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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洪雅之“雅”

當今世界,確乎是“俗世”。從虛擬的到現(xiàn)實的,隨處是俗,滿眼見俗。當俗到家了,人們又開始渴盼雅,遂有“國學熱”“漢字英雄”……乃至全民大旅游、大遷徙,或遠飛高走,或竭盡所能四處尋尋覓覓,尋覓什么?好的“景點”、“適宜生存”的福地。

就在這時候,有兩個大字,橫空出世般吸引著人們注目——“洪雅”!

《詞源》解釋:“洪,大也”。洪雅即“大雅”。

然“洪雅”得名,并不是今人的智慧,而是古人的遠見卓識。北周武帝時期(557-581年),借洪雅川之名在此立鎮(zhèn),隋文帝開皇十三年(593年),由鎮(zhèn)升格,設置洪雅縣,一直沿用至今。古人似乎預見到,這個地方有一天因避俗,會成為令人心向往之的勝地。

那么這大雅之地,雅在哪里?

一 大綠為雅

人們只道,圣人最雅,文化經(jīng)典是雅。豈知“文章書案山水,山水天地文章。”

且看洪雅的山水布局,便知什么是大手筆。一手攜成都平原,一手牽川西大山區(qū),由西南向東北,梯次形成高山、中山、丘陵(依次是深丘、淺丘)、臺地、河谷、平壩,天下所有的地形地貌洪雅幾乎全有了。山,有與峨眉并稱“姊妹山”的瓦屋山,為古代蜀中著名的“道教仙山”;有脊線舒緩,綿延20余里,狀如黛玉屏風的玉屏山;有八面聯(lián)疊,峰巒危聳的八面山;以及九龍山、隱蒙山等。再加上山有多高水有多高,山泉飛瀑順勢而下,匯成大小330余條江河,流布全境,筋脈暢達。令洪雅環(huán)山帶江,靈氣秀發(fā)。

大自然如此造化,便決定了洪雅的顏色——綠,大綠。

顏色何以分大小?我們植樹造林不知“造”了多少年,“退耕還林”也已幾十年,而全國的森林覆蓋率仍然只有區(qū)區(qū)16%。可見我們基本的現(xiàn)實是缺綠,或者說還有相當多的地方只是“小綠”,即人工造的一疙瘩一塊的綠色,如壘花壇、鋪草皮、種小樹等等。

而洪雅之綠,無邊無際,鋪天蓋地,汪洋恣肆,勢不可遏。綠,把一切都罩住、裹住!僅僅一個洪雅的西南角,我和朋友們驅(qū)車跑了三天半,硬是沒有沖出洪雅大綠的“重重包圍”。

大綠是立體的,從高空直綠到地面。瓦屋山海拔近3000米,直插云霄,在頂端居然有一個1.5萬畝的“世界第一高山平臺”,平臺卻不是光的,生有1萬余株樹齡從數(shù)千年至萬年不等的古木,加上四周百萬余畝的原始林木,形成全國“最大的國家森林公園”。

瓦屋如此,其他山也一樣,玉屏山上的冷杉林,喬干孤直,樹樹凌云。蘇東坡曾用過一個詞極其形象:“翠掃”。洪雅大山上的樹木無時無刻不在“翠掃”蒼穹,把天都掃綠了。

洪雅的地勢格局是“七山二水一分田”,其森林覆蓋率占到70%。這大體讓他們的大綠有了基色,分出了層次:森林是濃綠、重綠,灌木林的綠色則略淺,草甸是一片青翠,莊稼便是嫩綠,到飽滿時會變得蒼郁。洪雅的大綠從高到低,從遠到近,隨著季節(jié)的變化,或濃或淡,或深或淺,或重或輕,正應了坡翁的名句:“濃妝淡抹總相宜”。

大綠一定是牢靠的,強大的,蓬蓬勃勃的。當你乘車在山道上觀看山上的樹木,綠得密密匝匝、嚴嚴實實,有的擠成了一團團綠色的大疙瘩,膨脹著像要炸開,放射出一股不可抑制的力量和生氣,天地間似乎難以裝下這些綠色!

在這里,綠有一種以我為主、舍我其誰的氣勢。其他世間的一切顏色都是綠的陪襯。誰說綠的存在就是為了陪襯紅花?在洪雅所有的姹紫嫣紅,都是為了陪襯大綠。瓦屋山有60萬畝舉世罕見的野生杜鵑,到怒放時繁花萬萬朵,香氣漫山野,也只是把洪雅的春綠,襯得愈加青翠欲滴。

還有夏天千米飛瀑及濃艷的各色野花,秋天遍山燃燒般的紅葉,冬天的皚皚白雪,盛時極度絢麗與熱鬧,敗時卻未免太過慘淡與迅捷,只能是洪雅大綠的點綴。有了它們的點綴,洪雅大綠更顯得雄渾壯闊。

