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主體即中介：教育理論走向應用的獨特方式

現代科學領域一般被劃分為三大塊，就是基礎科學、技術科學和應用科學。技術科學是基礎理論與應用之間的橋梁和中介，科學的應用可以通過技術的固化而“如法炮制”地輕松復制。現代科學喜歡以科學技術稱之，簡稱“科技”，就在于科學與技術相互聯系太緊密，相互影響太大。有時科學決定技術，有時技術決定科學。比如，沒有高速度、高能量的碰撞機，基礎理論就難以突破；而物質結構的研究，沒有理論是不行的。科技之間相輔又相成。

但在人文學科，尤其是中華傳統人文文化中，在理論（或思想）與應用之間，難有現代意義的支撐性技術，理論（或思想）與應用之間缺少中介，缺乏橋梁。基礎理論、技術理論和應用理論是融為一體的。應用中充滿著基礎理論的指導，身心便是技術的承載者。比較西醫與中醫，以西醫為代表的現代醫學，在理論與應用之間存在一個龐大的中介性技術支撐。以物理學、化學、生物學為標志的整個現代科學都為這個中介服務。現代高水平的西醫醫院首先是有最先進的技術裝備構成，這就使得醫學理論的應用變得相對容易。西醫很少再用“望聞問切”去診斷疾病，而代之以一系列的理化檢測手段和龐大的技術中介。在一個較低階段里，做西醫醫生比做中醫師要容易得多。在看病之前，醫生可以給你開一大堆化驗單，等他看了化驗結果后就可以對照書本給你開藥了，西藥的功效、用量、用法之類都已經寫在包裝上了，這就免除了醫生對藥物的諸多煩惱；判斷疾病的重要環節大多數工夫又都交給技術化了的機器，這更是省了醫生很多心思和工夫。所以，有時候，在西醫醫院當庸醫比較好混，因為有那么多的檢測手段代替其智力辛苦，簡化其智力勞動。而中醫就缺少這樣的中介。理論的應用及其價值的實現，大多得靠中醫師自己心領神會去把握。夸張地說，一個中醫師簡直就像是一所醫院，什么都要懂得！這就為實踐者或應用者帶來了很大困難！從這個意義上說，學好中醫比學好西醫難度更大。中醫特別強調“以心傳心”——通過真誠的師徒關系方式，才能準確將治療的知識、內在經驗進行傳遞和交流。真誠的關系在這里具有特別重要的認識論意義。誠則明^[1]，誠則靈，誠不僅是做人的德性態度，更是學習的不二法門——誠是學習和成長的門徑。中醫學的默會性和肉身性，使得中醫的學習和教育不得不強調個人感悟、個人經驗、個人智慧。中醫學的探索往往不得不通過自己細致而精深的“內證實驗”^[2]，把自己的內在智慧證悟到心如明鏡。唯有在真誠的關系中，才能“禪透”“人同此心，心同此理”的微妙境地。顯然，中醫特別具有人文學科的特點。中醫學的知識，往往是隱喻的表達。中醫學的門徑往往是通過師徒方式——一種與現代師生關系有著根本區別的關系，師徒關系是遠超知識領域的生活、實踐、學習中的廣泛關系，師徒關系的真誠度、契合度決定徒弟在多大程度上從師父那里學到本領。中醫學的主要學習方法就是觀察、體驗和默會。醫學水平的體現主要通過內在功夫的修煉。

通過中西醫的粗淺比較，人文學科與現代科學的重大差別已經凸顯。站在方法的層面說，科學走向了“技術”，人文則走向了“功夫”！技術可以脫離人而存在，功夫則與人的身心血肉相連，正所謂“本體即功夫，功夫即本體”^[3]。人文學科的應用主要靠主體自身的直接證悟去把握，所以，人文學科的學習與應用，就更加強調主體自身的素質和素養。對人文學科來說，要做學問先學做人，即向內求，向心求。學好做人，就變成是人文學科學習和應用的內在條件和本體論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