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平地驚雷真丈夫
- 浮世知行
- 秋來當思我
- 2598字
- 2019-04-20 09:37:48
眾人皆向這聲音的來處看去,只見幾人身披輕甲走來,當先是一名青年,正是剛才說話之人。
陳修眼神一凝,暗道一聲:“怎么是他?”原來這青年,正是他在食齋跟蹤的那個領頭之人。
只見那青年快步向前,對著李念拱手行了一禮,道:“李指揮,許久不見。”
李念回了一禮,道:“林佐僉事何時到的欽州?”
那青年答道:“將軍勿怪,我晚上剛到。本應往指揮所拜會,只是領了薛總督的令,一直候著崔府臺。”
他略微一頓,又道:“我還想著明日前去拜會,想不到碰著這出事。”
李念道:“豈敢,佐僉事是都督府上差,談何拜會?”
大乾共分九州。州,即是大乾最高一級的行政區。
州的最高軍事機構為都督府,由正二品的都督掌管。州的最高行政機構是州牧府,由從二品的州牧掌管。
所謂總督,是為總管督率之意。總督實為從一品的官職,并非常設,而是朝廷差遣,總管督率一州或數州軍政事務的臨時性職務。
像此人口中的薛總督,名為薛不歸,就是荊梁總督,兼任梁州都督。
州之下,是為府。府的最高軍事機構是指揮所,由從三品的指揮使掌管。府的最高行政機構是知府衙門,由正四品的知府掌管。
李念便是欽州府指揮所從三品的指揮使。而林佐僉事,全名林毅,職務全稱為梁州都督府軍法司佐僉事,是正四品的武官。
按理說,李念是從三品的一府長官,不論職位、品級皆在林毅之上。林毅說拜會,份屬應當。但二人并無隸屬關系,而且,林毅是指揮所上級衙門都督府的屬官,因此,在平常可算是是一種比較平等的關系。
但遇有戰時,則不同。按大乾律,戰時不論隸屬,職務品級最高者,可臨時統屬各部。但也有例外,那就是本身品級低,卻由上命差遣,臨時督辦軍務。
林毅復一拱手,肅然道:“林毅不敢,還請將軍不吝差遣。”
李念點點頭,指著陳修道:“好說,我們不如先聽聽他的看法?”
林毅“哦”了一聲,道:“不知這位小兄弟是?”
陳修拱手行禮,朗聲道:“在下陳修,在荊州開明書舍陳先生門下進學。”不得已,他只能把陳大儒的名頭又扛起來。
林毅點了點頭,笑道:“倒是我無禮了,小陳先生請。”
陳修稍一思索,先朝林毅一拱手,道:“還請恕在下無禮。”
他轉身對著李念道:“我以為,赤眉未必敢驅民攻城。”
李念面無表情,微一偏頭,道:“怎么說?”
“驅民而攻,乃蠻族偽朝野獸行徑,有違天地人倫。故其興也勃,其亡也乎。亦正是人心所向,萬民之命,乃有靖平皇帝掃清寰宇,定鼎天下。”陳修侃侃而言,“赤眉之始,乃反偽朝之義軍,從屬亦多為貧苦百姓。若驅民蟻附,則軍心必喪。軍心若喪,赤眉必亡。”
李念點點頭,看向林毅,道:“林將軍以為如何?”
“如今赤眉在箭地之外按兵不動,想必也是猶豫。據我所知,赤眉在主力被擊潰后,已分裂為三大部,行事風格也各有不同。所以小陳先生按赤眉之前行事來推斷,也未必準確。況且災民不比尋常,饑恐之下,行事無忌,不可不防。”林毅雖然年輕,三言兩語盡顯真章,顯然并非廝混之輩。
李念又是點點頭,接著問道:“你認為當前是何人部下?”
