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蒙走進申海臨時政府辦公大樓的時候，剛好看見封宏業被一群人圍攏著從里面急匆匆走出來，對于黑蒙這位“外籍專家”，神色匆忙而焦慮的封宏業看也沒看一眼就走了過去。

黑蒙覺得奇怪，問大廳里的工作人員：“這位封先生怎么了？”

大廳工作人員湊近一點小聲告訴他：“您沒有聽到嗎？SK放話，要殺封先生呢。”

黑蒙皺眉頭：“為什么？”

“我們也不知道。今天早上聽到消息，原本以為是有人搞的惡作劇，但是封先生卻格外緊張。”

“哦。”黑蒙疑惑著，看著一群人遠去，一步三回頭地轉身離開了。

晚上回到住的地方，黑蒙怎么也坐不住，滿腦袋都是夜色里硝煙血霧后面一閃而過的戴晗，那張被黑色藥貼糊得殘缺不全的臉，因為黑色藥貼的遮擋而變得扭曲的帥氣和笑容，在黑蒙腦袋里揮之不去。

小晗才二十歲。

小晗才二十歲！

黑蒙腦袋里不斷地重復著這樣一句話。黑蒙自己在殘酷的殺戮和粗糲的罪惡感中葬送了自己的青春，也相當于葬送了自己的人生，所謂希望和明天，對于他來說早就變成一具干尸一般的東西，只是嘴上說說，再也感受不到那種充滿憧憬的激動和活力。

直到看到戴晗，黑蒙才感覺到自己又活了過來，被麻痹了的心和神經才復蘇了。

小晗還是個孩子呢。

他的路還那么長。

小晗以后有無數種可能。

但是他必須要正視生活，正視這個世界。

黑蒙一想到戴晗近乎胡鬧的言行就免不了發愁，他胡鬧一般地活著，在殺戮中尋求一時的快感，可是那種得自暴力的快感，是會毀了一個人的。殺戮是一把雙刃劍，在殺別人的時候也在殺死自己。

何況這個孩子現在又和X扯上了關系，這個X也是黑蒙此次申海之行的真正目的，他知道X背后是多么兇險和可怕的力量糾葛，小晗絕對不能卷入其中！

黑蒙長嘆一聲，起身套上外衣，出了房間，在十二月陰冷的夜霧中，大步往封宏業家的方向走去。

遠遠就可以感覺到封宏業家周圍戒備森嚴，黑蒙離得遠一點，避免驚動潛伏在那里的警察和軍隊。

對于普通人來說，此刻封宏業家絕對是個有進無出的鬼門關。但是黑蒙知道，戴晗不是普通人，甚至就是在異能者當中，戴晗也絕不普通。

可是他還是無法淡然處之，對于戴晗的事情，黑蒙無法淡然處之。

靜靜潛伏在遠處，或許可以跟著SK的偷襲者一起混進去，混到戴晗的身邊。

可是混到他身邊又能怎么樣呢？抽他兩個耳光？還是和他一起大開殺戒？

就算是不知道能干些什么，也要到他身邊去，這或許就叫羈絆和牽掛吧？

畢竟，整個世界，黑蒙也就只有這么一個人，可以去牽掛了。

黑蒙靜靜等待著。

潛伏在周圍的士兵和警察也靜靜等待著。

安靜，并且緊張。

不久，天上開始落下雨滴。

不久，遠處的街燈漸次暗了下去，申海沉入夜夢中。

不久，雨絲中混雜了雪花。

黑蒙裹了裹單薄的外衣，搓了搓手。

不久，雨絲徹底變成了雪花。

不久，或者不知道過了多久，天地之間開始被白色的新雪映得發亮。

不知又過了多久，天地之間更加明亮，遠處傳來機動車鳴笛的聲音。

東方天空泛白，一縷清冷的白光首先打在了清厘高地幾座摩天大樓上。

黑蒙打了兩個冷戰。

那些持槍警戒的士兵和警察，依然緊張專注地一動不動，好像經過了一個夜晚，他們都受凍“定型”了一樣。

黑蒙深深吸了一口氣，又重重地吐了出來，然后慢慢轉身往回走。

雖然現在很早，可是，還是問一聲吧。

黑蒙撥通了戴晗的手機，提示音響了好久，直到最后自動掛斷。

雪中蘇醒的城市，街上行人車流漸漸多了起來，地下真空軌道的列車飛馳而過使得大地輕微震顫，城市低空飛行航道上，小型民用飛行器載著距離較遠的上班族往城市的各個方向流動。