天下好顏色莫如綠。大綠好看、耐看、養(yǎng)眼、養(yǎng)神。

難怪古人有言:“天下之觀在蜀,蜀之觀在洪雅”。大雅之地,必定是一方凈土,這要有賴上蒼的眷顧。所以,但凡世界上的好地方,多為大自然的杰作。是大自然的恩賜,在成全著洪雅之“雅”。

二 大雅為“正”

大雅之地,必有古跡。古代人類文化的結(jié)晶,經(jīng)過時間的淘洗和沉淀,能留存下來,當然是大雅之物,載有豐富的歷史文化信息。

不必旁征博引,只說幾個古村鎮(zhèn),便可見證洪雅之“雅”。

在瓦屋山國家森林公園的腹地,一個人跡罕至的地方,散落著一片木屋,依山而建,下必臨溪,屋脊兩端懸掛“木魚”。這就是著名的“復興村”。公元前223年,秦滅楚后,強行將楚嚴王族人遷徙至瓦屋山區(qū),置嚴道縣管轄。楚人失去了家鄉(xiāng),為了有朝一日能復出,便將這個新的落腳地起名為“復興”。至今村里還存有2200年前的嚴道古城遺址。

其實,早在3600年前,這個地方還不叫“復興村”的時候,就已經(jīng)開始煉銅,震驚世界的三星堆早期的銅山,有兩個是在復興村。1984年,在洪雅安寧壩及中保考古發(fā)現(xiàn)了古人類石斧、石錛等遺物,說明八九千年前的新石器時代,“洪雅一帶的青衣江流域,已有人類繁衍生息,創(chuàng)造了輝煌的青衣江文化。”

復興村人,世世代代頭包青布帕,身穿青色衣,其種地的農(nóng)具、山歌的歌詞和音調(diào)以及鑼鼓節(jié)奏,迥然有別于四川的風俗文化,在蜀地獨樹一幟。這便是“羌風楚韻”,為楚文化與當?shù)厍嗲嘉幕诤虾蠼幌噍x映的結(jié)果。他們家家屋檐下所懸掛的木魚,則是出于對“天地水的信仰,繼而衍生出對魚的崇拜。”《三國志》載:“置義米肉,懸于義舍,行路者量腹取足,若過多,鬼道則病之。”這個風俗延續(xù)至今,山上建有一些筍棚,里面?zhèn)溆忻住Ⅺ}、柴、灶,供過往的獵人、采藥者或路人取用,過往者也總是根據(jù)自己需要取來救急,并適時地予以補充。真可謂“蜀人淳厚,易可教化和多名山矣!”

人與人尚且如此,人與自然就不用說了,像復興村這樣一個完好地保留著古文明的村落,如今也幾乎還保持著原始的生態(tài)環(huán)境,光是天然的珙桐林就有萬畝以上。珙桐屬于第四紀冰川的孑遺植物,1000多萬年前,此樹茂盛地遍布地球,第四冰川時期,世界上絕大部分地區(qū)的珙桐相繼滅絕,唯我國西南偏僻的一些峽谷地帶的珙桐得以幸存。1869年,法國神甫戴維,發(fā)現(xiàn)大熊貓的同時也發(fā)現(xiàn)了珙桐,被稱為“植物活化石”“綠色熊貓”。復興村及周圍的瓦屋山區(qū),有野生珙桐林10萬畝,成為“天然珙桐的基因庫”。

我對復興村還有一個強烈的感覺,是晝夜的極端分明。現(xiàn)代人或許只有到了復興村,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夜晚,所謂黑夜到底能“黑”成了什么樣?復興村的夜,黑得瓷實,黑得純粹,黑得嚴嚴密密沒有一絲縫隙,黑得安安靜靜深不可測。我在復興村有一夜好睡,躺在大氧吧里,直似墜入一種永恒的暗,其幽深似可通向遠古,沉沉穩(wěn)穩(wěn),無夢無鼾。

類似復興村這樣的古地,在洪雅還有多處。如“漢王鄉(xiāng)”,一聽到這個名字仿佛倏然回到了兩千多年以前,想起淮南王劉長與漢文帝爭鋒的那段慘痛歷史。

如“止戈鎮(zhèn)”,此名來自“漢昭烈(劉備)與武侯(諸葛亮)會軍與此,“雍闓賓服,干戈遂停。”

如高廟鎮(zhèn)和柳江鎮(zhèn),兩鎮(zhèn)都各有兩條像模像樣的河流滋潤,或珠環(huán)玉繞地擁抱著古鎮(zhèn),或流光溢彩地交匯于鎮(zhèn)中。世間各色人等,無論懂不懂堪輿之學,一到了這兩個鎮(zhèn)上的第一聲驚呼,總是驚人的一致:“哎呀,好風水!”

