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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從順宗到憲宗(3)

然而,當年的德宗不就是懷抱著這樣的理想,結果卻在現實面前碰得頭破血流的嗎?如今的憲宗會不會重蹈這樣的歷史覆轍呢?

滿朝文武無不對此心懷忐忑。很多人不相信這個年紀輕輕的天子真能擺平那些不可一世的藩鎮。說白了,前面幾任天子傾盡全力都做不到的事情,你李純憑什么能做到呢?

似乎是為了考驗憲宗的能力和決心,他剛剛于永貞元年八月登基,西川節度使韋皋便于同月病逝,其心腹劉辟不經朝廷同意就自立為留后。這一幕就跟當年成德的李惟岳如出一轍,明擺著是在蔑視中央的權威。憲宗考慮到自己剛即位,萬事都無頭緒,只好暫時采取安撫手段,任命劉辟為節度副使,代行節度使職權。

劉辟立刻抖了起來。他認為,這個年紀輕輕的皇帝在藩鎮事務上絕對不可能比當年的德宗更有能耐,遂得寸進尺,于元和元年正月上疏,公然要求兼領三川(四川、東川、山南西道)之地。這已經不止是蔑視中央的權威,而是在赤裸裸地挑戰朝廷的底線了!

憲宗很快就給出了答復——不。

劉辟冷笑。他覺得李純這么做無異于是在重蹈德宗年輕時的覆轍,所以根本不把朝廷放在眼里。元和元年正月,劉辟悍然出兵進攻東川,把東川節度使李康團團圍困在梓州(今四川三臺縣)。

憲宗憤怒了。

難道綿延玄、肅、代三朝的安史之亂、泛濫整個德宗一朝的諸藩之亂,又將從劉辟這里開始重演嗎?難道大唐的天子永遠只能在飛揚跋扈的藩鎮面前忍氣吞聲、束手無策嗎?

年輕的憲宗情不自禁地發出了和當年的德宗一模一樣的怒吼——不!這樣的藩鎮不收拾,李唐朝廷就永遠是軟弱無能的代名詞!

可是,李純太清楚德宗說不的后果了。

今天如果對劉辟用兵,會不會招致相同的惡果?

李純心里實在沒底。

而滿朝文武更沒底。他們列舉了一大堆理由,說什么蜀地山川險阻,關塞堅固,易守難攻等等,總之一句話:這仗不能打。

李純陷入了矛盾之中。

關鍵的時刻,宰相杜黃裳站了出來,說:這仗不但可以打,而且必須打!

杜黃裳的理由是:“德宗經歷當年的憂患之后,對藩鎮姑息遷就、委曲求全。節度使都變成了終身制,他們活著的時候,中央從不敢派人接替。有人死了,才派宦官去征求將領們的意見,得到擁戴的,朝廷才敢任命。可是,許多宦官便因此而接受大將賄賂,回朝后就極力替其說話,朝廷就授出節度使的旌節,所有的任命幾乎從來不是出于天子之意。陛下如欲重整朝綱,就該用國法制裁藩鎮,否則天下就無法治理。”

杜黃裳最后說:“劉辟只不過是一個愚蠢狂妄的書生,制伏他就像彎腰拾草那么容易。只要派遣一個有勇有謀的大將,必能活捉劉辟。”

為此,杜黃裳向憲宗推薦了一個叫高崇文的神策軍將領。

同時,杜黃裳還提出了一條至關重要的建議——不要在出征的軍隊中設置監軍宦官。

本朝歷史上,由宦官統率軍隊或者監督軍隊所導致的血的教訓已經夠深刻了,但是卻往往會被皇帝們一再忽視。

所幸,憲宗這次沒有忽視,而是全盤采納了杜黃裳的建議。

元和元年正月二十三日,憲宗命神策軍大將高崇文、李元奕,會同山南西道節度使嚴礪即刻出兵討伐劉辟。

削除跋扈藩鎮的戰役就此打響。

朝廷軍剛剛從長安出發,前線就傳來了令人不安的消息——劉辟已經攻陷梓州,活捉了東川節度使李康。

這個消息無疑加強了憲宗朝廷削藩的決心。

正月底,高崇文部穿過斜谷(今陜西太白縣境),李元奕部穿過駱谷(今陜西周至縣西南),兵鋒直指梓州。二月初,嚴礪率部攻克了劍州(今四川劍閣縣),斬殺了劉辟任命的刺史文德昭。

三月初,高崇文率部進抵梓州。劉辟任命的守將怯戰,棄城而逃。高崇文遂不戰而克復梓州。劉辟開始感到恐懼,隨即把李康送到了高崇文的軍營中,希望朝廷能赦免他的罪行。然而,高崇文當場就以“敗軍失守”的罪名把李康砍了,意思是讓劉辟死了這條心。

數日后,憲宗也下詔剝奪了劉辟的所有官爵。

憲宗是在用行動告訴劉辟——膽敢蔑視中央權威、挑戰朝廷底線者,朕絕不姑息!