黑蒙看著周圍的一切，心里有種失落和希望相交織的感覺。他又撥了戴晗的電話。

出乎意料，他接了。

“喂！”戴晗很有精神地大聲喊道，從電話里聽，戴晗所處的環境極為嘈雜。

“戴晗。”

戴晗注意力似乎很不集中，根本沒有聽出黑蒙的聲音，不過他似乎也根本就沒在聽，三心二意地大聲問道：“什么？！聽不見！”

“戴晗！你在哪呢？”黑蒙也大聲喊起來。

“啊喂，哦，哦！哦！完了完了！啊！啊！啊！”戴晗好像被人偷襲打了一樣，發出了近乎慘叫的聲音。

黑蒙再次沖著電話喊：“戴晗，你怎么了？”

戴晗好像正在從什么極端癡迷的活動中抽身出來，戀戀不舍又很不甘心地說道：“哦，黑蒙老師啊。”

“嗯，是我，你才聽出來啊？”

“大晚上的，你有什么事嗎？”

大晚上？黑蒙疑惑地看看天，陽光已經滿滿灑在城市的新雪上，漸漸響起的城市噪音也已經充斥了整個空間。這個孩子是怎么過日子的？

“你在哪呢？”

“嗯。”戴晗很有精神地應了一聲，接著大聲說道：“川熙路一家電競俱樂部哦，叫傀儡風暴，很有名的。離上次我們喝酒的橫陵大樓不遠，有超大超酷炫的廣告牌的，很好辨認。”聽聲音和口氣，戴晗活力滿滿，完全是早上剛起來的樣子才對。

黑蒙也不知該說什么好了。

戴晗繼續興致勃勃地大聲說話：“黑蒙老師，你找我有事嗎？”戴晗話音未落，模擬飛行器或者別的什么東西的嘶嘯已經再次刺耳地傳來。

“我過去找你。”黑蒙說道。

“啊？！”戴晗的注意力早就轉移到了別的地方。黑蒙知道，再多說也是無用，索性往戴晗說的那個地方走去。

川熙路位于申海的中央商業區，是一條著名的商業街，坐落著申海幾座著名的高層建筑，橫陵綜合商廈就是其中之一。所以這個地方并不難找，但是現在是白天，大太陽底下，根本沒有戴晗所說的什么超酷炫超大的燈光廣告牌。黑蒙在一幢幢摩天大樓底下仰著腦袋看了半天，也沒有找到戴晗所說的電競俱樂部。

最后求助于人，才終于達了“傀儡風暴”的門前。

這絕對是一個高端甚至是精英級別的電競場所，申海的普通市民一個月的收入恐怕也支撐不起這個地方兩個小時的消費，至少像謝林清那樣的人，一輩子都不可能邁進這個地方的門檻。

黑蒙在服務臺詢問戴晗所在的位置，服務臺工作人員通過內部通訊線路詢問過客人之后，才找人將黑蒙領了過去。

穿過巨大的游戲大廳，幻炫的超大屏幕，各式各樣的沙發座椅和操作鍵盤涌入黑蒙的眼簾。在這里試玩的普通顧客，帶著耳機，一邊喝著飲料一邊感受各種電競游戲類型，進而挑選自己要玩的項目。

黑蒙看到有模擬機甲游戲，屏幕顯示數據當中既有機器的基本數據，也有操作者的身體數據，包括心跳、血壓、呼吸等等；大屏幕上還有已經被淘汰的戰艦和飛機，在癱坐在沙發上的玩家的操作下，做著各種驚險刺擊的動作；還有各種玄幻和冷兵器類游戲，超現實的綺麗畫面，讓人嘆為觀止，光是看看，就覺得很著迷了；……

黑蒙心里暗暗納罕：“小晗現在喜歡玩這些呀！”想著戴晗癡迷于此，黑蒙不禁覺得又好玩又好笑，竟然面帶微笑地搖搖頭，跟著服務員往前走去，一邊走一邊想：“也正常。畢竟男孩子嘛！何況小晗也不大。”

在一個包間門口停下，服務員指了一下門，便退后離開了。

黑蒙剛一推開門，頓時跌入了一個賽車現場。