吳老度過了“文革”的劫難,迎來了祖國的又一個春天,迎來了知識分子的黃金時代。1976年,粉碎“四人幫”的一聲春雷,給祖國大地帶來了燦爛的陽光。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的融融春光,撫平了吳老心頭的創傷。吳老,這位飽經滄桑的老一輩知識分子又一次得到了解放,“反動學術權威”“臭老九”等強加在吳老身上的種種莫須有罪名,統統如冰消雪融,陣陣春風,吹暖了吳老那顆長期被壓抑了的心。吳老當選為全國五屆政協委員,耄耋之年,熱情地參加各項政治活動,參政議政,他常以“唯有鞠躬盡我瘁,聊效獻曝樂余歲”勉勵自己。80歲到90歲這10年,他每天伏案筆耕,共撰寫了250多萬字的著作,這是他一生中著書的豐收期。

十一屆三中全會后,吳老目睹了國家經濟形勢好轉,“四化”建設不斷取得新的成就,他越發感到中國共產黨的偉大、英明,擁護黨的改革開放政策。

1985年,吳老90華誕暨執教65年,浙江農業大學為他舉行了隆重而熱烈的慶賀會。浙江省省委和省府的主要領導同志特地前來給吳老祝壽,感謝他為我國園藝事業和教育事業做出的卓越貢獻,祝愿他健康長壽。

1986年的春天,91歲的吳耕民教授光榮地加入了中國共產黨,實現了他多年來政治上追求進步的夙愿。

吳老熱愛中國共產黨,熱愛偉大的祖國,執著追求,生命不息,奮斗不止,在長達70余年的學術生涯中,在園藝教育科研園地里,辛勤耕耘,嘔心瀝血,為我國的園藝科學和教育事業做出了卓越的貢獻。

1990年4月,我們與95歲的吳老促膝長談時,他還是那樣的健康,思維清晰,敞開心扉,敘述了他的人生經歷,事后我們將記錄寫成此文,吳老看后,親筆逐字逐句修改訂正。不料,1991年11月4日,吳老溘然長逝。1995年是他百歲誕辰,謹以此文獻上。我們緬懷恩師的業績,將以更加飽滿的熱情為祖國的富強,為園藝事業的發展做出更大的貢獻。

(作者系浙江大學《新農村》雜志社主任編輯,當時為《浙江農大報》吳耕民教授采訪小組成員,并擔任執筆。本文原載《紀念吳耕民教授誕生一百周年論文集》,中國農業科技出版社1995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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