鎮(zhèn)外青山環(huán)抱,擁嵐疊翠,有縱橫百里的原始森林,一望無際的幽篁竹海。古鎮(zhèn)沿江而建,兩岸古木參天,繁蔭濃重,掩映著一座座古樸的院落,或一個個百年的吊腳樓,碧水繞廊下,樹影搖燈影。

高廟鎮(zhèn)有“小重慶”之稱,可見其繁華和地位之重。而柳江鎮(zhèn)則人文薈萃,簪纓不絕,冠蓋如云。道光三十年的進士曾璧光,就是此地的放羊娃出身,常在學校窗外偷聽先生講課,過耳不忘終成大材,官至貴州巡撫,予二品頂戴。其一生清正廉潔,政績斐然,卻一直沒有自己的家,無論在朝還是外放,一律住在官衙里,“情高自比三霄鶴,衣敝何嫌百結(jié)鶉。”80歲時死于任上,鑒于他的子孫連安身的地方都沒有,為撫恤功臣,清廷直接撥款在洪雅城內(nèi)修建了“宮保府”,并追封他為“太子太保,謚號‘文誠’”。

所以有人以“天子門生,門生天子”來比喻柳江的文化底蘊。曾璧光的老師張帶江是晚清書法大家,有“背蔸裝筆,馬兒馱稿”的家風,他為京師貢院題寫的“天開文運”大匾,受到皇帝的褒獎,欽賜他一塊“恩進士”的匾額。再往前推,柳江還出過“一門雙進士”的佳話……

可見,“雅”,要有人來傳承,要靠人身體力行。

《辭海》云:“雅,正的,規(guī)范的。”雅——不單指有文化、學歷高,甚或是官階大、身分重,雅的核心是一個“正”字,其代表人物還有羅壩鎮(zhèn)的田錫。978年,宋太宗親策天下進士,欽點田錫為十八學士第二名(宋朝科甲前三名均為狀元),并賜其啟蒙讀書的洪雅羅壩呵吒山為“科甲名山”。田錫生性耿直,敢做敢言,滿朝頌服。歷經(jīng)宋太宗、宋真宗兩朝,為官26年,一身正氣,不趨權(quán)貴,直言時政得失,盡替民為己任。曾三次遭罷官謫降,仍勤諫不諱,甚至臨終都要留下遺表,勸諫真宗“以慈檢守位,以清凈化人,居安思危,在治思亂。”并再一次申明自己的主張,“安民興農(nóng),修正舉業(yè),強兵馬,豐軍儲。”

宋真宗閱后為之動容,對宰相李沆說:“田錫直臣也,朝廷少有缺失,方在思慮,錫奏章已至矣。若此諫官,不可多得……”蘇東坡為田錫的奏議寫序,稱他為:“古之遺直”。《宋史》為他立傳,司馬光為他題寫神道碑,范仲淹為他撰寫墓志銘:“嗚呼,田公!天下正人也。”

洪雅似乎歷朝歷代都不乏這樣的“正人”。唐代高僧悟達,原名陳知玄,洪雅中保鎮(zhèn)人,5歲時祖父要他以花為題做一首詩,他吟出:“花開滿樹紅,花落萬枝空;唯余一朵在,明日定隨風。”11歲出家,苦研佛典,13歲有大成,在號稱“震旦第一叢林”的成都大悲寺開壇講經(jīng),“每日聽經(jīng)僧俗達萬余人,人尊‘陳菩薩’。”欽崇佛法并尊知玄為師的李商隱有詩贊道:“十四孩提講解經(jīng),如師年紀只攜瓶。沙彌說法沙門聽,不在年高在性靈。”

悟達持戒嚴謹,行道坐禪,只穿布衣,始終不渝,邪魔外道曾以毒瘡害他,被他用泉水一洗即刻痊愈。他畢生精修,為寶光寺開山祖師,被唐宣宗封為“三教首座”,后又被唐僖宗尊為“國師”。73歲時圓寂,得堅固子60粒,供奉于寶光寺舍利塔內(nèi)。

民國后期的王廷緝,出身洪雅望族,在執(zhí)掌西康司法大權(quán)期間,“殺了一些魚肉鄉(xiāng)里、民憤極大的土匪惡霸頭子,處決了一些毒梟,使壞人聞風喪膽。”1949年因年老體衰,辭職退隱,回到洪川鎮(zhèn)老家,不僅身無分文,還欠下了“一身債”。所謂“一身債”,折合現(xiàn)在的人民幣不過34元,他卻萬般無奈,在柴房用一根繩子結(jié)束了自己無愧無悔的一生。

王安石有名言:“材大賢于人有用,節(jié)高仙于世無情。”王廷緝死后留有遺囑,也留下了至今還為鄉(xiāng)人稱頌不已的口碑:“我平生與人無忤,與世無爭。賦性急直,以致開罪于人之處很多。自出而就事以來,迄今將近四十年,解職以后,兩手空空,以致生活艱窘……”后面還附上了那張負債清單。

洪雅正人的行列中,還有大義凜然的同盟會志士李保和、雜文大家楊茂修……等等。

歸根結(jié)底,洪雅之雅在于洪雅多“正人”。諸多的洪雅“正人”成就并保持了洪雅之“雅”,洪雅之“雅”又養(yǎng)護了這各種各樣的“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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