就在高崇文等人討伐劉辟的戰役剛剛打響不久,另一個藩鎮也出了問題。

這個藩鎮所轄的就是夏綏(治所夏州,今陜西靖邊縣北),其節度使就是當初討伐吳少誠時屢遭敗績的草包韓全義。

雖然德宗當時放過了這個草包,但這并不等于韓全義從此就高枕無憂了。

因為不是每個皇帝都像德宗那么好說話。

憲宗即位不久,就把韓全義召入朝中,撤掉了他的節度使職務,給了他太子少保的閑職。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這是準備收拾韓全義的一個信號。

韓全義當然也知道,所以入朝之前便把夏綏的兵權交給了外甥楊惠琳,命他為代理留后,打算遙控夏綏,以便利用這個籌碼跟朝廷討價還價。然而,憲宗根本無視他手中的籌碼。沒多久,憲宗就斷然下詔,勒令韓全義致仕,并委派右驍衛將軍李演前往夏綏繼任節度使。楊惠琳一下子慌了手腳。

元和元年三月,楊惠琳在韓全義的授意下,一邊整軍備戰,拒絕李演赴任,一邊上疏朝廷,聲稱夏綏將士強行擁立他當節度使。

很顯然,這是繼劉辟之后擺在憲宗面前的又一個考驗。

如果要打,朝廷就要在南北兩條戰線上同時作戰,這就很可能把帝國再次拖入全面戰爭的泥潭;如果不打,好不容易在對付劉辟時培養起來的自信就會土崩瓦解。

怎么辦?

李純經過短暫的權衡,最后一咬牙:打!

非常幸運的是:朝廷討伐楊惠琳的前鋒軍隊剛剛開拔,夏綏兵馬使張承金就刺殺了楊惠琳,于三月十七日將其首級傳送京師。

楊惠琳一死,韓全義也就徹底沒戲了,只好乖乖卷鋪蓋回家。

一場叛亂就這樣被扼殺在了萌芽狀態。

朝廷平定夏綏的同時,高崇文部也正在向西川的縱深穩步推進。

劉辟命軍隊在鹿頭關、萬勝堆一帶(今四川德陽市北)修筑了八座營寨,派重兵布防,企圖阻遏官軍兵鋒。六月初,高崇文部開始對萬勝堆發起猛烈進攻,很快就取得八戰八勝的驕人戰績,順利攻克萬勝堆,繼而將鹿頭關團團包圍。

至此,征討劉辟的戰役進入了最后階段。從這一年六月到九月,高崇文和嚴礪又在德陽、漢州(今四川廣漢市)、綿州(今四川綿陽市)、玄武(今四川中江縣)、神泉(今四川安縣南)屢屢擊敗西川軍隊。原本一直負隅頑抗的鹿頭關守軍眼見大勢已去,只好打開城堡向高崇文投降。

隨后,高崇文長驅直入,于九月二十一日攻克成都。劉辟向西逃竄,準備投奔吐蕃,卻在羊灌田(今四川彭州市西北)被追兵追上,自殺未遂,旋即被捕。

十月七日,憲宗任命高崇文為西川節度使,兩天后任命嚴礪為東川節度使。

十月二十九日,劉辟被押解到長安,憲宗下令將劉辟與所有族人、黨羽全部斬首。

西川叛亂宣告平定。

毫無疑問,這是一場意義深遠的勝利。自安史之亂以后,在李唐中央與四方藩鎮曠日持久的較量中,朝廷似乎還是第一次贏得這么漂亮,而且又是憲宗李純登基后的第一次出手,其意義更是非同小可。

通過夏綏和西川的兩場勝利,憲宗李純儼然以一副強勢天子的姿態,向天下諸藩發出了一個異常強硬的信息——你們可以擁有一定的自由度,但請不要得隴望蜀,更不要試圖挑戰我的底線!

