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一進罔川城
- 匣子里的十二張臉水罔篇
- 過冷卻水滴
- 4304字
- 2019-03-27 08:24:11
不知那是旭日還是夕陽,總之那暗淡低垂的熏爐色的云霞下聳立著那古老而蒼涼的漫著綠苔的巍峨城門。城門上刻著三個字“鎮風門”。這三個字的旁邊釘著一塊牌匾,牌匾上也是三個字“和諧門”。匾上停著那只云雀。云雀看見古古正站在城門下發呆。
古古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站在了這城門洞,并且是用自己的腳而不是附在別人的身體內,自己不是水罔么?水罔不是不可能自行下船么?他跺了跺腳,真的呢!自己的腳踩著地呢!實實在在的土地呢!云雀拍拍翅膀飛向古古,同時高叫:“快閃!”那寫著“和諧門”的牌匾被它的爪子帶脫開墻面,急滾著,來勢洶洶地下墮。
古古因了云雀的叫聲閃避在一邊。那牌匾哐地砸下,濺起一城門洞的塵土飛揚。正過城門的人們立時誰也瞧不見了誰,只聞聽煙塵中一堆咳嗽聲。
等塵埃落定,古古一瞧云雀仍停在那塊寫著“和諧門”的匾上,只不過那匾此刻平攤在地上,匾下砸著一個人,那人已經扁平了。眾人見這情形上前一陣哄搶。牌匾和牌匾下的尸體眨眼間被哄搶一空,僅剩下東躲XZ,錯點被人一把抓死的云雀。
“哇!真!真!真是奇跡呀!”古古訝異得發昏。
“唉!”云雀拍拍自己羽毛上的落灰,“這是罔川一景,你沒見過?”
“沒有!”
“那你不是罔川人了?”
“我,應該不是吧?他們這么哄搶到是為了什么呀?”
“這事還得從這個門開始說起!”
“這個門?”
“對,這個門!這個門剛好處在風口,常刮過道風。所以當時建的時候,石匠就在上面刻了個“鎮風門”。這也是罔川城百姓心中默認的名字??上КF在是民國,什么都亂,什么都變的快!這過道風就更是如此了,今兒一陣,明兒一陣!我們罔川城歷任總裁也跟這過道風一樣換得快,而且還都好給這刮進城門的過道風起名字。一刮風就起名字,就造一塊匾,就掛上城門當成是城門的名字,要百姓們熟讀熟背,說錯嚴懲??墒菕熵业闹镭也贿^只掛一陣風的時間,所以就釘得不牢,所以稍有風吹草動匾一準掉下來,每次都有被匾砸死的。如果遇到又沒被砸死,那么搶到些匾和尸首就可獲升官發財的獎勵。這也算是這塊匾的雙面效果吧!走吧!”
古古在云雀的帶領下走出城門,走進罔川城。偉岸的樓宇,氣派的街道,儼然是一座漂亮的城市。只是不時掠過上空繪有各種政權標志的偵察機在平坦光潔的路面上投下它碩大的鋼鐵的陰影才提醒著想要入侵者的轟炸隨時可能發生。走進罔川城的同時古古聽到一種奇怪的風聲,好象咒語刺痛他的耳膜,讓他感到不適,五臟翻騰想嘔吐。他趕緊用手捂緊耳朵,可是那風聲根本擋不住,還是一下下刺痛他的耳膜。
“你怎么了?”看見他難受的樣子云雀問。
“這里風很奇怪,象是咒語,讓我不舒服!”
“風聲?咒語?”云雀側耳細聽,“什么也沒有啊?”忽爾恍然,“啊,我知道了!那不是風聲,也不是咒語!那是特務們在頌經的聲音!”云雀道。
“?。∥液秒y受!快受不了了!”
“沒事!習慣習慣,慢慢地你就會象我和其他罔川人一樣完全聽不見這頌經聲了!”
“這到底是什么樣的頌經???搞得我五臟翻騰!”
“說來,這個也是罔川的一景!在罔川的大街小巷人海人潮中混雜著穿著打扮跟百姓相同,但一眼就看得出絕非常人的人!他們為數不少,他們是中統散在各處的特務!”
“特務?”
“對!他們的特殊任務就是念頌‘正經’!”
“‘正經’是什么?”
“正經我也說不上來!我只知道它是由中統編寫的一種經文!從我孕育起我就天天受這頌經的熏陶!一開始跟你一樣也是感到不適應,五臟翻騰,想吐!可是沒有辦法,這頌經聲是全天候365天全天24小時無休的!你聽也得聽!你不聽也得聽!終于從某天開始我再也聽不見這頌經聲了!再不想吐了!但我的行為和思想從此被這頌經聲控制了!”
