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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拂羽堂

  • 泗州軼聞
  • 周俊瑛
  • 6233字
  • 2024-05-20 22:29:51

清波河是新城的水路主動脈,干流自北向南貫穿全城,三條支流則觸手似的延伸擺開,形成的河網(wǎng)與另外的兩條人造渠一起,共同構成了城中的水路通道。自水門保平門出城,清波河在新城的南郊與淮河交匯,河口處正是本城專供民船停靠的碼頭苦渡口的所在。據(jù)史書記載,前秦建元十四年,世祖苻堅傾舉國之力南下攻晉。翌年二月,秦軍奪下戰(zhàn)略要地襄陽。五月,六萬秦軍包圍三阿,距東晉沿江防線的重鎮(zhèn)廣陵僅一百余里。危急關頭,晉孝武帝司馬曜遣建武將軍謝玄迎擊強敵。謝玄領命,率北府兵星夜馳援,先在塘西大勝秦軍,繼而在盱眙以北的君川河發(fā)起決戰(zhàn)全殲敵軍,將秦晉防線穩(wěn)定在徐州以南、淮水以北一帶。根據(jù)本地流傳甚廣的一路說法,當年秦晉激戰(zhàn)的君川河,正是現(xiàn)如今泗州新城里的清波河。有了這么一段響當當?shù)那俺伦再F其身,饒是到了今日,清波河也仍有一份霸道在。作為天然的界標,它不容分說的將城內諸多街道劈成東西兩段——這其中就包括泰豐街。

“西向東呀急匆匆,飲馬橋下整衣容,過得橋來是何處,知禮道謝路亨通。”就如城中老幼皆知的童謠里唱的,一腳踏入泰豐東街,便算是到了謝家的地界。占地廣闊的謝宅,面朝泰豐東街共設了三座門。居中的烏頭門是正門,由兩尊石獅子護衛(wèi)著,通往前庭正廳。正門的兩側另各開一座小門,分別通往東西兩邊的跨院。東側門進去了,貼右手便是車馬院。西側門則是通往側廳的。此處是閑雜人等來訪時,吃茶談事情的所在。謝家自己人的出入,日常多是走的兩座側門,除非貴客到訪,否則居中的烏頭門難得開上一次。今兒這趟,因許任愚是初次登門,且又是來查案的,謝家便特意開了正門迎他。只不過,謝家這廂雖鄭重,任愚自己卻有欠考慮。他與方押司兩個本就都著便服,眼下連官衙的馬車也沒坐,徑自走著來的,到了謝宅大門口,險些被提早迎候在那兒謝家的總管事湯海當作來路不明的閑人,鬧出誤會來。

終于進得正門,當先攔在眼前的是一座磚雕影壁。影壁的樣式特意用的魏晉時常見的那類,看著甚是古樸,襯得正中央圓形開光里的高浮雕空谷幽蘭圖格外靈動。繞過影壁,一排面寬五開間的單檐歇山頂正房盤踞于前。房屋的外觀極為板正,規(guī)格上雖無半分逾制,但氣質上卻處處透著官署特有的老派。也是為了調和這一股子藏不住的老氣橫秋,工匠們只好費盡心思,在窗欞、脊獸之類的細枝末節(jié)上做文章,竭力扮些無傷大雅的俏皮。如此一來,整排屋子看上去便活像一個刻意展現(xiàn)開明的守舊老翁,一句包裝在玩笑里的威嚇。除去正屋上的這些點綴,主人家力圖展現(xiàn)的開明隨和的笑意,在前庭的其他地方也有體現(xiàn)。譬如,在這寬闊前庭的左右兩側,謝家特意修了兩條對稱的透空長廊。廊子的北端連著正屋旁邊通往后頭第二進院子的穿堂,南端則與正門旁邊的倒座房相連。廊子再往側邊去,便是一道兩人高的隔墻,將正院與旁邊的跨院區(qū)隔開來。這隔墻只在南端靠近倒座房的位置開了一座垂柱門,其他位置未設門窗。謝家由是在隔墻與長廊間夾著狹長的空地上,種植、擺置了一排造型各異的矮松、怪石。使進門的賓客自庭院當中望去,看見這兩排由粉墻作底映襯的風景,便如同在賞味兩幅名家所作的長卷山水畫。