諸藩震恐,紛紛主動上表請求入朝(實際上就是入朝當人質),以示絕無反叛之意。元和二年(公元807年)九月,鎮海(治所潤州,今江蘇鎮江市)節度使李琦也不得不跟著做做姿態,命手下判官王澹為留后,同時上表請求入朝。憲宗立即批準,并派遣宦官前往鎮海宣慰,實際上是督促李琦進京。

李琦本來只是做做樣子,沒想到朝廷居然當真了,于是遲遲不肯動身,一再拖延行期。王澹和朝廷來的宦官再三催促,李琦老大不爽,干脆上疏說自己病了,等到年底把身體養好再入朝。憲宗就此事征求宰相們的意見,時任宰相的武元衡說:“陛下剛即位,李琦說入朝就入朝,說不入朝就不入朝,決定權都在他手上,陛下將如何號令天下?”

憲宗覺得武元衡的想法正與自己不謀而合,遂下詔征召李琦入朝。

李琦慌了。此刻入朝無異于去送死,可不入朝就是抗旨,怎么辦?

李琦橫下一條心——反了!

九月末的一天,李琦的帳下親兵突然嘩變,大聲叫囂說:“王澹是什么東西,膽敢擅自主管軍務!”隨即把已經接管軍府事務的留后王澹殺了,并剁成肉塊吃掉。大將趙琦出面阻攔,也被亂兵殺掉吃了。亂兵隨后把刀架在欽差宦官的脖子上,一邊叫罵一邊作勢要殺。就在這節骨眼上,李琦帶著一副驚詫的表情及時出現,制止了亂兵,救了宦官一命。這個宦官當然知道,這一切都是李琦導演的,而且就是演給他和朝廷看的。

十月初,憲宗向李琦進一步施壓,命他入朝擔任左仆射,同時命御史大夫李元素接任鎮海節度使。李琦立即上疏,說:“軍隊叛變,殺死了留后和一員大將。”其潛臺詞是:此刻的鎮海形勢混亂,除了我李琦,沒人能鎮得住!

憲宗不吃他這一套,隨即下詔剝奪了他的所有官爵,同時命淮南(今屬江蘇)、鄂岳(今屬湖北)、宣歙(今屬安徽)、江西(今屬江西)、浙東(今屬浙江)五道兵馬會攻李琦。

無獨有偶,就跟上次征討楊惠琳一樣,戰斗還沒有打響,李琦的后院就起火了。他的外甥裴行立聯合鎮海兵馬使張子良等人,共同背叛了李琦。

十一月,李琦父子被押解到長安,一同腰斬。

年紀輕輕的憲宗李純一上臺就以雷霆手段收拾了三個叛亂的藩鎮,這著實讓忠于李唐的臣民們感到揚眉吐氣,也著實讓一部分飛揚跋扈的藩鎮感到惶惶不安。

然而,首戰告捷的憲宗并沒有過分樂觀。

因為他知道,真正的對手還沒有上場。

當初把代宗、德宗兩代天子搞得焦頭爛額的那幫強硬角色——還沒有上場。

削藩不是件容易的事

平定夏綏、西川、鎮海之后,憲宗李純就把沉重的目光投向了帝國的東北邊陲,那里就是河北三鎮——盧龍(初稱幽州)、成德、魏博。

自安史之亂以來,河北三鎮就與河南的淮西(后稱彰義)、平盧(又稱淄青)兩鎮共同構成了李唐中央的心腹之患。它們不但實力強大,割據時間長,而且互為奧援,一有風吹草動便結成聯盟對抗中央。

這么多年來,它們賦稅自享,職位世襲,一切自專,基本上處于半獨立狀態。

這樣的藩鎮不收拾,朝廷有何威信可言?帝國有何安寧可言?

然而,要收拾這種老牌的跋扈藩鎮,也絕不是件容易的事。

憲宗只能耐心地等待機會。

元和四年(公元809年)二月,成德節度使王士真(王武俊之子)卒,他的兒子王承宗自立為留后。憲宗的第一反應就是:拒絕承認,由中央另行委派節度使;如果王承宗不服從,就趁此機會興兵討伐!

其實早在三年前,當平盧節度使李師古(李納之子)病卒、其弟李師道自立為副使的時候,憲宗就很想把李師道端了,借此打破“父死子繼、兄終弟及”的藩鎮世襲制,可由于當時朝廷正對劉辟用兵,無力兼顧,只好違心地任命李師道為留后。

雖然迫于形勢承認了李師道,但憲宗還是把平盧鎮的征稅權和官吏任免權收了上來。而且,當時憲宗就已經打定主意,平定劉辟之后,無論哪個藩鎮膽敢再搞世襲制,朝廷絕不姑息!

