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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節 奈保爾小說的后殖民研究與精神分析方法

從孟買大學獲得英文學士學位后,巴巴又遵循家族傳統,帶著家人對他的期望奔赴英國,進入牛津大學的基督教堂學院繼續深造,并先后獲得雙碩士學位(M.Phil.,1974; MA,1977)和哲學博士學位(D.Phil.,1990)。

巴巴于1974年獲得牛津大學哲學碩士學位,1976—1978年間在牛津大學的圣安娜學院擔任文學輔導教師;期間又于1977年獲得牛津文科碩士學位,1977—1978年間同時擔任沃里克大學的后殖民文學兼職講師。在牛津就學時巴巴從伊格爾頓那里學習了結構主義—馬克思主義理論。這一時期的巴巴也開始接觸后殖民文學,并嘗試評論奈保爾的小說。巴巴最先接觸的是奈保爾的《畢斯瓦斯先生的房子》(A House for Mr Biswas)和他一些寫于早期的故事。通過閱讀這些作品,對那些奔赴加勒比海地區做契約勞工的印度移民,他產生了一種相當具體而真實的共鳴,這些移民在異國他鄉重新創造了某種混雜的東西:既有印度的、加勒比海地區的,又有美國的。他們需要面對外族文化強加于自己頭上而本族文化則被無情剝奪的困苦情形。在巴巴看來,如果說啟蒙運動能夠在所謂的帝國時代或工業時代產生一種偉大的“文化敘事”,那么,在文化的交匯處,也會產生另一種主題,這就是一種“部分認同”(partial identity)、重新定位的移民文化深刻的詩性主題。巴巴認識到:至少是在文學中,沒有哪個被殖民主體會幻想能夠“從圓滿的或完整的地方說話”;“自我的去中心化”正是這些殖民地狀況和后殖民地狀況中能動性和想象的條件。

由于當時后殖民主義作為一種思潮剛剛開始嶄露頭角,后殖民討論尚未大規模展開,后殖民批評理論也還沒有形成,因而巴巴體驗到一種理論上的“無力感”。巴巴感到奈保爾這類后殖民文本需要一種區別于傳統途徑的新的概念性框架與分析途徑。當時常用的文學分析方法有兩種:一種是利維斯式的,在那時被用來定義和闡釋英聯邦文學;一種是馬克思主義的,其文學社會學被用來定義并解釋第三世界文學。但在巴巴看來,利維斯式美學過度致力于作品的細讀;而馬克思主義式的閱讀又過于執著地聚焦于語境論以及階級問題。巴巴似乎感覺到,一種對主體性的精神分析式闡釋對于自己的批評研究是至關重要的。意識形態理論(那時主要是阿爾都塞的)突出了結構性矛盾,但沒有充分地說明社會能動性和情感認同的模式,而巴巴發現能動性和情感認同問題才是后殖民文本中最棘手、也是最富挑戰性的。部分性的、提喻式的、模糊的、間隙的——這些刻寫了殖民地文本和后殖民文本的書寫與認同的修辭方式常常被忽視,當時流行的批評傳統也沒有對其進行充分的闡釋。即使語境論或歷史主義的方法,也沒有對殖民地文本和后殖民文本中的代表性場景給予充分的關注。巴巴認為,“關鍵不是這種文學的社會學或歷史的真實性,而是個人通過這些部分性認同建構起自己身份的形式”Homi Bhabha, “Between Identities”, interviewed by Paul Thompson, in Rina Benmayor and Andor Skotnes, eds., Migration and Identity, International Yearbook of Oral History and Life Stories, Vol.III, pp.188-189.。即使是在那時,巴巴就已經相信種族、身份、性和階級等問題正在后殖民小說中展現,并意識到構成殖民知識的話語秩序具有巨大的差異性和異質性。話語的拼接粘貼、隨意擺弄、混亂的秩序等更是吸引了巴巴,因為原來的秩序原則經常是被僵化地分類的、有層級的、拜物教式的。Kalpana Seshadri-Crooks, “Surviving Theory:A Conversation with Homi K.Bhabha”, in Fawzia Afzal-Khan and Kalpana Seshadri-Crooks, eds., The Pre-occupation of Postcolonial Studies, pp. 375-377.巴巴就是要專注于這一斷裂時刻、這種充滿矛盾的分裂,此后他也力圖通過對種種殖民/后殖民話語的混雜發聲模式進行細致入微的研究并最終發展出自己的后殖民理論。