自前庭進入正廳,迎面威壓下來的是懸在墻壁上方的一塊黑漆金字大匾。匾上“拂羽堂”三個正楷大字力道遒勁。匾的下方,緊靠墻壁擺置了一座八疊大的嵌螺鈿黑漆描金座屏,高約七尺,廣逾十尺。屏風上幾只鸞鶴正于朗月之下,在樹林間振翅起舞,旁邊右上角的位置還刻有“寄傲林丘”的草書描金題款。屏風正前方擺著一張如意紋花腿方桌,桌上放了一尊錯金博山爐,爐內馥郁的香氣正乘著輕煙縹緲逸出。桌子兩旁各置了一把扶手椅,椅上系著平金繡花紫絨椅披與坐褥,椅前設鑲白玉足承。這兩處位置便是拂羽堂內的上方主座。主座往下,是分列左右的兩排扶手椅。單側六張,椅子的披、褥與主座相仿,但未置足承。相鄰的兩椅之間,均設有黑漆細腿小方桌,桌上或擺香爐或置花瓶。

湯海請許任愚在右上位落了座,說自家主母因近來染了風寒,日里都在后園子將養(yǎng),方才已著人通報去了,請他先吃些茶水、點心,稍等片刻。任愚聽罷,忙為自己的病中來擾連道失禮。

“簽判一片好意,何來失禮之說?這話要是給主子們聽見了,該罵我做事不周到,給您添堵了。”湯海笑吟吟的向任愚作了個揖,道:“您這趟來,本就是為了我家老爺?shù)陌缸印K匝剑皟荷衔缃拥教樱蛉诉B湯藥也顧不上喝,立時遣了我去安排布置,專意等著您來。誰也沒想到,這病直拖到今日也不見好。這不,今兒一大早我們家四娘子就趕去城東的介公廟求卦去了。盼著老天能賜個吉卦,準許我們夫人在寒食里吃口熱的。勞您特意跑這一趟!您先喝口茶,嘗嘗點心。這沁梅糕是早上剛出籠的,餡兒里的美人梅,是昨兒才從濟靈山現(xiàn)采下來的。”

“這時節(jié)還能采到梅花做點心?如此口福除了貴府,城里想必是找不出第二家了!”許任愚嘴上贊嘆著,卻并不忙著吃點心,一雙眼睛只管繞著桌上的茶碗打轉。想要把玩,又怕顯得沒見識落人輕笑,便作勢飲茶,將碗端至近前細瞧。茶碗的工藝頗有古意,敞口卷唇,腹淺而壁斜,足底是玉璧形的。通體施單色白釉,色澤瑩潤。內壁滿釉,且有劃花魚蓮紋。外壁素凈,只掛了半釉,下半部及足底露出細膩堅致的胎體。再看盛點心的盤子,也是一樣的工藝。

湯海一眼就瞧出了任愚的好奇,當即出聲贊道:“簽判好眼力!去年的事情過后,宅子里待客的茶器便一律換了成白瓷。今兒用的這套,是早年老爺在京當差時得的賞賜,是唐代景龍之前的物件兒。”許任愚聽了,陡然對手里的茶碗多出一重敬畏,飲過之后輕輕放下,再不敢碰,生怕磕壞了御賜的恩典。湯海見狀,笑而不語,轉身又同方押司寒暄起來。原來方押司弟弟的連襟,今日正好來宅子里送花苗,湯海因此體諒方押司道:“我方才已差了人請他上側廳吃茶,眼下怕是已經(jīng)過去了。押司若是想同自家人說說話,千萬莫客氣,但請直言。”方押司聽出了湯海的話外音,急忙道謝,跟著一名女使去了跨院。