“方瓊部基本是在雍州與伽楞佛國交界地活動,從未聽聞在大乾境內有圍城之舉,因而可能性最低。林耀夫部多在雍州出現,一貫藏跡于民,蟄伏最深,也不至于形成如此局面。因此,定是高波部無疑。”林毅說話間注意到有人過來,卻原來是欽州同知顧德昌。
他微微示意,道了聲:“顧大人。”
顧德昌是個四十來歲的中年人,留著山羊胡,身材有些發福。
他急趨了幾步上前,向李念行禮,道:“見過使君。”又轉向林毅,“林大人。”
欽州府同知是知府的佐官,只有正五品。
縱觀大乾官制,文官的品秩,總體較武將為低,升遷亦更難。所以,別看顧德昌年過四十,在品級上,倒還不如未滿三十的林毅。
李念道:“顧大人怎么來了?”
顧德昌微微躬身,含著笑,道:“府臺大人叫屬下前來看看情況。”
李念眼神朝城墻外微微示意,道:“你現在看到了。”
顧德昌抿了抿嘴,小心翼翼地說道:“府臺大人讓屬下......提醒將軍,臨塵......城破,前車之鑒。如今......如今,欽州兵員不足千人,還請使君當斷則斷,勿存......勿存婦人之念。”
顧德昌頂著李念越發冰冷的眼神,戰戰兢兢說完,心里不禁一陣發寒,腦門卻隱隱冒汗。
李念似不經意地掃了一眼林毅,就這一瞥,卻驚得林毅心中一凜。
他將目光收了回來,也不看顧德昌,冷冷道:“說完了嗎?”
“說……說完了。”顧德昌咽了咽口水。
李念胸口微微起伏,喝道:“那還不忙你的去!”聲音不大,卻似平地起雷,直炸得眾人心底一震。
顧德昌是身體一抖,如蒙大赦,躬身行了一禮,道:“那下官,告退!”
李念看也不看落荒而逃的顧德昌,淡淡地道:“二位剛才說得不錯,陳修說的是大義,林將軍說的是實情。但靠這個,解決不了欽州的困境。”
他說著臉上浮出一絲笑意,道:“不瞞二位,指揮所大部正隨羅副指揮在外執行要務,暫時是回不來了。雖然城中兵力不過千人,但守住城池,并非難事。如今的關鍵在于,若赤眉就這么將城圍上一天,我要被人參上一條畏葸不前的罪名不說,這城下的數萬災民,保不準就如林將軍所言,從了匪了。”
他幽幽地嘆了口氣,道:“從匪即為匪,其民何辜啊!”
林毅眼神一暗,道:“是末將妄言了。若城下災民從匪,欽州城最后不管守不守得住,對使君來說,也都沒有區別了。”
“兩軍相交,不涉百姓。是否,可以與赤眉商談,先放百姓離開?”陳修略帶遲疑地發聲。
林毅輕笑了一聲,道:“這伙赤眉,之所以選了這么個時機,必定是對當下的情況有所了解。這城中的兵力和城下的災民,自然也在謀算之中。如果不是怕擔上惡名,恐怕早就逼著百姓攻城了。他們現在圍而不攻,打的主意,就是靜觀其變。災民才是他們最重要的棋子,你說,可能有商談的余地嗎?”
李念忽然轉身看向陳修,道:“你這師弟怎么一直躲在后面?”
李念忽然提到自己,張魯還真沒反應過來。
他正聽得迷迷糊糊,什么攻城商談,什么城池破與不破都一樣,他是一半好像明白了,一半又都是糊涂的。打仗又不是做買賣,怎么還商談呢?這城破與不破,怎么能一樣呢?
陳修轉頭看過來的時候,他還專心致志地出神呢。
不得已,陳修只能拍了拍陳修的胳膊,提醒他:“李將軍叫你呢!”
李念倒不以為意,接道:“你叫張魯吧?”
“是,將軍。”張魯急忙拱手回答。
“你有什么想法?”
張魯摸了摸腦袋,支支吾吾,說道:“我沒什么想法。我,就是覺得,城下的……百姓,太……可憐……了。”
數道目光打在他身上,張魯卻若無所覺。
李念沉默良久,忽然沖身旁的李大柱道:“人還沒到齊嗎?”
李大柱道:“差不多了。”
“差不多,那就請上來吧。”他轉頭看向城外。
“是!”李大柱躬身行禮,向城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