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新古典經濟學的報酬遞增思想

馬歇爾繼承和發展了亞當·斯密分工、專業化和報酬遞增思想。馬歇爾不僅提出了新古典的競爭均衡分析思想，而且通過提出內部規模經濟和外部規模經濟以及代表性企業概念對遞增收益問題進行了創新性的探索。

馬歇爾在肯定存在報酬遞減的同時，并沒有否定報酬遞增的存在。他試圖在競爭均衡框架內處理報酬遞增現象。馬歇爾在工業組織標題下以六個章節的篇幅討論了工業組織和工業效率之間的關系。在這里，馬歇爾實際上是發展了亞斯密的分工學說，借助于適者生存的生物組織概念明確提出了工業組織，探討了組織內部分工和組織之間的分工對經濟效率的影響。馬歇爾認為，組織增大效率的學說是舊有的，從柏拉圖時代以來就有論述，但亞當·斯密比以往所有人對分工的各種利益解釋得更透徹。亞當·斯密對分工帶來利益的分析給讀者留下深刻印象的是扣針的例子，因而更多的是局限在組織內部（企業）的分工討論。馬歇爾用組織這個概念發展了斯密的分工思想，不但更詳細論述了組織內部的分工及其利益，而且論述了組織之間的分工和相互作用對組織利益的影響。由此他提出了分工在生產上所造成的內部經濟和外部經濟概念。內部經濟是由企業內部分工帶來一種貨物生產規模之擴大所發生的經濟，它有賴于個別企業的資源、組織和經營效率。外部經濟是由組織之間的相互作用帶來一種貨物生產規模之擴大所發生的經濟，它“有許多并不決定于個別工廠的大小。有些決定于種類相近的生產的總量；而有些——尤其是與知識的發展和藝術的進步有關的那些經濟——主要是決定于整個文明世界的生產總量”[5]。在這里，馬歇爾實際上提出了外溢性帶來經濟進步的觀點。

馬歇爾清醒地認識到經濟中報酬遞增、報酬遞減和報酬不變是同時存在的，“自然在生產上所起的作用表現出報酬遞減的傾向，而人類所起的作用則表現出報酬遞增的傾向”[6]。報酬遞增和報酬遞減兩種傾向不斷地互相壓制，如果作用互相抵消的話，就有報酬不變律。并且馬歇爾認為，從發展趨勢看，報酬遞增律的作用是越來越大的。在那些不是從事于農產品生產的產業里，勞動和資本的增加，一般使得報酬有超過比例的增加。“在大多數原料費用無足輕重的較為精致的工業部門中，以及在大多數近代運輸業中，報酬遞增律所起的作用，差不多是無法抵抗的。”馬歇爾是怎樣處理產業中報酬遞增現象的呢?他認識到由于報酬遞增的存在，對于任何個別企業來說，內部經濟易于發生不斷的變動。一個能干的人經營的企業會在一系列有利條件下，借助報酬遞增而不斷壯大，以至于若干年后，他和其他一兩個像他這樣的人，就可瓜分他所經營的那個工業部門的全部營業了。即內部經濟會導致壟斷企業的出現。但馬歇爾認為像森林中的樹木一樣，枝葉茂盛的大樹終有衰敗的時候，企業再大也有走向不振的日子，而與此同時，新的企業正像獲得了陽光和空氣而成長起來的新生樹木一樣不斷出現。因此，馬歇爾認為，要考察生產上的經濟對財富和人口的增長所發生的作用時，即考察報酬遞增對經濟增長的作用時，要考慮到兩個方面的事實：“一個是這些經濟中有許多直接要看從事生產的個別企業的大小而定；另一個是差不多在每個行業中，大企業是不斷地興盛和衰落，在任何時間中，有些企業正在興盛，有些企業正在衰落。”[7]因此，馬歇爾認為，應該用一個代表性企業來分析大規模生產的內部經濟和外部經濟。這樣一個代表性企業“已具有相當的歷史和相當的成功，它是由正常的能力來經營的，它能正常地獲得屬于那個總生產量的外部經濟和內部經濟”[8]。馬歇爾通過這樣一種方式把報酬遞增納入代表性企業的競爭均衡中。馬歇爾的“代表性企業”實際上是將某一市場上的所有企業取了一個平均數。這個“平均數企業”擁有相同的內部規模經濟和外部規模經濟。因為是在完全競爭市場結構中，企業內部規模經濟處在最優狀態，處在長期平均成本的最低點，馬歇爾通過代表性企業概念把內部規模經濟取消掉了。報酬遞增的動態獲取了完全依賴于外部規模經濟狀況，即經濟增長依賴于企業外部的因素。

馬歇爾在外部規模經濟和代表性企業的假設下處理報酬遞增現象有其局限性，后來還引起了年輕一代學者的激烈爭論。爭論的焦點在于外部報酬遞增和競爭（價格接受狀態）均衡是否能夠相容。最著名的反對者奈特（Knight，1925）就認為，馬歇爾將報酬遞增問題納入靜態的均衡價格理論中造成了邏輯上的混亂，馬歇爾的外部遞增報酬是一個“空的經濟盒子”[9]。

馬歇爾實際上也認識到經濟生活中時間因素的重要性。他在序言中強調指出，“經濟學家的目標應當在于經濟生物學，而不是經濟力學”。因此，馬歇爾在其著作的附錄中指出了在運用報酬遞增的靜態假設時所存在的局限性。這種靜態假設認為，如果某商品的正常生產增加，繼而又減至原有的產量，則需求價格和供給價格又回到它們在該產量上的原來位置。馬歇爾提醒人們，“必須承認，這個理論是和現實生活脫節的”。“因為，當任何偶然的干擾使某商品的生產有了很大的增加，從而，導致大規模經濟的引用時，這些經濟是不易喪失的。機械工具、勞動分工和交通運輸的發展，以及各種組織上的改進，一旦被利用之后，是不會輕易放棄的。”[10]但馬歇爾也和亞·斯密一樣，沒有將這種動態的報酬遞增思想深入分析下去，而是一頭扎進靜態的局部均衡分析之中，扎進價格理論的分析之中。

雖然馬歇爾處理報酬遞增的方式有其天生的局限性，但他畢竟注意到了經濟生活中的報酬遞增現象，并在理論上試圖給予闡述。但在他之后，正如舒爾茨所認為的那樣，大部分主流經濟學家都遺忘或回避了對報酬遞增現象的研究。報酬遞增思想在現代增長經濟學中未得到認真的對待。現代經濟學的分析核心是均衡下的報酬遞減思想。這種局面直到20世紀80年代內生經濟增長理論興起之后才大為改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