“可既然你聽不見那聲音在說什么,你又怎么確定你被那聲音控制了呢?”
“因為從我聽不見頌經聲開始,我發現自己和其他的罔川人一樣,會在同樣的時間作同樣的事,作那件事時會說出同樣的話,同樣的動作用同樣的方式!天下沒有這樣的巧合!而且在我還聽得到頌經之時,我不會這樣!況且罔川祖祖輩輩的傳說也是這樣說的,并一次次被驗證,罔川人就是這么一代代修成罔川人的!”
“這好象有些可怕?”
“你聽得清特務們在頌的內容么?”
“讓我仔細聽聽!”古古閉上眼睛,清除心中雜念,“咦,特務在頌陰陽經么?”
“什么陰陽經?”
“我聽見一種陽光般洪亮的頌經聲,同時又聽見一種陰靈般潛隱的頌經聲!”
“噢!你能聽出兩種頌經聲!我曾聽老輩的傳說中講過,在罔川,只有與終南山的妖孽生的雜種才能聽見陰陽合一的兩種頌經聲!當然如果說你不是罔川人,你想必與終南山的妖孽無關!你聽得清那陰陽雙聲分別在頌什么經么?”
“嗯,我聽見那陽聲現在在頌,‘寬宥吧!愛與你不相合的人吧!因了這愛你會得到幸福!’而那陰經同時在頌,‘趕快踩死與你不相合的芽苗!拔掉不相合的花朵!碾爛不相合的種子!徹底剔除不合的人,你才會獲得快樂!”
“天那!天那!為什么我活著的時候只曾經聽得見陽經呢?我他媽的真是個傻鳥!”云雀說到這兒無力地掉下來,落進古古的頭發里,“我能在你的頭發里睡一會兒么?我好累喲!”有氣無力地。
“你睡吧!希望我的頭發能讓你覺得暖和!”古古一直覺得云雀是個溫文而膽怯的書生,沒想到它居然會罵三字經。
“謝謝!”就這樣古古頂著云雀繼續往前走。很快來到了鬧市區。
鬧市區。李府大宅輝煌地座落在顯貴的位置。這是古古上次見過的景象,但這次還有古古上次沒見過的非常景象。鬧市熙攘的人群中,每一個人都不是獨立存在的。一個個陰幽晦暗,五官模糊的陰靈,或尾隨人后,或趴于人肩背,或幾乎與人重疊??吹霉殴陪と弧7路鹑肓怂廊司奂墓碛蚨腔钊巳杭某鞘小?
“云雀!云雀!”古古小聲叫醒云雀,“你看見了么?”
“看見什么?”云雀從他的頭發里滾起。
“這些人個個背后都有一只鬼!”
“沒有???你幻覺吧?”
“真的!不是幻覺!你一點都看不見么?”
“它看不見啦!我又沒在它身體里!”
古古和云雀聽到這聲嚇了一跳,他們忘記了古古心臟里還有一根會說話的紅焰的針呢。
“你,你的意思是,因為你在我心里,所以我才能看見鬼,并聽見陰陽正經?這些都是我上次來沒有感覺到的。”
“對一半錯一半!”
“什么意思?”
“你能看見鬼是因為我在你身體里!你能聽見陰陽正經是因為你現在不再是附在別人體內的水罔而是正而八經的‘非罔川人’!”
“什么意思?”
“唉,你的腦袋還真是比較弱智!”
“什么意思?”
“——”心里的針不再說話。
“古古,恐怕你心里的那根針它不是罔川人!”云雀有些惶恐。
“我根本就不是人!”心里的針回應。
“你是鬼?”古古問。
“也不是!”
“那你是什么?”
“對啊,你到底是什么?”云雀更加惶恐。
“我是——終南山的女妖!”
“哇!云雀!她是不是就是你說的那個終南山女妖???”
“你趕緊把她弄出你的身體去!終南山女妖很邪惡很可怕的!”云雀嚷嚷。
“你這個罔川人!死了還這么罔川正經!真是冥頑不靈!”
