②

遇見老麥，也是一個不大不小的意外。

那時的陳睿已經沒有了留A城的念頭。他在老家的父母還有些門路，打算安排他回去考公，次年成為諸多老實面目中的一個。

可他舍不得A城。

機緣巧合下，他遇見了拿著地圖在街角迷路的老麥。他當時有些為難地用英語問陳睿xx胡同的路線。

那個地方不被地圖記錄，也無怪乎他會迷路。陳睿連著比劃半天都不能讓老麥領會。最后只好帶他去了那個地方。

末了老麥向他致謝。

陳睿搖搖頭，他說他只是喜歡這一片上了年紀的建筑。

老麥的眼神亮的驚人。這個年輕男人用夸張的語氣夸他有“天然的敏感”。

陳睿不懂。他就這樣稀里糊涂被老麥招至麾下，就此留在了A城。他那是才知道，老麥是個房產代理人。

老麥全名喬伊麥克斯韋，來自美國，貨真價實，金發碧眼的老美。本來是華爾街的一名“golden boy”，過著普普通通的中產生活，有一天卻突然被中國的古董迷了心。他常常大手筆地買，后來干脆自己跑來了中國。

也就是這時，他來到了A城。他看到這些老建筑背后巨大的商機，這些上了年歲的建筑本身就有巨大的價值。

“有許多像我一樣的人，他們對A城發瘋。”老麥說。于是他在A城干脆干起了房產中介一樣的工作。

老麥認真地游說了陳睿。他說他需要一個懂英語懂方言又熟悉路的年輕人為他工作，他愿意為陳睿開出很高的薪資。

但真正打動陳睿的，還是老麥的一句話。

“年輕人，或許你屬于這里。”

是這樣……么？

陳睿接受了老麥的建議。

沒有旁的，他就是喜歡。他需要一個留在A城的理由。

父母給他打電話來。那天下雨，電話亭里他一句一句仔細分辨他們的聲音，鼻尖都是青草腐爛的濕意。那時家里腐爛的木頭窗框和池塘的落葉氣味一下子投進他的腦子里。

他還是掛了電話。

③

陳睿的工作是看房子，看一家又一家的房子。他的工作有大把大把的時間在A城里晃悠。

作為房產經紀人，陳睿學習得很快。他似乎有一種長處，一種與人相異的優勢。只要是他喜歡的房子，他在腦海中總能準確地構建周圍的地圖。周圍有什么花什么樹，如何如何搭乘公交地鐵，多少米外是學校醫院，附近哪些餐廳比較有名……他走在那里，像本地人那樣信步，閑坐。有人向他點頭致意，大學四年間聽過的A城方言就突然從心里涌動出來。他嘴唇一張一合，那些當年被他鄙夷過的“鳥語”匯成一條蜿蜒的河流。

他突然明白了老麥所說的“天然的敏感”。

越來越多的街坊開始認識他。他們把他當做從小眼皮底下看到大的乖仔，剛上班的愣頭青，他這樣最招媽媽姨姨的疼愛。

誰也不知道他只是A漂的一個。

當老麥看到他手里握著粢飯團同來來往往的孩子和叔伯打招呼，他們臉上溫和真誠的微笑讓他由衷地嫉妒。

“你真會偽裝。”老麥說。

這個異鄉人像是本地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