所以,當王承宗自立為留后的消息傳來時,憲宗馬上就向宰相提出了自己的想法,打算借此機會削藩。

可是,時任宰相的裴垍卻表示反對。

裴垍認為:德宗一朝,平盧節度使李納(李師道的祖父)是最為“跋扈不恭”的藩鎮之一,而成德節度使王武俊(王承宗的祖父)則或多或少“有功于國”;可既然朝廷在幾年前承認了李師道,現在又有什么理由拒絕王承宗呢?如果堅持要剝奪他的繼承權,恐怕不光是王承宗不服,天下諸藩都會認為朝廷處事不公。

憲宗也覺得裴垍說得有道理,只好把事情暫時擱置了。但是憲宗想來想去,還是不愿就此放棄,隨即便又召見了他最信任的幾個翰林學士,希望聽聽他們的意見,最好是得到他們的支持。

然而,憲宗再次感到了失望。

因為翰林學士李絳等人也都提出了異議。

李絳說:“河北諸鎮久不服從中央,此事固然令人憤恨,可要想一朝革除其世襲之弊,恐怕也辦不到。成德自李寶臣、王武俊以來,父子相承已四十余年,無論民心還是軍心都已習慣,不認為自立自代是違背綱紀。何況王承宗現在事實上已經接管了軍政大權,必定不會服從朝廷的安排。再者,盧龍、魏博、平盧等鎮也一向是傳位給子弟,與成德利益一致,如果看到朝廷另行委派節度使,必定暗中結盟。此外,眼下江淮一帶水災嚴重,國家財政和民生都很困難,恐怕不宜輕啟戰端。”

憲宗無語了。

反對削藩的理由這么充分,他還有什么好說的呢?就算心里非常不爽,他也只能無可奈何地面對現實。

就在憲宗一籌莫展之際,有個人忽然站了出來,極力支持他的削藩意圖,并且自告奮勇,要求率兵討伐王承宗。

這個人名叫吐突承璀,是個宦官,時任左神策中尉。

可想而知,能當上禁軍一把手的人,絕對不是一般的阿貓阿狗。此人雖然年紀不大,但從小就凈身入了宮,一直在東宮侍奉太子李純,也算是資深宦官了,而且這小子腦瓜子活絡、辦事精明,所以深受李純寵信。李純即位后,立即擢升他為宦官總管兼左監門將軍,不久又提拔為左神策中尉。

吐突承璀能在這個關鍵時刻站出來力挺削藩,著實讓憲宗頗感欣慰,也讓他對削藩之事平添了幾分信心。但是問題在于:宰相裴垍和翰林學士李絳等人歷來都看宦官不順眼,假如真的讓吐突承璀統兵出征,這幫文臣會不會鬧翻天呢?

憲宗覺得可能性很大。

所以,即便吐突承璀其志可嘉,憲宗還是有些舉棋不定。

為了擺脫這種兩難局面,憲宗決定找一個機會,就任命吐突承璀為統帥的問題試探一下大臣們的態度。

有趣的是,憲宗剛起了這個念頭,有個叫李拭的朝臣就遞上了一道奏疏,說:“王承宗不可不討伐!吐突承璀是陛下的親信近臣,完全可以把兵權交給他,讓他統帥各軍出征,看誰敢不服!”

很顯然,李拭在這個時候上這道奏疏絕非巧合。

他是摸透了憲宗的心思,才想通過這道奏疏,把權宦吐突承璀和天子李純的馬屁一塊拍了。

憲宗看著奏疏,臉上悄然掠過一絲詭譎的笑意。

當天,他就把奏疏拿給宰相和翰林學士們看,說:“瞧瞧這個奸臣,他已經知道朕打算把兵權交給吐突承璀,才趕緊呈上此奏。諸位賢卿切記,從今往后,絕不能擢升和任用此人。”

李拭萬萬沒料到,他這個自作聰明的馬屁一拍下去,居然把一輩子的富貴和前程都給拍沒了!

蒼天啊,大地啊,我到底錯在哪里啊?

很簡單,你的錯誤就是太“聰明”了,聰明到憲宗一眼就看穿了你的投機嘴臉,所以對你的為人相當不齒!

不過,這還不是主要原因。

主要原因是——憲宗必須拿你李拭來說事兒,才能順帶著把授予吐突承璀兵權的事情提出來,從而不著痕跡地試探大臣們的反應。

這就是憲宗高明的地方。如果他不這么做,而是直統統地拿著奏疏去征求大臣們的意見,那他就太弱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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