約莫又等了一刻鐘,一陣衣裙窸窣聲由遠及近,謝夫人終于由兩名女使侍奉著來到拂羽堂。任愚因在來的路上聽了那許多故事,心里早把謝夫人想成個陰沉肅穆的老婦人,此刻見了真容,驚得差點兒反應不過來。眼前的這位大娘子,初看不過四十幾歲,頭上不飾珠翠,只挽了個素盤髻,一雙眼睛倒似鑲著金玉,抬眉轉目熠熠有光。臉上的肌膚雖已略有些松弛,但幾條皺紋卻生得恰到好處。其時,清明在即,她身上的襦裙、褙子因之是一色的牙白,襯得整個人仿佛是冬天里的太陽,瞧著明光燦爛,然而始終隔著一層厚厚的云,是帶著遙遠距離感的一個淡水印子,只在視覺上勉強有那么一絲暖人心的意思。

謝夫人在任愚對面從容落座,招呼過后并不忙著問案子的進展,只長輩似的叮囑他留心節(jié)候:“今年這天氣實在怪得很,春分過后,眼望著就要暖起來了,偏偏接連下了幾場雨,生生地又給冷回去了。你初來乍到的,在城里可還住得慣?想當年,我隨我家老爺來這兒履職,生熬了小半年才吃慣住慣。歲月不饒人吶,這一眨眼,都是十幾年前的事了。”

任愚忙道:“有勞夫人關切,我在這兒一切都好。近來氣候多變,您也當心身體,多保重。”

“早幾年不是有句詩么,‘春江水暖鴨先知’。其實要說感知節(jié)候,那還是草木的消息最靈通。別的不說,往年這時候,大門外的那兩棵鐘花櫻早就開成一團云了。人吶,雖比草木差些,可一旦上年紀了,對于種種變化也要敏銳許多。瞧我這,不過是多吹了一陣風,緊連著就病了好幾日。你雖年輕,不怕這些,卻也須留心保養(yǎng)。”

“說的是,晚輩定當多注意。”任愚暗自松了口氣,一面為謝夫人的寬和而慶幸,一面也順勢將連日來積壓在心頭的焦慮掃去了大半,“開春的氣候最難測,陰晴不定的。我母親每到這時候,也是易受寒熱胃躁的侵擾,后來得了個靈驗的方子,很是受益。這方子我一直記著。蜜炙麻黃四分、半夏二錢、廣陳皮一錢、白蔻仁八分、川桂枝六分、生甘草六分,用小火慢煮兩個時辰,早晚各服下一碗,不幾日便會覺著好一些了。”

謝夫人笑道:“你學問好,又孝悌,難怪受器重。早就聽人說,去年御試唱名過后,章宰相和蔡承旨前后腳的遣了人去看你,偏你秉性曠達,不肯結私,直等到官家欽點了才肯領受職事。不瞞你說,這話我原先是不信的,但今日見了你的面,方覺著傳言不虛。”

任愚驚愕道:“大娘子錯愛了!我出身微寒,殿試又未入三魁。似章宰相、蔡承旨這樣的人物,便是我有意高攀也還不夠格的,更休論他們會遣人來看我。此事想必是出自同榜的哪位仁兄,叫人謬傳了開去,才讓大娘子起了誤會。”

謝夫人微微一笑,道:“那我問你,御試過后,可有人請你去吃酒?你那些同年做東的席,可算不得數(shù)。”

任愚在腦中把去年的情形細細過了一遍,猛然想起兩件無關緊要的小事,心里拿不準,嘴上卻已支支吾吾起來。謝夫人見狀,道:“你望著比我家承宗還小上好幾歲。我看你,是作兒女輩看,才敞亮的說這些。你不愿細談,那也無妨。”

“不、不是不肯說,我也是剛剛突然才想到兩件事……不曉得相干不相干……一次是有個同榜邀我去給國史院的李編修賀壽。我……我從未同李大人謀過面,當時……當時又囊中羞澀,沒有余錢備賀禮,想著若是舉債去攀附,實在太失體統(tǒng),便辭了……后、后來,又有另一個同榜邀我去拜訪他同籍的一位翰林醫(yī)官。這同榜是福州人,我是睦州人,一個嶺南的,一個江浙的,隔山隔水挨不上邊兒,厚著臉皮跟過去,似也不成樣子……”任愚越說越?jīng)]底氣。

