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大學精神的民族氣質

不同民族具有不同的大學精神，這與民族性相關。“民族性是指一個民族在其共同語言、共同地域、共同經濟生活、共同文化及共同心理素質基礎上形成的，區別于其他民族的本民族特有的行為方式、情感、習俗和思維方式。”^[14]民族性最重要的表現方式是其獨特的民族傳統文化，不同的民族傳統文化孕育、塑造了不同的大學精神。雖然中國、美國、英國的大學都受到現代大學之母，即德國柏林大學辦學理念的影響，但是它們所擁有的大學精神，蘊涵著各自的民族特征，烙上了民族國家的印記。

1.中國大學精神。儒學是中華民族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其教育學說是中國傳統思想的重要內容，也是中國大學精神的淵源。如“大學之道，在明明德，在親民，在止于至善”、“學而優則仕”等，這些思想觀念顯示，儒家教育的價值觀核心在于“德”和“士”。中國學問傳統有三大系統：“‘人統’、‘事統’和‘學統’”^[15]，這三大系統鑄造了中國的大學精神，即“‘士’的精神、‘德治’精神、‘做人’精神、‘和合’精神”^[16]。這些精神在中國大學的校訓就能得到很好的印證。巴永貴曾對全國432所大學的校訓用詞進行了統計，發現“德”、“厚德”、“明德”、“修德”等詞占校訓用詞的37%，如清華大學的校訓“厚德載物，自強不息”，華中科技大學的校訓“明德厚學，求是創新”，中國政法大學的校訓“厚德明法，格物致公”。^[17]北京大學校訓為“愛國、進步、民主、科學”，季羨林先生認為北大精神是中國“士”的精神傳承^[18]。臺灣大學的校訓為“敦品、勵學、愛國、愛人”，廈門大學的校訓為“自強不息，止于至善”等等，都凝聚了中華民族優秀的傳統文化，體現了中國民族傳統文化的精髓。

2.美國大學精神。個人主義是美國文化的核心價值觀，它強調個人的終極價值，反對國家和社會對個人合法自由的干涉，主張民主、自由、平等。實用主義是美國的國家哲學，表現為注重實效、開拓進取。這些文化特征既是美國精神的標志，也是美國大學精神之基石。美國最早的大學——哈佛大學，雖然其辦學模式源于德國和英國的大學，但在長期發展過程中形成的大學精神使其有別于德國和英國的大學精神。建校之初，哈佛沒有得到英王室頒發的特許狀，變通性地從殖民地政府那兒得到合法性的認證，并開創了自行授予學位之舉，這彰顯了哈佛人不畏權威、開拓進取、勇于創新的精神。“殖民地時期，哈佛學院成立的原因有二：一是為了增進學問以利子孫后代；二是擔心從英國移民來的牧師謝世之后留下一批不學無術的牧師”^[19]。追求學問和實用是哈佛建校的淵源，也鑄造了哈佛“求真”“求實”的精神。“以柏拉圖為友，以亞里士多德為友，更要以真理為友”，是哈佛校訓的精髓，也是哈佛人的行動準則。它既是一種“求是崇真”的價值取向，也是對哈佛人“自由、平等、不盲從權威”精神的最好詮釋。哈佛大學雖然是世界一流的大學，但其精神卻與美利堅民族文化一脈相承。正如曾經擔任哈佛大學校長40年之久的查爾斯·艾略特所說：“一所名副其實的大學必須是發源于本土的種子，而不能在枝繁葉茂、發育成熟之際，從英格蘭或德國移植而來。……美國的大學在成立之初就絕不是外國體制的翻版，……它在美國的社會和政治環境中自然緩慢地成長起來，并體現著受過良好教育的社會各階層所共有的目標和雄心。”

3.英國大學精神。影響英國文化傳統的形成主要有兩大因素：一是基督教，二是紳士文化。英國是傳統的基督教國家，宗教深刻地影響著其國民性格和文化傳統。受基督教的影響，英國人形成了理性、持重和守成的保守主義特征。紳士文化強調獨立的精神，重視對知識和文化的推崇，認為教育的目的是培養高雅的紳士。這些文化特征滲透在英國的大學中，滋養了英國的大學精神。牛津和劍橋是英國最古老的大學，經過幾個世紀的發展，形成了最能反映英國文化的大學精神。牛津是作為教會的附屬機構而誕生的，其動因就是宗教——培養有教養的牧師或神職人員。牛津大學的校訓是“Dominus illuminatio mea”〔主照亮（啟發）我〕，昭示著宗教與牛津的淵源關系。“主”是一切精神活動的源泉，給予探索真理的力量，學問中蘊涵著虔誠的信仰。劍橋大學的第一個學院彼得書舍是伊利主教于1284年創辦的，其教育內容與宗教密不可分，這種宗教色彩一直保留至今，一個學年的三個學期分別被稱為米迦勒學期、四旬齋學期、復活節學期。牛津大學的學院制和對博雅教育的堅守，反映了牛津人的獨立、理性和固守傳統的精神。牛津大學實行的是大學系統和學院體系并軌的雙軌體制，大學和學院分工協作，共同培養人才。每個學院都具有獨特個性和學術特色，是一個獨立的法人，享有自治傳統和權利，擁有自己的教職員工及各種學習和生活娛樂設施等。現在，牛津大學擁有的相互獨立、獨立管理的學院約40所，每個學院的學生在400人左右。采用學院制的管理，使牛津與外界保持一定的距離，從不肯向世俗妥協而放棄獨立精神，緩慢參與社會變革。在社會急劇變遷的時代，為獲得更多社會發展機會，許多大學開始注重開設實用科目。牛津和劍橋雖然對這一變革有所回應，但技術教育終沒能成為大學的主流文化。牛津和劍橋仍然堅定執守精英主義紳士教育傳統，推崇古典語言和古典文學，旨在培養高雅的紳士和社會精英，堅定執守大學是探索和傳授普遍學問的場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