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

贈郭季隱

蒨霞艷錦①，星媛夜織②，河漢鳴杼③。紅翠萬縷。送幽夢與、人間繡芳句。怨宮恨羽④。孤劍漫倚⑤，無限凄楚。□□□□。賦情縹緲⑥、東風飏花絮⑦。 鏡里半髯雪⑧，向老春深鶯曉處。長閉翠陰、幽坊楊柳戶⑨。看故苑離離，城外禾黍⑩。短藜青屨?，笑寄隱閑追?，雞社歌舞?。最風流、墊巾沾雨?。

［箋 注］

①蒨（qiàn）：同“茜”，可染成大紅色的一種草。蒨霞：紅霞。艷錦：華美艷麗的錦緞。

②星媛：織女。媛，美女。

③河漢：銀河，天河。鳴杼：織布機聲響。杼，織布的梭子，亦作杼柚。《詩經·小雅·大東》：“杼柚其空。”《毛傳》：“杼，持緯者也；柚，受經者也。”

④宮、羽：五音（亦稱五聲）中的兩個音階的名稱。這里代指音樂。

⑤孤劍漫倚：宋玉《大言賦》：“長劍耿耿倚天外。”辛棄疾《水龍吟》：“倚天萬里須長劍。”漫：徒，白白地。姜夔《玲瓏四犯》：“文章信美知何用，漫贏得、天涯羈旅。”

⑥縹緲：隱隱約約，若有若無。白居易《長恨歌》：“山在虛無縹緲間。”

⑦飏：見前《解連環》（思和云結）注⑨。

⑧髯：兩頰上的胡須。泛指胡須。

⑨幽坊：見前《夜飛鵲》注?。

⑩“故苑”兩句：表示對故國的懷念。《詩經·王風·黍離》：凡三章，起句均作“彼黍離離”。《毛詩序》曰：“《黍離》，閔宗周也。周大夫行役至于宗周，過故宗廟宮室，盡為禾黍，閔周室之顛覆，彷徨不忍去，而作是詩也。”楊《箋》據此曰：“此詞疑宋亡后作。”

?短藜：短杖，又稱藜杖。《晉書·山濤傳》：“以母老，并賜藜杖一枚。”王維《口號又示裴迪》：“悠然策藜杖，歸向桃花源。”藜，又名灰藜，一年生草本。老莖輕而堅，宜于做拐杖。

?笑：欣羨之辭，與嘲笑之義有別。寄隱：暗寓詞題郭季隱之名。“季”與“寄”，諧音隱語。

?雞社：雞豚社，古代祭祀土地神后鄉人聚餐的交誼活動。陸游《思歸示兒輩》：“興發雞豚社，心闌翰墨場。”社：秋社。古代祭祀土地神的日子，一般在立秋后第五個戊日。《東京夢華錄》卷八“秋社”：“八月秋社，各以社糕、社酒相赍送。”韓偓《不見》：“此身愿作君家燕，秋社歸時也不歸。”

?墊巾：《后漢書·郭泰傳》：“郭泰，字林宗。……嘗于陳梁間行遇雨，巾一角墊，時人乃故折巾一角，以為‘林宗巾’。”季隱與郭泰同姓，引以為比。

［譯 詩］

紅霞似艷麗的錦緞

是織女連夜織出的畫面

銀河邊的織梭聲傳來耳畔

火紅，翠綠，垂下天際的帷幔

送來了，送來幽夢給你

讓你吟成秀句傳遍人間

怨恨的樂曲也無法把你的詩情展現

你空自擁有孤零零一把寶劍

無限凄涼，無限哀怨……

化作青煙飛去的，是你吟詩的靈感

就像東風把柳絮吹得飄飛翻卷

 

白雪半染你鏡里的須髯

進入老年，你住處周邊——

深春拂曉傳來鶯啼燕囀

翠綠的濃蔭長期遮蔽你的庭院

幽坊的楊柳把你的門戶緊掩

最怕見的是禾黍離離的故苑

最怕走的是禾黍枯死的荒田

短小的杖藜，腳步聲輕緩慢

寄隱閑居，消暑追涼令人賞嘆

投入社日的活動吧，歌舞蹁躚

你風度翩翩，不亞少年

但沾濕墊巾的是淚滴還是雨點

［說 明］

郭季隱，生平不詳，從詞境中體味，似乎是一位有文韜武略卻被棄置不用的愛國志士。他既能吟成“秀句”，又擁有一柄“孤劍”。然而，不論他有多高的文韜武略，在南宋那文恬武嬉的時代，都一文不值，最終落得“鏡里半髯雪”，并被迫寄居于“翠陰”“幽坊”之中，不能去沙場一搏。眼睜睜看著大好河山將要淪入“故苑離離，城外禾黍”的悲慘境地。盡管他可以“短藜青屨”，“寄隱閑追”，最終仍不免要“墊巾沾雨”。詞人對郭季隱刻畫贊頌來自由衷的關愛，同時也融入了自身的情感、抱負與親身遭遇。楊鐵夫《吳夢窗詞箋釋》中認為：“此詞疑宋亡后作。”此論頗新，但尚欠實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