“這就是了。那李編修是得了章宰相的保舉,才進的國史館。至于蔡承旨,天下誰不曉得他是興化人?興化軍就在福州隔壁,他與那翰林醫(yī)官可是同鄉(xiāng)呢。你這兩位同榜特地來邀你一起去,想必是有些緣故的。”謝夫人故意停下話來看了許任愚一眼,才又繼續(xù)道:“你為人坦蕩,做事只求問心無愧,這是你學到了圣人的教誨。可世上的事,最是經(jīng)不住旁人推敲。這一推敲,便要生出無數(shù)的深意。都說一石激起千層浪,待眾人聽見聲響的那會兒,入水的石頭早就沒了影兒,誰丟的,怎么丟的,丟的什么樣的,為什么丟它,一人一個說法。這多一個說法,便多一重波折。末了,那水波一圈圈的鋪開去,不曉得要圈進去多少人。”

任愚沉默良久,道:“多謝夫人提點。”

“先前的事過去便過去了,原也沒幾個人知道,況且你后來還得了天恩的眷顧,也是你的福氣。”謝夫人端起茶盞啜了一口,又道:“要緊的是往后。我家的這樁事,自去年至今,外頭的風言風語傳了不少。總有那么些碎嘴的,喜歡把這事兒跟馬家的案子生往一處湊。馬康一家是從我們宅子里出去的人,這不假,我們也沒虧待過他們。至于出去以后的事,那便同謝家不相干了。他們的案子既已由官府張榜公示,便是有了定論。我說這些,不過是想叫大家心里都有個底,我們謝家是明白人,在這件事上只求抓到真兇,最忌多生枝節(jié)。”

一時擺出長輩的關切,一時又刻意講些秘聞,遠拉近扯的兜了這么些圈子,原來是從一開始就有意敲打自己!任愚心里慢慢回過味來,不由為自己方才的天真乖馴感到屈辱。措手不及之下,腦子里雖然已有幾分慌亂,但仍本能的在拼命搜羅詞句,想要拼湊出幾句得體的話來應對。然而,謝夫人并不打算給他思考或是開口的機會,一番話畢隨即向湯海頷首示意。湯海得令,挑起眼角沖旁邊的小廝遞了個信號。那小廝趕忙去隔壁偏廳抱來一只藤編小書箱,擺到任愚手邊。“我家的案子今后多勞簽判費心了。你是天子門生,宅子里能入得了你眼的怕也沒有別的,這藤箱里是我自家開版印刻的兩套書,一套是安惠公注析的《周官新義》,一套是沂王的《樂律詳論》。送給簽判,聊作閑時解悶之用。”謝夫人說這話時,臉上仍掛著淡淡的笑,語氣同先前叮囑任愚保重身體時無甚差別。

“您過謙了。這兩套書,市面上恐怕都尋不著坊刻本吧?如此外人難得一見的佳作,我今日卻有幸各得了一套精雕細校的私宅刻本,實在是莫大的福氣。”許任愚的耳朵不受控的漲得通紅,聲音也跟著微微有些變調,“我自小是在廟里學的諸般經(jīng)典,用的都是師父的舊書。今日承蒙夫人慨慷饋贈,回去了必當用心拜讀。”

謝夫人奇道:“你是廟里長大的?”

任愚道:“家父游仙時,我才七歲,底下還有個弟弟。生計困頓難熬,母親為了不墮家里的詩書傳承,只好找到縣里顯福寺的主持苦苦哀求,替我求得了入廟修學的機會。丈夫一死,便將長子送進廟里去,為了這一宗,我娘不曉得挨了多少罵名。”

謝夫人道:“孤兒寡母的日子不容易,令堂想必吃了不少苦頭。”