在牛津求學期間,巴巴開始受到后來被推崇為后殖民理論先驅的弗朗茲·法農的影響,與弗洛伊德和拉康等著名精神分析理論家一起,法農的精神分析理論和反殖理論對巴巴發展出自己的后殖民理論和研究策略產生了至關重要的影響。在巴巴看來,精神分析有著屬于一種特定的資產階級歐洲家庭形式的語境。在精神分析內,一方面是激發它的文化建制,一方面是它要建構一種有別于物質現實的心理現實領域的象征性、幻想性論述的欲望,這兩者之間總是存在著一種張力。弗洛伊德研究的主要是相當于家長制核子家庭;而《畢斯瓦斯先生的房子》中的家庭形式卻是更加母權制的、復雜的、半封建式的、半鄉村的、一種處于流散狀態中的印度后奴隸制家庭,有著多樣而混雜的文化疆界。因此巴巴對于精神分析方法的運用顯得更具有策略性。在精神分析中,巴巴也找到了思考殖民身份的一種重要方式,因為精神分析在最普泛的意義上從未將身份視為完整的,而是將其看做一幕場景,或者一個意義、價值和立場的循環,看做一種整體性的幻覺。巴巴不是將身份的“誤認”看做是一種否定或者混淆,而是將其看做是對矛盾性的探索,而且在經歷這種矛盾過程之后還要繼續存活下去,這種矛盾性存在于用以建構主體的“真實性”和幻想性、社會性和心理性之間??傊?,巴巴試圖在精神分析中探索認同,在精神分析中協商身份。Homi Bhabha, “Between Identities”, interviewed by Paul Thompson, in Rina Benmayor and Andor Skotnes, eds., Migration and Identity, International Yearbook of Oral History and Life Stories, Vol.III, pp.191-193.巴巴借用精神分析這一有力的工具對身份問題也就是認同問題作出了十分新穎的、也是極為深刻的探討。

在這里,精神分析中的“時間性”概念是十分重要的。精神分析的認知論假設和倫理探索出現于其對“延誤的行動”的探索。它要求我們不斷地探討“現在的過去”,去協調記憶與歷史的關系,去重新在社會性的建構中定位心理狀態,或者重新在心理狀態中定位社會性。事件發生的時刻或許沒什么意義,一個行為的“能動性”也許不得不在一種時差中、在遠離其發生的時刻被解譯。兒時的創傷或許直到生命很晚的時候才表現出某種癥狀,但是,那個原始時刻“本身”已經被翻譯了、轉變了、修訂了、重新闡發了。因此,這種癥狀必須被按照另外的情形來加以處理:它可以被作為一種偶然性的符號、一種“古老的同時性”或一種“縮短的將來性”的集合,或者有關于在斷裂的共時性(這是一種不得不被上演、被闡釋的共時性)中的過去、現在、將來的某些復雜發聲。在巴巴眼里,精神分析從來不僅僅專注于“位于現在的過去”,而是追趕一種預想的過去,一種死去是為了再生的過去,以便我們能夠在將來存活。巴巴認為,借助精神分析,我們就能夠認真考慮“存活”的問題。存活是日常的能動性,是群體或個人在主要事件或宏大敘事之間隙的策略性行動和活動。日常生活的物質實踐是需要持續的倫理關注的。Homi Bhabha, “Speaking of Postcoloniality, in the Continuous Present:A Conversation”, in David Theo Goldberg and Ato Quayson, eds., Relocating Postcolonialism, Oxford:Blackwell Publishers,2002, pp.15-46.也就是說,當我們按照構成正常的規范性原則來閱讀歷史時,人類生活中那些信息豐富的暗示就很容易被丟失,而精神分析允許人們借以思考的,是邊界的偶然性。按照精神分析,這些邊界有可能在不同的時間分布在不同的地點,它們雖然不一致,卻是聯在一起的。我們沒有辦法超越分裂、焦慮或模糊性,但是我們有辦法將這些狀況聯系起來加以思考,遵從一種新的行為模式,這一模式需要我們對這些情感及其產生的心理影響和身體影響有著更加深刻的理解。

巴巴還認為馬克思主義和精神分析學都具有“高度的沖突性”,“如果想要它們有用的話,那么它們的條件和概念就必須被不斷地協商”;但是,弗洛伊德將無意識復雜化了,他在意識的層面上引入了差異、幻想、移位等原則,而這是馬克思沒有做過的。《后殖民主義、身份認同和少數人化——霍米·巴巴訪談錄》,《外國文學》2002年第6期,第61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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