“別吵了!快看!”古古詫異地指向李府院墻。一頭青色的長著兩個大彎犄角的水牛從院墻內馭風而出。牛背上盤坐著一位著青袍,盤發的小道士。小道士長得極可愛,寬寬的額,烏溜溜的圓眼睛,胖嘟嘟的兩腮,看起來簡直就是個孩童??墒菑纳硇慰捶置饔质莻€大人。古古覺得這張臉似是那十二塊玉牌中的一塊,然而細細瞧來卻又不似。
小道士吹著一只陶塤,吹出來的樂音只有一個調調,卻蓋住了令人難以忍受而又無處不在的頌經聲。更奇的是伴隨著活人的陰靈個個丟下了活人擁向青牛。眼見了陰靈聚集得差不多了,那青牛掉轉牛頭帶著眾陰靈飄入李府院墻去。
古古不由自主地追了過去,同時心跳得爆紅了他的臉。他驚嚇于愛得感覺。他想自己不可能愛上這小道士?。孔约河植皇峭詰???墒菒鄣母杏X在他心里越來越強烈了。
“你別羞臊!愛他的是我不是你!”古古心中的女妖對他說道。古古這才安下心來。
李府后花園中,陰靈們秩序井然地掏出冥幣或金銀珠寶,放進小道士身旁的兩個布袋里去。一個布袋上寫著‘水罔得勝’;一個布袋上寫著‘李少爺之靈得勝’。放完后,小道士開口道:“你們都押好了!我現在就去看結果!你們在這兒等消息吧!”說罷,把兩個錢袋擔在牛背上,馭風而去。
古古心內的女妖牽引著古古和云雀追攆著小道士翻過一道道院墻,跑過一片片叢林,來到一座花園里。花園中心有一座假山,青牛在假山前停下。小道士回頭看了看古古,沖他作了個鬼臉,徑直架著青牛穿假山而入。古古心內的女妖牽引著古古追攆過去,竟也直穿假山而入去。穿過假山,黢黑不可視物。小道士自然也再看不見。古古不想再前行,卻被心內針驅動著不自控地往前走。古古稀里糊涂地走著,感覺身體似是無根,飄忽不定,偶爾手及之處冰涼而滑膩,口鼻之間呼入的盡是類似防空洞的陰濕霉敗的腐爛氣息,熏得人要暈倒。
就這樣一會兒向下,一會兒向上,一會兒向左,一會兒向右,一會兒前進,一會兒又似乎繞回頭,一會兒明明在往下走,一會兒又確確在往上走,七拐八繞完全喪失方向感。
不知走了多久,黢黑中腳下猛地一空,身體呼地墮下。古古手忙著亂抓,想抓一個停住身體,但是什么也沒能抓到就跌入一汪水里。
古古奮力浮出水面,伸頭瞧去,自已是在一潭水中。他再朝遠處望去,白茫茫的,適應一會兒才恢復視力。這兒是群山環抱的一處谷地,自己的頭上是一座垂直的高深不可測的巖洞。自己方才該是由那里掉下來的,而這潭水好象是積的雨水坑而不是什么真正的水潭,充斥著蚊蠅。他反應了半晌才明白自己已然從一座假山連走帶掉地來到了真山環抱之處。
這山谷不是很大,也就一個足球場的規模。怪的是這里聽不見頌經聲。而且從地面去一丈以上的地方已被奇濃的霧氣鎖住,完全斷了人的視線。似乎濃霧將這里與外界徹底隔絕了,即使是聲音。這里只聽得見一種聲音,這聲音聽起來凄慘至極。古古聽得出這聲音就是那被困在心包里的叫花子本靈的慘嚎,因了肉體的痛苦而痙攣性地喪失理智與尊嚴的慘嚎。
借踞著李少爺尸體的圓月彎刀和霸占了叫花子身體的李少爺煙各據山谷的一邊,彼此虎視眈眈。而各自占有的肉身已被糟踐得不成樣子。李少爺的心口上插著一把西瓜刀。叫花子的肚子被剖開了,腸子拖在地上。二人的個子都縮水了約有五分之一,全身焦黑抽縮,明顯已被火燒烤過。
在二人的中間站著模樣無差的另一個小道士,一個好象塑像般動也不動的小道士。而跟自己一起從山洞中掉出來騎青牛的小道士飄過去與那動也不動的小道士合為一體。合體后的小道士瞧了瞧二人,對恃的兩個肉體——李少爺(實際控制者是圓月彎刀)和叫花子(實際控制者為李少爺煙)。
古古忽然感到自己的心被愛意脹滿,簡直要爆跳出胸膛。他慌忙按住自己的心:“你怎么了?怎么會對這樣的情景產生愛?”
“不是你愛!是我愛!我愛他們四個!這實在是個意料之外的豐收!確實讓我有些激動地按捺不住!”心臟里的針(終南山女妖)應到。
“什么四個?我不明白你說什么?”古古問。
“你看吧!看下去自然就了了!不需我多說!耐心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