任愚深吸一口氣,道:“我娘送我去廟里求學,一來是家里困頓,籌不出銀錢,二來也是因為我入不了官學。我爹是在勸架替人主持公道的時候,叫我們那兒的一個霸道豪戶打成了重傷,沒幾日就病死了。他死以后,縣衙貪贓包庇,不肯替我家伸冤。親朋鄰里也因懼怕那土霸王,防瘟神似的見了我們就繞道走。您也知道,想進縣學讀書,照規(guī)矩須得有人作保。親友們既然連話也不敢同我們說,如何肯出面作保?我在官學的讀書路就此斷了。也是多虧了我?guī)煾福@福寺的主持,宅心仁厚,在困厄關頭收我入門下,教養(yǎng)幾年過后,又想法子把我托付給外縣的大戶人家,入了人家的私學。若非如此,我許任愚斷無今日。”

“苦盡甘來,你是得佛陀庇佑的人。”

“其實,當年我娘領著我到顯福寺給師父下跪,師父沒有即刻答應,而是先問了我一個問題。他問我,心里有沒有怨。我那時還小,心思少,脫口答他:有。呵,我娘摸不透師父的用意,當時在旁邊急得直瞪我。”

“你師父如何說?”

“師父聽我答有,便又問我怨什么。我說,我怨世道不公,怨正義無伸張之門,惡人無伏法之日。我說,我要讀書,要做官,要這天下將來再無含冤不得雪的孤兒寡母。我一直記著我答師父的這幾句話,清清楚楚記到了今日。現(xiàn)如今,我雖只是微末職位,但也總算是替公家做事了。今日查您家的案子也好,往后查別的案子也罷,于我而言都只有一宗:奉公辦事,緝真兇伏法,僅此而已。人生在世,無非是盡人事而聽天命。我許任愚但求替民除害,問心無愧。這是我的來處,我的本心。至于后頭的福禍,那都是老天爺?shù)囊馑迹斈晡业鶝]有怕過,今日我也坦蕩。”任愚越說越激蕩,最后自顧自地陷入了情緒的漩渦。從廟中求學到金榜題名,一路走來他見過了太多的世態(tài)炎涼。他曉得,一個人如果弱小,如果無力還手,那便是可輕可賤的,可以叫旁的人用尺子一寸寸的度量、苛責。這樣的度量沒有標準,因為尺度的寬窄取決于旁人養(yǎng)尊處優(yōu)的程度。那人愈尊貴,你在他尺下便愈輕賤。這樣的苛責也無需理由,因為有能耐欺侮你而不必付出代價,這一現(xiàn)實本身就代表著許多人所信奉的正義。正如此刻在謝家的眼中,他許任愚就是一個可以隨意拿捏擺弄的玩偶。

謝夫人聽了任愚的這番針尖對麥芒的話,仍只是淡淡一笑,轉頭問湯海道:“三娘子來了嗎?”

湯海忙道:“來了,已在里間候了好一陣子了。我這就去請。”

不一會兒,提花云羅帷幕的后頭走出來一個女娘子,年紀約莫十八九歲,粉白的鵝蛋臉上浮著兩條細長的柳葉眉,上前問安時,眉梢微微一挑,便帶動底下的一雙丹鳳眼彎成了兩輪明月。顧盼之間,一縷似有若無的笑意旋即化作澄澈的月光,隨目之所及灑了一地。同謝夫人一樣,她的衣裙也是清一色的牙白。謝夫人將女兒喚到跟前,叮囑她帶許任愚到宅子各處走一走,將當日的情形細細同簽判說一遍。交代完了,便推說自己身體欠佳,由女使們扶著先走了。

沒了主母坐鎮(zhèn),偌大的拂羽堂霎時安靜下來。任愚感到有些緊張,這緊張從跟著謝樸怡的腳步從帷幕后頭走出來,輕而易舉地捻熄了悶燒在他心頭的火氣。又隨著謝夫人的離場,陡然從拘束中剝離,模糊而怪異。他小心翼翼地藏匿著自己的不安,可情緒的漣漪到底還是觸發(fā)了空氣的振蕩,挑起一番看不見的撕扯,逼得博山爐里騰起的輕煙在半空中左閃右躲,那狼狽的姿態(tài)仿佛是在告誡許任愚:這是謝家的三娘子,早就說定了親事的三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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