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不喜食蛋撻。

一來覺得是國中女生的玩意，二來這玩意總要保鮮。保持最好一刻的鮮度，和冰激凌一樣要命。

剛出爐的蛋撻甚好，熱地燙嗓子和舌頭，奶香味穩穩地落到胃里，觸感柔軟粘膩。那時每個人的吃相都是吞的，心急急一口下去，連酥皮割了嘴都不曉得。

只是要顧及這臉上的粉和口紅呀，地鐵轉了一轉，蛋撻就硬了下來，提在手里像提死魚。

2

我不喜食蛋撻。

可是沒辦法，男人都是喜歡小女生。小女生吃甚么，大家只好跟著學咯。偶見日本一檔綜藝，女孩子三三兩兩圍坐一團喝珍珠奶茶，掐著臉造作地喊“おいしい！”看了腦仁子簡直要被鬧下來，一旁的Monica見了只是講，“喔，年輕真好。”

于是去買蛋撻，甜品店的櫥窗里總有個小小的蛋撻機，人路過時總不由自主被奶香勾引。進去買咯，店員一個一個夾好，“您還要些什么？”，只是蛋撻，吃獨食總是不好的，“再來一盒。”

成年人唯這點事暢快，花錢其實在買的，都是別的小孩子羨慕的眼神。

羨慕多了會反彈。“老阿姨還吃這么多甜食，胖成豬玀！”

很可惜我百吃不胖不能如她們所愿，但被人用年齡壓一頭時，面上不說話，心里還是有怨懟：“愿你日后混的還不如老娘！”

回寫字樓。蛋撻猶熱。那點風味余韻還沒散干凈，“Judy姐還年輕哦，動作好快！”“Judy姐請下午茶喔。”手下人鬧成一團。我把手底東西推出去，笑笑去接咖啡了。

“Judy姐不要嗎？”是誰的一身毛球在眼前晃。哦，跑腿的Anna，新來的畢業生。

搖頭笑了笑，感覺臉上肌肉擠壓又多了條紋路。

嘖。精華要換。

面前的女人誠惶誠恐。

嘖。年輕真好。

3

我不喜食蛋撻。

年輕時喜歡吃糟貨。鹵的雞爪鴨脖鴨舌鴨腸……通通來者不懼的。

糟貨好。吃起來猶帶三分血性。帶著原生的樣子被牙齒和舌頭一一拆解，有種茹毛飲血的暢快。只是許久不吃，前一次尚是好幾年前。矯了牙，隨便一口下去，就是兩片托槽出來。看著幾大張人民幣進了醫生口袋，還挨了一頓結實的罵。

那時管不住嘴，想來倒還是年輕。

現在糟貨各自被幾家連鎖店瓜分天下，有些寂寞。

我小辰光，提著雞爪子和啤酒和男孩壓馬路。他盡領我到暗出去，我裝作不曉得他的意圖。

那袋雞爪鹵的太失敗，實在太辣。辣得他只是一味蒙頭喝酒。

月色蠻好，我只覺得全身血涌到臉上。

「你看看我臉上是不是沾了油。」聲音有點抖。

他默不作聲湊近一點。我猛地跳起來親他。

是小辰光了。

那男人是個好人呢。他最早一個結婚又最早一個有了孩子。前些日子剛下了一套學區房的首付。

4

我不喜食蛋撻。

知道它高油高糖高熱量。這可都是衰老的元兇。一口就要換半個小時的單車瑜伽普拉提。我是不干的，因為懶。

熬夜是常事，換了黑色窗簾和厚重的眼罩，褪黑素換安眠藥。終于能睡一覺。

只是醒來頭疼，飛快步伐間就撞上個男人。他問我好，說早安Judy。

我們部門的嗎？不，手下幾個組都沒有這號人物。

他塞了一張名片在我西裝兜里。Simon，律師事務所的，在頂樓。lima說。朱姐今天有桃花啦。

桃什么花。我說。case做完了嗎。

她吐吐舌頭溜走。都是孩子媽了還沒點正形。我笑著罵她。

Simon，甲，乙，丙，丁。排列起來并無不同。

電話響起。“你不打給我。”陌生號碼是Simon。

“沒有這個必要。”我說。“我司不惹官司。”

他并不理會我講了什么。“你忘了我了？我是常和你一起買蛋撻的男人。”

“忘了，真忘了。”我不給面子。“我不喜食蛋撻。”

尚是工作，我掛了電話。

都怪該死的蛋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